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識葉夜之前，周舟意從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心甘情愿地被圍困于一個人的身邊。

    他曾自以為站在云端，以至在心中毫不留情地嘲笑過輾轉(zhuǎn)難眠的同門，鄙夷過惴惴不安的師妹，諷刺過魂不守舍的師兄，可卻在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過是站在泥塘中的蕓蕓眾生。

    那泥點濺了自己一身，他卻仍不愿離去。

    周舟意不是沒有想過阻止自己的心被淹沒，可少年眼睛里閃動的愛慕卻像是永不干涸，涌出了那漂亮的眼眶，爬上了褲腿，沿著脖頸浸沒鼻端，直到無處可藏。

    周舟意不止一次在四下無人的深夜凝視著沉沉睡去的少年，他漂亮而弧度柔軟的側(cè)臉在他的身側(cè)，像他擁抱了一捧月亮。

    他多不甘心啊，他要把那天上無數(shù)人的月亮摘下來，放在自己的籠子里。

    所以他才會抓著少年的手說，葉夜是我的。

    他恨不能將少年的過往全部抹除，恨不能回到過去將那白玉簪碾成粉末，那股戾氣愈來愈深，直到少年笑意盈盈地彎著眼睛，附在他的耳邊，清晰無比地肯定說:“葉夜是你的?！?/br>
    那一刻的周舟意是真的信了，他的心劇烈地跳動，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跳到他手心的月亮面前，血淋淋地剖開內(nèi)里，讓他去看其中的每一道溝壑是否漫了巖漿。

    只要那句話是真的，只要葉夜讓他覺得那是真的，周舟意就和普世之間任何一個被愛慕砸昏了頭的男孩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喜歡清晨時的親吻，喜歡午后的小眠，也喜歡月上柳梢頭時的漫步。

    他被俗世的歡喜團團包裹，也被少年眼底的星光縈繞，他甚至已經(jīng)幾乎完全地，毫不作偽地相信，葉夜是他的了。

    直到那天晚上。

    那時候他們在這城中呆了已近一個月的時間，那天也不過是再普通的一個晚上，他們飯也沒吃就在床上胡鬧了一回，坐起身時也過了飯點，便打算一道出門尋點吃食。

    周舟意坐在床邊看著少年從被子里爬出來，白皙而纖瘦的身上都是紅痕，腳踝上還纏著根紅發(fā)帶，曖昧又色'欲，招人的很。

    他可喜歡這時的葉夜了，就像是給自己的小月亮打了一個烙印。

    房里沒點蠟燭，只有紙窗外模糊的光影朦朦朧朧地勾勒出薄薄的身形，周舟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少年蒙了陰影的穿衣動作，忽地感嘆道:“你太瘦了?！?/br>
    葉夜聞聲回頭，手里理著衣襟，半真半假地笑道:“還不是托你的福。”

    周舟意望著那模糊的笑臉，微微一愣。

    葉夜嫌房內(nèi)暗，俯身點了蠟燭，赤著腳走回周舟意的邊上埋怨那發(fā)帶難解。周舟意迅速收攏心神，笑著看他一眼便垂首細細去解，然后聽見少年笑嘻嘻地說:“乖乖，你當(dāng)初買這個的時候是不是就想到了這么多的花樣了?！?/br>
    周舟意笑出了兩個梨渦，聲音輕輕巧巧:“自然是的，我一眼瞧見，便覺得適合阿夜?！?/br>
    話說到這，其實就夠了，可他眼睫一抬，卻忽地從散開的衣襟之中看見了葉夜胸口的那個深褐色的刀疤。

    他知道這個刀疤，他當(dāng)然知道這個刀疤。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親手捅進去的。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接了句:“是要比那簪子好吧?！?/br>
    葉夜有點驚訝地轉(zhuǎn)臉看他，眨了眨眼，又捧著周舟意的小腦袋瓜子笑了開:“當(dāng)然是啦。發(fā)帶要比簪子好多了?！?/br>
    周舟意無聲地凝視他的眼睛，直到確認了里面的神色的分毫未變，才帶著笑仰頭去親他的下巴。

    兩人又交換了一個熱乎乎的親吻，差點擦槍走火，還是葉夜先停了下來，搔了搔周舟意的小下巴:“停一停，停一停，還得出門呢。”

