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滄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回帳，“你怎么看？”

    皇非目送刀斧手抬下一排尸體，道：“兩軍交戰(zhàn)死一個斥候再平常不過，換作任何人，也不會讓帶著軍情的斥候輕易返回敵營。人怎么死的自有隱字營去查，我關(guān)心的只是他帶回的消息，只可惜人已經(jīng)死了。不過無論如何，這表明王師有所行動，目的

    自然便是玉淵?！?/br>
    姬滄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透露一絲危險的光澤，“王師想解玉淵之圍，沒那么容易?！?/br>
    皇非道：“但援軍一到，我們要強攻玉淵城，便要冒腹背受敵的危險?！?/br>
    姬滄轉(zhuǎn)向白信道：“城中情況如何？”

    白信低頭道：“玉淵守將陸已為人謹慎，目前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而且連日大雪，也不宜貿(mào)然發(fā)兵攻城?！?/br>
    “既然如此，我們便需分兵三處，在汐水東岸，溈江西岸以及禁谷護城河北岸各置一營。”皇非亦轉(zhuǎn)身而去，身后眾將皆是一愣。

    “分兵三處？這樣做會使我們兵力分散，喪失原有的優(yōu)勢，若被敵軍各個擊破，豈非置全軍于險境？”

    皇非在路過沙盤時側(cè)眸一瞥，而后看了看出言反對的上將晉師，挑唇道：“玉淵三面環(huán)據(jù)天險，想要徹底切斷援軍，必須在飛狐陘、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以及渠溝分別駐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若想集中兵力一戰(zhàn)殲敵，除非風(fēng)字營斥候能及時帶回新的消息，又或者剛才那具尸體開口說話。”

    晉師面色一窒，哼了一聲不再發(fā)言。回到座上姬滄冷冷掃了他一眼，“把你所有的斥候派出去，明天之前，我要王師確切的動向。若是回來的人什么情報都沒有，那便讓下一批斥候帶著他們的眼睛再去探?！?/br>
    “是……”

    眾將無不噤聲。當(dāng)營火熄盡，天色放亮?xí)r，宣軍戰(zhàn)陣變動，兵分三路分別封鎖飛狐陘、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渠溝三處要塞，玉淵城與外界聯(lián)系的所有通道被徹底斷絕。

    大雪初息，整座玉淵城自雪霧中露出陡峭的輪廓，天際仍是一片陰暗，山川險渡重重環(huán)繞，玉淵守將陸已登上城頭，看向調(diào)兵遣將，將城池出路全然封鎖的宣軍，面上神色無比凝重。

    “將軍。”身邊一人隨之登上城樓，卻是城中副將奚堯，“赤焰軍突然調(diào)動兵馬，截斷了我們所有出路，形勢似乎不妙。”

    陸已轉(zhuǎn)頭道：“敵軍布置如何？”

    奚堯道：“他們目前分兵三處，除主營三萬兵馬在渠溝駐軍外，赤字營上將如衡率一萬兵馬駐守飛狐陘，驍字營、烈字營兩萬兵馬封鎖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飛狐陘與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中有禁谷相隔，兩軍各自獨立，但主營大軍選取的地點在渠溝北側(cè)高陵，若有戰(zhàn)事，便可隨時增援任何一方?！?/br>
    陸已聞言眉頭深鎖，赤焰軍布陣可謂十分高明，無論援軍從何處而來，都無法繞開防守到達玉淵城，非但援軍，四面糧道也被全部切斷，城中的存糧所剩無幾，更令形勢變得不容樂觀。

    “戰(zhàn)報已經(jīng)送出幾日，帝都那邊消息全無，我看等來援軍的希望恐怕不大。而且現(xiàn)在宣軍主力尚在合璧，一旦大軍抵達玉淵，便會全面攻城，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勝算?！鞭蓤蛏钌詈袅丝跉猓瑨吡岁懸岩谎?，“將軍怎么想？”

    城頭霰雪不停揚起，迎面吹向兩人，四面赤焰軍戰(zhàn)旗時隱時現(xiàn)，仿佛一道道血紅的利刃，不斷消磨著人的斗志。陸已沉聲道：“我們沒有收到消息，是因敵軍圍城，信使無法到達，并不代表沒有援軍。只要能撐到援軍前來，玉淵之圍并非全不可解?！?/br>
    奚堯嘆道：“即便援軍到來，面對宣國源源不斷的大軍，卻又勝算幾何！如今王室衰微，兵疲馬弱，如何能與北域雄主抗衡?！?/br>
    “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标懸焉钪圆徊?，不由沉喝一聲，轉(zhuǎn)身向城下走去。奚堯便也不再言，回頭望了宣軍一眼，隨后下城而去。

