第40章
“衍寶。”柳曼枝站起身,眼角笑出細細的紋路。大約是體諒曾衍之的情緒,她沒有表現(xiàn)得十分熱情,客氣地招呼他在旁邊坐下。 這家星巴克靠窗的座位有一點特殊,不是平時那種面對面的桌椅,而是左右相近,更便于人靠近交談的設計。 曾衍之雖然坐下了,但有意拉開椅子保持了一點距離。柳曼枝敏感地察覺到曾衍之的疏離,她善解人意地說道,“如果你不習慣,你可以叫我maggie?!彼砭雍M舛嗄?,也習慣了別人這么稱呼她。 曾衍之對此欣然接受,微微點頭,“maggie.” 接著就是短暫的沉默。 曾衍之沒有主動開啟任何話題的意思,任由柳曼枝將他打量一番。那視線含著感慨萬千,半晌才聽聞她的聲音再次響起,竟有些失落的意味,“我離開太久了?!?/br> 曾衍之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相隔數(shù)十年母子相見,按照正常發(fā)展,他是應該安慰對方,還是埋怨對方?但他似乎,什么想法都沒有。 星巴克里的輕音樂慢條斯理,有意舒緩人的神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初見時的復雜感受,也被他逐漸壓抑下去了。此刻他的思維跳躍地想著,為什么柳曼枝可以這么沒有芥蒂地喊著他的小名,而他卻難免百味雜陳。 “一切都挺好的?!痹苤f。 柳曼枝笑了笑,隨意地將失落揭過,詢問道:“最近是期末了吧?衍寶復習得怎么樣?” “沒什么問題?!痹苤挷欢?,面對不熟悉的人更是簡練。 “那就好。我去看過f大的官網,在獎學金獲得名單上看見了好幾次你的名字。衍寶真的很厲害呀?!绷φf話節(jié)奏很慢,曾衍之聽得出她話語間帶著親近的意味,但他的回應依舊平靜,甚至有幾分對待師長似的客套,“沒有,這是應該的。” “說的也對?!绷Υ瓜卵酆?,抿了抿唇,斟酌著道:“所以我這次回國,除了工作原因,更重要的是想問問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國生活?以你的成績,想要去世界一流學府不成問題,當然,你隨時可以回來,你不想去也可以,我都尊重你的選擇?!?/br> 柳曼枝在說話時,會下意識地輕點手指,曾衍之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搭在桌邊的手上——交握的指間,無名指根的位置戴著一枚戒指,款式簡單大方,一圈碎鉆熠熠生輝,襯得手指越發(fā)白皙纖細。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戒。 “我想現(xiàn)在國內完成現(xiàn)階段的學業(yè)?!痹苤_始下意識排斥起她的提議。 他的目光從手指上移開,對上那雙和他相似的眼眸?;蛟S是藝術家的感知,柳曼枝很輕易能捕捉到別人情緒的變化,她又若無其事地說:“這些年在國外,一個人就很容易想家?!彼猿暗匦α诵?,“年輕的時候,感覺如果就這樣回來,就是對曾經生活的妥協(xié)。但我好像做錯了?!?/br> “我太傻了,到這個歲數(shù)才想明白真正想要什么。”柳曼枝帶著些隱隱的期待,溫和地看著曾衍之,“衍寶,好好考慮一下?” 曾衍之停頓一秒,點了點頭。 曾衍之其實是關注過柳曼枝的動態(tài)的,但也只限于她工作方面,至于她的生活,小時候還會有想要了解,但一個小孩子實在做不了什么,他甚至連柳曼枝的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于是,隨著時間推移,柳曼枝的信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淡出他的生活,這種想法漸漸消失,好像柳曼枝從此成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事實上,對面坐著的,對他來說的確像是一個有著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的感情基礎,見了面,也只不過是倫理上帶來了些慣性的情感沖擊。 如果柳曼枝這次沒有回來,如果吳音莉沒有那么著急想要他離開的話,那么他的生活會按部就班地照著他自己制定的計劃繼續(xù)下去……也不能這樣說,畢竟計劃中還是出現(xiàn)了意外。曾衍之是絕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期間談戀愛的,對象還是和他仿佛兩個世界的人的霍騁。 其實這個alpha實在是和傳言中實在不大一樣。 想到這,曾衍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笑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笑?!绷Φ?,“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 “咳,沒有?!痹苤陲椷^去,斂了笑,不愿在柳曼枝面前太過外露情緒。對曾衍之來說,霍騁就像是他不想太過張揚的寶物,盡管這段感情來得突然,但他十分珍惜。