    周舟意倒是很享受他的安撫，笑瞇瞇地松開了手，起身推著葉夜的肩膀走到鏡子前，幫他扎頭發(fā)。

    在一起這段時間，周舟意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漂亮的小男孩是真的不太會處理頭發(fā)，每次洗完澡都濕漉漉地淌著水，又不耐煩擦干，等到了第二天，就是一頭的結(jié)，解開都得半個時辰。

    周舟意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幫他擦干比幫他解結(jié)要劃算的多，于是回回葉夜洗完頭了，都帶著一臉jian計得逞竄進周舟意的懷里，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擦頭發(fā)。

    等周舟意擦干了，葉夜也挨著他睡著了。

    這么做了段時間，周舟意也習(xí)慣了，一看到葉夜要拾掇頭發(fā)就會主動接過手。

    只是今天，有一瞬間，周舟意看著手里的長長的黑發(fā)，腦中卻忽地想到——既然這般不熟練，那以前...是誰給他梳的頭發(fā)？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xiàn)，便如同一丁點火花墜入了干草堆之中。

    幾乎在下一秒，周舟意就想到了答案。

    但似乎，想到這個人并不止他一個人。

    背對著他的少年不知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忽地開口道:“說來有一個問題我早就要問的，后來老是忘了?！?/br>
    周舟意的五指收攏，眉下的陰影重重:“什么？”

    “那天我對程朔說的話...”少年說，“你滿意嗎？”

    周舟意的心底驀地生出了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驚懼，他想要透過鏡子去捕捉葉夜的表情，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低著頭，既看不清眼神，也看不清表情。

    他伸手扳著少年的肩膀讓他轉(zhuǎn)回身，后者迷茫地抬眼看他，尋不到一絲不對。

    “怎么了？”葉夜問。

    周舟意扯出一點笑來:“沒什么，看看我綁得效果?！?/br>
    葉夜才不信，小變態(tài)剛剛看他的眼神就差那把刀把他當(dāng)個洋蔥剝開了，怎么可能只是看個造型。

    但到底是在臉上找什么，葉夜也不知道。

    葉夜有點迷茫，他心想這段時間自己和周舟意床上干柴烈火，床下相親相愛，每天都是各種甜言蜜語親親抱抱的，也沒道理對方會哪里不高興啊。

    懷抱求知欲的葉夜悄悄詢問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假裝聽不到。

    暫時找不出問題，葉夜也就只能先放下，轉(zhuǎn)而和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的周舟意一塊下樓吃吃喝喝去了。

    葉夜不知道為什么，周舟意其實也不知道。

    但就像那天清晨他獨自從睡夢中醒來，看著少年安穩(wěn)的睡臉卻恍若聽見死亡的鑼鼓聲一般，方才他望著少年的背影，所像是感覺到了某個冰冷的注視。

    那恐慌與驚懼是來自何處，是緣何如此，周舟意一個也不明了。

    他只是...像走在萬丈深淵上的鋼索上。

    九月底時，兩人終于要離開沂平城準備繼續(xù)南下了，那個當(dāng)初被周舟意驅(qū)了鬼邪的大戶人家聽到這個消息，連夜就幫忙把他們原本購置的馬車內(nèi)部給重新裝潢了一通。

    當(dāng)然了，人本意是直接送輛新的，馬夫甚至都給牽來了，但葉夜和周舟意一看那金碧輝煌，寫著快來搶我的外表就拒絕了。

    大戶人家沒幫上仙師的忙十分不安，轉(zhuǎn)頭就來交換空間大改造，給葉夜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坐臥空間，甚至在座椅下方挖了個空，開了個抽屜放吃食。

    葉夜很滿意，周舟意看葉夜?jié)M意也很高興，轉(zhuǎn)頭就送了兩張貨真價實的護宅符咒作為謝禮。

    他們走的那天是下午，天氣好，天空藍汪汪的，暑氣也漸漸消了，只要把馬車的簾子掛起來，葉夜也不會再成天吱兒哇吱兒哇地叫嚷著熱。

    葉夜從來沒問過他們到底是要去哪，全憑周舟意安排，一路上大多時候都有個落腳點休息，但偶爾有時倒霉，天正黑也找不到房屋借住的時候，葉夜就會讓周舟意將車停在路邊小宿。

    天邊星星萬千，閃耀非常，夜風(fēng)吹過樹林，傳來夏日枯竭的呼聲，葉夜坐在草地上，本想看的是天上的星星，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演變成了騎坐在周舟意的腰腹上，看他眼里的星星。

