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連相看向夜下黑黢黢的深湖,冷笑道:“她若果真跟夜玄殤有瓜葛,那事情反倒好辦了,殿下不如先別急著殺人泄憤,暫時將她交給臣,說不定很快便有意外驚喜。” 太子御素來相信連相的能力,隨手整理衣襟,點頭道:“此事便交先生全權(quán)處置。” 連相再道:“還有一人,殿下需要留心了,既然夜玄殤是通過蘭音夫人逃出宮去的,那他很可能也脫不了干系?!?/br> 太子御側(cè)眸詢問,連相回憶清晨宮門前發(fā)生的事情,陰狠的眸中閃過殺機,冷冷道出推測,“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虞崢?!?/br> 躍馬幫密宅之中,離司跪坐在后堂整理手中常用的金針,一邊抬眼看著子嬈,一邊低聲說道:“就說主人不會高興,偏不信,這下好了,分明是心下惱了公主自作主張,看這信怎么回。” 垂簾微光之下,九公主慵然倚案,烏發(fā)散覆,正含笑逗弄著剛從帝都回來的雪戰(zhàn),幽幽魅眸映了光影一泓瀲滟,唇若桃花,笑如絲,只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叫人看去失神,欲說無言。 離司和她與別人不同,自來分外親厚,私底下說話也沒那么多顧忌,收了金針再道:“公主,這事暫且緩一緩吧,倘若主人不同意,你就是賭給人家一萬次也沒用,不成的?!?/br> “他不同意,我便爽約嗎?”子嬈抬手輕撫懷中小獸,修指如玉,若映雪光,瞥向那一箋密函,似笑非笑。 案前一紙金紋玉箋,朱砂為墨,濃色轉(zhuǎn)折,卻只上下書了四個字——莫要胡鬧。 龍飛草書一氣而成,數(shù)筆鋒芒絕塵,其勢峻極,離司慣看主上沉穩(wěn)的字跡,喜怒哀樂一切情緒都隱藏在那深斂的顏色背后,極少會見字端透露的痕跡,只是這次似乎例外。見九公主大概別有想法,她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自藥囊中放出條碧色小蛇,雪戰(zhàn)頓時金瞳微豎,抽身離開子嬈臂彎,撲了上去。 “公主難道不比我更加了解主人?主人說行的事,就沒有什么不行,主人說不行的事,也還沒見過有什么能行呢。” 子嬈見她認真模樣,不由失笑,“真真奇怪,你這丫頭莫不成著了他的魔,怎么處處偏幫他?跟了他幾年,倒成了他的人了。” 離司俏面微紅,皺眉道:“公主說什么呢,這還不都是一樣,主人可都是為了公主好?!?/br> 子嬈引袖漫然輕笑,“難道夜玄殤不好嗎?” 離司一怔,跟著嘆道:“若說這夜三公子呢,為人傲而不驕,行事狂而不厲,桀驁灑脫可謂人中龍鳳,主人都親口夸過,當然是極好的。但上次公主大婚如此驚險,那皇非原也是極好,唉,我想主人心中定是后悔,尤其公主失蹤的那段日子……” 子嬈垂眸聽著,丹唇隱隱若似笑痕。離司話說一半,外面忽有躍馬幫的人求見,“三公子命人來請公主與離司姑娘,請兩位速速去一下前堂?!?/br> 子嬈聽人匆忙來請,并要離司同去,略覺詫異,起身移步出了內(nèi)室,隔簾問道:“什么事?” 來人態(tài)度相當恭敬,卻因在幫中身份不高,難知內(nèi)情,垂首道:“三公子只吩咐來請公主,似乎是有位病人,要離司姑娘親自看看?!?/br> 子嬈修眉微攏,隨即帶了離司前去,一路遇上兩名躍馬幫弟子再次來請,直到前堂,殷夕語親自迎了出來,低聲道:“公主?!鞭D(zhuǎn)頭向內(nèi)示意。子嬈越過夜玄殤肩頭抬眸看去,心中赫然一驚。 只見堂內(nèi)一張軟榻之上,正躺著一名朱衣長發(fā)的女子,容顏蒼白全無血色,一雙美麗的眸子空洞無聲,木然望向前方。其人周身一絲活氣也無,幾如一尊完美精致的人偶披了綾羅錦緞,但子嬈卻一眼認出,她正是曾暗助自己與夜玄殤潛離王宮,太子御的寵妃蘭音夫人。 蘭音頭頂、頸部直至露在衣外的肩胛兩側(cè),數(shù)處xue位皆被銀針封閉,針身入體盈寸,只露出閃閃發(fā)亮的尖尾,叫人觸目驚心。 離司隔簾望見,臉上微微色變,夜玄殤收回探查蘭音情況的真氣,將她讓至榻前,子嬈轉(zhuǎn)身問道:“可是太子御下的毒手?” 夜玄殤冷然不語,殷夕語代為解釋道:“今日一早,有人將她送去我們在九安里的一處賭坊,并留下問候三公子的口訊。方才幫中弟子送她至此,我們見情形詭異,都不敢貿(mào)然動手取針,所以才請公主來看?!?