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
第無數(shù)次需要重申的是,葉夜是個渣男。他渣得理直氣壯,毫無良心,能夠大大方方地獻上所有的愛,也能夠理所當然地去承別人的好。 邊叔叔對他好,葉夜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葉夜甚至覺得,即便是以后離開這個小世界去泡了更多的仔,自己也不再可能能夠碰到像邊叔叔這樣有資本,有閱歷,有皮相,卻仍然愿意為他彎腰遞拖鞋的人了。 可是該怎么說呢,對于葉夜而言,所有的舊愛都能分出個一二三四,輕重緩急,他愿意和邊淩回家,前提是秦鈺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葉夜的眼前。 新歡是永遠無條件的優(yōu)先級第一。 所以在和秦鈺約好見面的時間之后,葉夜就在心里做好了再也不見的準備。 捫心自問,葉夜其實舍不得離開邊淩,但是他也知道,以邊叔叔的性格來說,能夠不計前嫌地接納自己兩次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不可思議。 所以這次離開之后,很大可能上,為了自己,也為了邊叔叔,葉夜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葉夜想得明白,但面上卻仍舊看不出什么明顯的變化。他只是放下手機,爬到了邊叔叔的單人沙發(fā)上,吭吭唧唧地強行擠進了一個座位,兩只手順勢抱住了邊叔叔窄細的腰。 兩人挨得近,彼此的體溫透過衣料熨帖在對方的皮膚上,像是暖烘烘的水袋。邊淩不由得側(cè)目看他,就見小男孩眨了眨眼,摟著腰的胳膊動了動,眼睛就意味不明地瞇了起來。 邊淩動作微頓,眼尾慢慢挾上淺淡笑意,像是打了層薄薄的胭脂:“怎么?” 葉夜黏糊糊地貼上去,溫熱的鼻息打在邊淩的耳廓,聲音故意放得含糊:“叔叔的腰不是腰?!彼α似饋?,“是殺清安的彎刀?!?/br> 邊淩跟著笑了起來,促狹問:“大白天,沒關(guān)系嗎?” 葉夜吃吃笑著說:“那不是更好嗎?” 之后的事也算是順理成章,熟門熟路,他們就近去了書房,房間窗簾半遮半掩,某個瞬間,葉夜抬眼看見了落在邊淩脊背上的一塊陽光。他恍惚伸手去摸,只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的汗而后,又被邊叔叔握了回來,在指節(jié)上落下個柔軟的吻。 葉夜看著邊淩止不住地笑,眼睛是全是光,暖褐色的眼睛融化在太陽之下,像是柔軟的蜂蜜。 在那一刻,沒有人會懷疑面前人的真心與愛慕,沒有人能窺破這情深義重之下的告別意圖,邊淩也不能。 歡愛結(jié)束之后,也快臨近午飯時間了,葉夜賴在書房的沙發(fā)上不肯動,哼哼唧唧撒潑耍賴地要邊淩抱,最后成功得到了對方一個無可奈何的嘆氣和公主抱,高高興興地洗了個澡。 合拍的快樂運動總是讓人受益無窮,兩人之間的美好氣氛一直順利延續(xù)到了吃完午飯,去花園的小花圃給還沒□□的玫瑰花澆水時,葉夜恍若不經(jīng)意的那句: “小顧老師還好嗎?” 邊淩澆花的動作微頓,側(cè)頭看他,鏡片反射出薄薄的光,葉夜看不清他的神色。 邊淩說:“他沒有生命危險,但短時間內(nèi)不會出院。” 葉夜點了點頭,雙手背在身后,擺足了乖巧又小心的模樣,彎腰歪頭看向邊叔叔的臉,聲音降得小小的:“那我能去醫(yī)院看他嗎?”說到這,他又自覺地解釋說,“只是看看他,畢竟那天我能安然無恙,也是托小顧老師的福?!?/br> 他巴巴地問:“可以嗎?” 如果放在之前,還沒有和秦鈺約好時間之前,葉夜其實不會選擇這么快就和邊叔叔提出去見為自己頭破血流的前男友,畢竟不管對于誰來說,這似乎都有點太扎心了。 但顧奕笙畢竟是邊淩送進醫(yī)院的,根據(jù)葉夜對邊淩的了解,邊叔叔肯定還會對顧奕笙的情況外關(guān)注一段時間,所以如果自己在離開之后再過去找他的話——葉夜自覺是沒有能力躲過邊淩的眼線——最后的結(jié)果十之八九是被邊叔叔逮個正著,再打斷他的腿。 為了防止這個血腥暴力場面的出現(xiàn),葉夜只能暫且選擇不解風(fēng)情了。 在提出這個請求之前,葉夜其實想過邊淩會拒絕他,或者問他為什么,基于這個可能性,他甚至在心里打了個哄騙賣乖的腹稿,但出乎意料的是,邊淩只是看了看他,便頷首答應(yīng)了。 “上樓換個衣服?!边厹R放下手上的噴水壺,慢條斯理地把折起的袖口放下,語氣堪稱溫和地說,“我?guī)氵^去?!?/br> 葉夜受寵若驚。 但很快,葉夜就知道邊淩如此爽快的原因了。 顧奕笙失憶了。 與自己看過的電視劇不一樣,顧奕笙的失憶似乎并不是那種連自己叫什么都忘記了的癥狀,而是由腦部撞擊導(dǎo)致的輕微腦震蕩引起的逆行性失憶,據(jù)醫(yī)生所說,顧奕笙大腦的基本邏輯認知都很正常,只有記憶出現(xiàn)了短暫的缺失,忘記了近一個月以來的經(jīng)歷。 “不過不用太擔心?!贬t(yī)生微笑著解釋,“這類病人在之后大概率會慢慢想起來的?!?/br> 所以此時此刻,顧奕笙忘記了葉晨陽的死而復(fù)生—— 葉夜推門走了進去,看見坐在床上的男人聞聲轉(zhuǎn)了過來。他的頭發(fā)因為縫針的需要被剃了一半,臉上還帶著沒完全褪去的青腫,清瘦的肩膀撐不起寬大的病號服,似乎有列列的風(fēng)從空空蕩蕩的袖口貫穿而過。 顧奕笙的神色冷淡,眉間微微皺起,望著他的眼神陌生又疏遠,禁閉著唇角一言不發(fā)。 ——似乎也失去了辨認出他身份的能力。 葉夜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這么疏離又冷淡的顧奕笙了,他站在病房的門口,卻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個世界,見到了那個神色陰沉的蒼白同桌。 葉夜忽然想,或許對于顧奕笙而言,還是不要恢復(fù)記憶會更好,這樣他就不會知道他的晨陽死而復(fù)生,也不會知道愛人再一次松開他的手。 這么不著調(diào)地想著的同時,葉夜已經(jīng)搬起了放在門邊的椅子坐在了床旁,隔著一段陌生人該有的距離,對顧奕笙露出了個笑容來,客氣地招呼道:“你好?!?/br> 顧奕笙的睫毛微微打了個抖,而后點了點頭。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叫葉夜。”他看著顧奕笙的眼睛,就像是真的剛剛認識那樣局促又靦腆地露出個笑來,毫不停頓地隨口編了個理由,“你身上的傷,是因為我造成的...啊,對,你忘記了。昨天是我在路邊碰到一群小混混,他們纏著我找麻煩,你路過,看不過眼,就幫我把他們打跑了?!?/br> 顧奕笙聽著,眉頭切切實實地皺了起來,顯然完全不相信自己會做這種事。 “是真的?!比~夜認真強調(diào),“你幫了我很大一個忙,救了我?!?/br> 顧奕笙抿起嘴唇,神色仍然帶著幾分困惑和懷疑,但面對著面前人直直看來的視線,到底是沒說什么,只是小弧度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葉夜不介意他的沉默,反倒是像當初在高中似乎一樣,坐在床邊天南海北地扯著閑聊的話題,顧奕笙大多時候都沒有看他,神色也沒什么變化,只有偶爾才會略點個頭權(quán)當回應(yīng)。 這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反倒是讓葉夜覺得有點懷念。他忍不住露出個笑,順手把剛剛自己講單口相聲時隨手削好的蘋果——是床頭柜子上的果籃里拿出來的,葉夜懷疑是邊叔叔送的——給塞進了顧奕笙的手里。 顧奕笙猝不及防,抽手要躲,但他從高中起反應(yīng)就沒有葉夜快,最后還是被迫接住了那顆削了皮蘋果。 “就當是謝禮?!比~夜看著他皺著眉的小顧老師,笑著說,“我很感謝你?!?/br> 顧奕笙低頭看著蘋果,沉默片刻,搖搖頭:“......沒事?!?/br> “如果我當時選擇那么做的話,那就是我愿意做的?!?/br> 男孩愣了愣,而后輕輕笑了起來:“好,我知道了。” 這句話之后,男孩就沒有再故意找什么話題,兩人安靜地對坐了片刻之后,顧奕笙便看著對方站起身,重新把椅子搬回了原位。 “我要走了?!蹦泻⒄f。 顧奕笙點了點頭。 在拉開病房門之前,男孩回過頭又看了自己一眼,臉上的笑容又溫柔,又明亮。 “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啦,拜拜,小顧老師?!?/br> 顧奕笙一愣。 他下意識想追問對方怎么會叫自己老師,可是話還沒問出口,男孩便已經(jīng)走了出去,燦燦的陽光順著門縫漏了進來,他就像是融化在了光里。 “啪。” 病房門被走廊的風(fēng)輕輕帶上了,那點溜進來稀碎陽光也被重新?lián)踉诹送饷妗?/br> 顧奕笙忽地想哭。 這股情緒來得突然又莫名,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哭泣的緣由,心里的某一塊卻已經(jīng)泛起尖銳的苦澀和痛楚,他恍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再一次失去了什么,卻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顧奕笙輕輕捏了一下自己泛酸的鼻尖,可還是有幾滴眼淚從他的眼眶里落了下來。 ※※※※※※※※※※※※※※※※※※※※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小顧老師和葉晨陽的故事稱得上是有頭有尾了。 在收尾啦!葉夜的爆渣番外終于快要結(jié)束了——再不結(jié)束都要比正文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