    自打出了沂平城，周舟意就像是解開了什么封印一樣，一天好幾回，也不管白天黑夜地，盡逮著葉夜做壞事。

    他摸透了自己身上每一個敏感帶，記清了自己偏愛的動作和姿勢，然后像是討好一般地伺候他。

    少年的眼睛霧蒙蒙的，艷紅沉甸甸地掛在他的眼角，像是一滴血要落下來般，嘶啞著嗓音反反復(fù)復(fù)地問他是否喜歡。

    葉夜沒有不喜歡的意思，他從來都是享樂主義，只是難免覺得有點奇怪。

    他敏銳地察覺到，周舟意是想逃避什么，掩蓋什么，但思來想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逃避或掩蓋什么。

    十月下旬時，秋雨綿綿，天也轉(zhuǎn)冷了，周舟意和葉夜因著連日雨水，和又一個送上門來的妖怪作亂案，在這個新落腳的城中停留了近半個月時間。

    周舟意義不容辭地去賺外快，葉夜閑在房里，就和隔壁同樣長住的一個富二代公子哥逐漸熟悉了起來。

    富二代今年也才二十歲，生得人模狗樣，家財萬貫，就是不讀書不考試，但也不吃喝嫖賭，人生唯一的樂趣只有收集玉石。

    葉夜問他為啥不回家，富二代說他爹看他就生氣，把他趕出來了，但生活費照給，他覺得也沒差，租個酒樓的房間繼續(xù)玩玉石。

    葉夜看過他的收藏以后，毫不猶豫地和他做了朋友。

    當(dāng)然了，他是和周舟意說過的。

    畢竟周舟意是個混亂邪惡的瘋狗，葉夜非常擔(dān)心如果自己不說，周舟意就會把這個傻乎乎的富二代劈了當(dāng)柴燒。

    那天周舟意笑著看他的神色，慢條斯理地道:“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你專門和我說是在擔(dān)心什么？”

    葉夜實話實說:“怕你不高興?！?/br>
    周舟意歪了歪頭:“那我如果不高興呢？”

    “那我就不做了?！?/br>
    葉夜坐在他的面前，直視他的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不高興的事，我都不會做的。”

    周舟意望著他的模樣，笑意盈盈捧起葉夜的指尖親了親。

    他的確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

    那富二代他見過，不過是個普通人，貌不出眾，才華平平，骨瘦如柴，家中二兩銀錢算不得什么數(shù)，即便和葉夜在一塊，也做不了什么。

    可那日他回來，左右尋不到人，站在窗邊往下看，見二人并肩走在人群中有說有笑時，周舟意才發(fā)覺心中有火烤炙，令他坐立難安。

    他看著兩人走進酒樓，聽見門扉外兩人帶笑告別，他站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中，回頭看見少年攜著廊上的燈光一并走了進來。

    “你回來啦！”少年一見他，眼睛就亮了，開開心心地奔到了跟前，“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周舟意一怔，便見葉夜從懷里掏出個白帕子，認認真真地揭開，露出其下的白玉來。

    那是個玉佩，雕工精致，掛著紅穗，倒隱隱和少年頭上的紅發(fā)帶相像。

    周舟意眨了眨眼。

    葉夜看他表情，又說:“模樣是我認真挑的?！?/br>
    周舟意笑道:“真漂亮?！?/br>
    葉夜立馬美滋滋:“那我給你系上?！?/br>
    周舟意聽話地乖乖站著，看著少年躬身在他身前，把白玉環(huán)佩的帶子穿到了腰帶上——

    他想起了那個白玉簪。

    周舟意頓了一下。

    “葉夜。”周舟意喊他。

    少年聞聲抬頭看他，眼睛亮亮得看著他，就像是那時在燈市，他站在身側(cè)看著面前少年轉(zhuǎn)眼看向師兄時那般。

    是一樣的。

    周舟意的手指抖了抖。

    是一樣的。

    那時他坐在少年面前聽他輕描淡寫，恍若拋掉一張廢紙般說出“其實也記不太清了”和“當(dāng)真喜歡過”時，心里在嘲笑什么？

    他在想，程朔真可憐。

    然后呢？

    少年笑了，眼底水光粼粼，曖昧溫柔，向他拋出了圈套與邀請。

    “你想試試嗎？”

    周舟意明白了。

    他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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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夜突然被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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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快樂啊寶貝們！

    我白天打工晚上激情更文，終于把我期待的情節(jié)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