    宣軍一日并無異動，陸已召眾將商討如何解決糧草之困，除了派兵劫糧之外并無更好的方法。城中流言紛紜，皆道玉淵城朝夕不保，宣軍很快便會攻城，陸已雖下令約束，卻也明白流言非虛，玉淵城破不過只是遲早而已。

    是夜，玉淵守軍如常設(shè)防，望樓之上的哨兵在城頭守到三更，忽聞夜鳥驚飛，遠處雪嶺中突然亮起一道蜿蜒的火光，迅如飛龍向飛狐陘方向撲來。

    不過片刻，飛狐陘處響起震耳的喊殺聲，仿若漫天雪崩，隨風(fēng)送來濃重的血腥之氣。城頭守兵居高臨下看得分明，立刻有人大喊：“援軍！是援軍到了！”

    “王師援軍到了！王師援軍到了！”

    守兵奔走歡呼，飛狐陘火焰再起，這次卻是漫山席卷，王師行軍極快，已與宣軍全面交鋒。將軍府守衛(wèi)一路急奔行營，大聲報道：“將軍！王師援軍突襲飛狐陘，已與宣軍交戰(zhàn)！”

    陸已、奚堯等人早已出帳，大喜之下率兵登城，只見飛狐陘殺聲震天，火光遍野，對面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亦沖起一雙刺目的煙花，如血一般盛開在雪夜之下，顯示此處發(fā)現(xiàn)敵蹤。陸已見得宣軍主營兵行馬動，迅速判斷形勢，轉(zhuǎn)身喝道：“兒郎們！點兵出戰(zhàn)，與我夾攻飛狐陘！”

    飛狐陘戰(zhàn)火焚林，雪地之上兵馬廝殺，血rou橫飛。赤字營精兵乃是赤焰軍兩路先鋒之一，上將如衡亦久經(jīng)沙場鮮有敗績，雖遭王師夜襲卻陣腳不亂，率軍后退三里，固守山谷通道，同時向主營送出發(fā)現(xiàn)敵蹤的訊號。

    接連兩道煙花自親兵手中竄向夜空，卻只閃過幾不可見的一點亮光便向著暗如深淵的群山疾速墜落，再無半點聲息。如衡心中驚詫，再試兩枚煙信皆盡如此，立刻派副將率人突圍，欲報主營派兵增援。但王師萬余先鋒軍后，竟是大軍壓至，金甲戰(zhàn)士不斷向飛狐陘發(fā)起猛攻，突圍的副將接連被沖回三次，折損人員近百，對面斜谷（傳說中的敏感詞）道亦同時遇襲，示警的煙花接連沖照天空，驚心動魄，此處黑暗中的激戰(zhàn)卻唯有血流成河，殘肢斷臂，遍地拋飛。

    王師陣中兩員大將，右衛(wèi)將軍靳無余沖殺敵陣渾若無物，劍身血光爆現(xiàn)，連斬三名領(lǐng)軍，驀然一聲長嘯劍指如衡，率軍往谷口發(fā)起猛攻。另外一人身披金鎖甲，勢如猛虎，手中巨劍所到之處，宣軍骨折頭斷，紛紛慘叫斃命，見靳無余直取敵將，哈哈大笑，叫道：“嘍啰們好生無趣，且讓我來會會這廝！”說話間拔身而起，凌空踏過敵陣，連斃數(shù)人，搶在靳無余之前向如衡當(dāng)頭撲下！

    如衡橫鞭暴喝，縱馬前沖，一雙金鞭迎面架上巨劍，密林中一聲沉重的悶響，如衡座下戰(zhàn)馬驚嘶，那猛將亦被震得翻身后退，大喝：“痛快！”巨劍應(yīng)手掃下，殺得落腳處敵軍血rou橫飛。這時一道劍光嗖地點破黑暗，靳無余劍到人到。如衡被樓樊當(dāng)空一劍震得氣血翻涌，一時難以恢復(fù)，情急之下向側(cè)滾落，僅以毫厘之差避開敵劍。戰(zhàn)馬頓時被無數(shù)長矛刺穿，奮蹄長嘶，重重落地，如衡以一敵二，已與靳無余、樓樊重新戰(zhàn)作一團。