他們仍處于熱戀階段,也有現(xiàn)實問題擺在那兒,沒能解決之前,一切都是待他去計算的未知數(shù)。 曾衍之很少有這種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和霍騁的這段戀愛能不能走到最后,好像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想純粹而順其自然地進行。 所以外界的干擾自然是越少越好,等他有能力獨自支撐這段感情,他不用在意任何一個人的看法時,或許他會向霍騁求婚。 曾衍之嘴角又不由自主地翹起來了,柳曼枝好奇極了,思來想去,大概也只有談戀愛這件令曾父都感到出其不意的事,才能讓曾衍之去掉幾分沉穩(wěn)。但曾衍之不會和她說的,畢竟有著十多年的隔閡在那兒放著,柳曼枝自知,不過暗自緊繃的神經終于舒緩,她長舒一口氣,像是回到了平時的狀態(tài),收去了些刻意的小心。 母子二人又聊了些日常,都是柳曼枝問,曾衍之答。 直問到將曾衍之平平無奇的十多年生活問得基本有了脈絡,柳曼枝才心滿意足。她攪著面前見底的咖啡道,放松地道,“你們快放假了吧?我在二環(huán)附近租了套房,衍寶要不要搬過來和我???” 柳曼枝在香城沒有房產,倒是在漠城有一座小別墅,是曾衍之的外公外婆留給她的。這也是曾衍之無意間知道的,在曾衍之還小的時,吳音莉候和曾父聊天時,問過為什么曾衍之不去和他生母那邊的親戚住。曾父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想談的模樣,只說柳家在柳曼枝的雙親去世后,只給柳曼枝留了一套房子,那里并沒有任何人在住。 可她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曾衍之沒問柳曼枝不回去的原因,以前不能,現(xiàn)在不想。 而眼下面對柳曼枝的邀請,曾衍之斟酌一番,便答應了。 f大的宿舍樓假期不清人,他其實可以繼續(xù)留宿學校,但沒這個必要,既然柳曼枝想要修復他們之間的關系,再過矯情也沒意思。更何況,反正柳曼枝沒再婚。 后來霍騁問起曾衍之怎么這么輕松就答應了,這和想象中好像不一樣?曾衍之想了想,笑道,“生活又不是演苦情電視劇,凈給人添堵?!?/br> 曾衍之應得輕易,倒是柳曼枝抬起頭,似乎是沒想到曾衍之答應得這么順利,攪動咖啡的手指也停了下來,微微張嘴,好半天才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我已經準備好所有的生活用品了,要不現(xiàn)在就和我過去看看?” “不了,我等會兒還有事。” “也是。那,那我不耽誤你了?!绷φf話都有些結巴了,“衍寶要去哪里?mama送你過去?” “不必麻煩,我自己過去就好?!痹苤攘φ酒鹕聿鸥饋?,準備和她在路口分開,“您先去忙,不用在意我?!?/br> 柳曼枝便不再多說什么,不舍地揮了揮手后轉身離開。 曾衍之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瞇起眼,不一會兒才離開原地,隨性般進了美術館旁邊的私人展館。 曾衍之實在是一個缺乏藝術細胞的人,這一點遺憾地完全沒遺傳到柳曼枝。藝術流派記得清楚,具體的美是不大能欣賞得來的,要問他一幅畫的深刻思想,他也只能照本宣科地說出來,而他自己的觀感,也只有一個朦朧的輪廓。 他停在一幅畫前,抽象的線條難以猜測畫了個什么,在曾衍之眼中就是一團沒有解的函數(shù),像人的性格一樣復雜。他搖搖頭,走到下一幅畫前。 這幅畫叫《初生》,曾衍之低下頭,看到創(chuàng)作日期是五年前,作者是m。和當初在商業(yè)廣場里看到的《光》是一個系列。 這個系列的描述是回歸,耐人尋味的主題。 曾衍之陷入沉思,半晌輕笑一聲,走向下一幅畫。 他并不懂畫,但執(zhí)著于看畫,因為這是他曾經唯一能接觸到柳曼枝的事物。 m就是柳曼枝,曾衍之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m很少露面,畫家也不需要露面,新銳采訪有報告就行,對于藝術家,人們更關心她的作品,以至于能看到m真人的時候實在不多,更何況m還在國外。 曾衍之得以見到m真容是在香城一家孤兒院的相冊里。初中的暑假,他去孤兒院做社會實踐,原本只是為了完成作業(yè),卻意外在了解孤兒院的歷史時知道了這么件事——m將自己的成名作拍賣得到的錢全捐給了這所孤兒院。孤兒院也只留下了這么一張合照,照片里她親昵地摟著周身的孩子,笑得一如既往的溫柔。他記得家里的為數(shù)不多的柳曼枝的照片,畫面里的人和m一模一樣。 從此以后,曾衍之會定期去那里幫忙。 但m再也沒有來過。 果然他其實還是很在意“母親”,越來越多的想法堆積起來,難免讓他又再次產生向往。情感的缺失不是一朝一夕能補上的,但有,總比沒有好。 柳曼枝回來,曾衍之其實心底是欣喜的。 ※※※※※※※※※※※※※※※※※※※※ 活了。 寫這章卡死我了,衍衍好難懂一小孩兒。后來又覺得他蠻好懂的。國慶快樂,大家有沒有出去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