    就在此時，宣軍后方山谷忽然響起突兀的廝殺聲，守在谷口的戰(zhàn)士猝不及防，頓時腹背受敵，死傷慘重，紛紛向林中退來。山谷上方同時響起一聲清亮的鳳鳴，雪夜深山，其聲如光，九天重云亦為之一震，無數(shù)火箭，仿若自黑夜云霄墜落，暴雨一樣沖向宣軍所在的密林，山林深谷，頓作一片火海地獄。

    如衡為那嘯聲所懾，情知此戰(zhàn)必敗，心神劇震之下陣腳微亂。靳無余劍光如電，直奔對手咽喉，如衡雙鞭齊出，卻被樓樊一聲狂喝劈中左肩，又是一劍人頭飛起，血濺半空，殞命當(dāng)場。

    樓樊反手抄起近旁尸身上一桿長矛，向上一送，將如衡首級高高舉起，放聲大笑，與靳無余并肩殺向潰敗的敵軍。陸已所率玉淵守軍亦向火海之中發(fā)起猛攻，宣軍主將陣亡，更遭重兵夾攻，頓時橫尸遍野，潰不成軍。

    當(dāng)雪谷清嘯之聲響起時，宣軍主營中少原君倏然抬眸，看向被火光映紅的天空，唇角一絲莫名的笑痕漸漸擴大，終于發(fā)出了向飛狐陘增援的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thanksgiving，thankyiving。

    第三章

    連日陰沉不斷的大雪之后，玉淵城終于迎來了黎明第一絲曙光。朝陽自雪原天際徐徐升起，照得山川大江一片瓊色，亦在高聳的城池之上投下如水金芒，沿著峭壁險峰一直傾入深淵般的護城河中。

    王師入城之時，玉淵軍民舉城歡呼。守城官兵昨夜痛殲敵軍，又盼得援軍到來，不由士氣大振，護城河前吊橋落下，將領(lǐng)們馳馬急奔，舉劍高呼，其后三軍相應(yīng)，一時震天不絕。

    但在王師最后一隊人馬入城時，滿城喧嘩突然安靜下來，金甲戰(zhàn)士向兩側(cè)分開，整列軍陣戰(zhàn)旗招展，如云當(dāng)空。最后壓陣而行的一名玄衣女子，信馬由韁神色從容，陽光下她如墨的長發(fā)逆風(fēng)輕舞，其人容貌已是極美，卻更有種清貴絕塵的煞氣懾人心魂，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千軍萬馬之中時，所有人目光都停頓了一刻，不由流露出驚艷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目現(xiàn)疑慮，歡呼之聲隨之肅然。

    那女子身邊跟著兩名黑衣戰(zhàn)將，另有十余人隨身護衛(wèi)，雖皆不著兵甲，但是人人目光深湛，形貌不俗，顯然皆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陸已見此形容，便已猜知來人身份，近前滾下馬來，撫劍參拜，“玉淵城三軍將士參見九公主！”

    “參見九公主！”

    舉城將士隨之下馬，子嬈微微垂眸，“玉淵守將陸已？”

    “正是！”陸已低頭答道。

    “好。”子嬈揚唇淺笑，點頭道，“你替我雍朝守住玉淵，戰(zhàn)將殺敵，功不可沒，即刻封你為護國上將軍，今夜所有參戰(zhàn)將士各升一級?！?/br>
    陸已驀地一愣，三軍將士亦皆面露詫色，跟著突然再次爆發(fā)歡呼。玉淵雖是邊城重地，但守將亦不過為四品雜號將軍，如今一戰(zhàn)而躍升護國上將，可謂前所未有。叔孫亦卻與靳無余對視一眼，微微點頭，跟著兩人上前與陸已道賀，并且安排大軍扎營。王師便在城郊北川安營扎寨，陸已將城中將軍府讓給子嬈作為行營，遵命即刻召集眾將商議戰(zhàn)略。這一席會見直至月上中天方才散去，子嬈目送最后一名將領(lǐng)離開，轉(zhuǎn)頭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叔孫亦沉思片刻，道：“公主今日入城時乘勝封賞三軍，激勵士氣，頗為收效。玉淵守將陸已雖無十分出眾的本領(lǐng)，但為人正派，算得上踏實可靠，其手下參將也皆是爽直忠勇之輩，并無什么不妥，但有一人，我卻感覺有些奇怪?！?/br>
    子嬈垂眸飲茶，纖指如玉掠過燈火，“副將奚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