/br> 夜玄殤此時方開口問道:“情況如何?” 離司站起身來,秀眉微蹙,“是陰陽極刑中的九針制魂大法,我曾在瑯軒藏書中見過,此法以盈寸金針,分別封鎖人百會、絡(luò)卻、天沖、神庭、扶突、云門數(shù)處要xue,令人耳不能聞,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身不能動,但神智卻是清醒,可以感受一切痛苦折磨,只是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且每過一日,便會有一支銀針沒入體內(nèi),九針之后,魂斷神喪,再無挽救的可能。不知穆宮之中何人竟懂得如此邪異的針法,這人不但醫(yī)術(shù)高明,精通人身xue脈,武功亦絕非等閑?!?/br> “是‘邪針’應(yīng)不負?!甭犕晁脑\斷,一旁夜玄澗沉聲斷言,太子御對一女子用此極刑,甚至自己親生骨rou都不放過,這素來瀟灑平和的二公子亦隱露怒意,“他是太子身邊僅次于連相的要臣,亦是東宮醫(yī)令之首,確切出身鮮有人知,似乎是西陲邪門異族,這等酷刑定是經(jīng)他手所為。” 夜玄殤看向軟榻,深眸之中寒芒隱現(xiàn),掠過駭人的殺機。子嬈知他不慎連累了蘭音,心中絕不好受,伸出手去與他相握,夜玄殤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可有辦法解救?” 離司斟酌片刻,道:“可以,我曾研讀過十八陰陽極刑的手法,至少有九成把握,但對方以真氣封鎖刑針,我雖能解開針術(shù),卻恐怕內(nèi)力不足,無法替這位姑娘打通血脈,需要有人從旁協(xié)助。” 夜玄殤當即道:“便由我來負責,煩二哥從旁護持?!?/br> 離司點頭道:“我要尋一個安靜所在,不能有人打擾,請殷幫主費心?!?/br> “沒問題?!币笙φZ方要遣人安排,子嬈突然打斷道:“慢著?!?/br> 夜玄殤扭頭看去,心頭一動,與她清若寒潭的目光相觸,同時讀懂對方眼中所示。 “虞崢危險?!?/br> 夜玄殤心念電閃,想到蘭音既然已遭刑虐,那當時掩護他們出宮的虞崢恐怕亦難逃過連相的懷疑,如不及時通知他應(yīng)對,后果難料。他從被蘭音影響的情緒中完全恢復(fù)過來,心中警兆閃現(xiàn),旋風般轉(zhuǎn)身,斷然喝道:“此地不宜久留,請幫主立刻安排眾人分頭撤離!” 話音未落,深斂鞘中的歸離劍無故微鳴,夜玄澗亦是霍然轉(zhuǎn)頭,目露精芒。密宅內(nèi)外,同時響起尖銳的警嘯聲。 第118章 第十一章 四面皆現(xiàn)敵蹤,躍馬幫和冥衣樓眾人早被驚動,警聲響起之時,墨烆、聶七分別自左右側(cè)軒掠出,彥翎、宿英等武功略遜之人亦同其他天宗弟子一起,撲向主堂。 半空箭密如雨,即便以墨烆兩人身手之高,亦不敢直攖其鋒,雙雙被逼回室內(nèi),劍化利芒,擋下四周破窗而入的攻擊。 彥翎落地一連數(shù)個急翻堪堪避過箭矢,叫道:“乖乖不得了,外面至少有近百弓箭手,麻煩麻煩!” 墨烆、聶七倏然退回子嬈身邊,絕不容她有失,“公主,對方人多勢眾,不宜久戰(zhàn)?!?/br> 夜玄殤早已抱起軟榻上毫無知覺的蘭音,隨手揮掌震得從門口穿入的利箭倒飛出去。殷夕語銀鞭入手,“后堂有密道通往城外!” 夜玄殤將蘭音交到子嬈手中,沉聲喝道:“帶他們撤!”夜玄澗亦是身形一閃,攔住殷夕語和易風向后送去,“不可硬拼,天宗所有人聽從九公主調(diào)遣,走!” 碧袍飛揚,千云槍現(xiàn)出當空,歸離劍龍吟出鞘! 子嬈心知這宅中眾人要安全從密道撤離,并不被銜尾追上,至少需要半炷香時間,此時若令敵人破門涌入,遭其圍剿,雙方必成混戰(zhàn)局面,縱使他們其中部分高手能夠全身而退,躍馬幫與天宗多數(shù)弟子卻絕無可能突圍,必死無疑。 眾人能否安然脫困,皆取決于牽制敵人的時間長短,眼前唯有歸離劍與千云槍聯(lián)手,方可能抵擋對手四面八方的攻勢,以增勝算。子嬈深悉此點,當機立斷,攜了蘭音向后飄去,同時下令眾人全部撤退。 彥翎怪刀入手,當前探路,離司和易風負起照顧蘭音的責任,所有弟子在子嬈、殷夕語、墨烆、聶七四名武功最強之人的掩護下,陸續(xù)向密道中撤離。 宅外一處房頂之上,太子御身著金邊虎紋武士服,身后十余名東宮高手環(huán)伺而立,神情冷鷙地看著不遠處利箭所向的密宅。在他右邊,背負寬刃長劍的連相向側(cè)揮手,再次下令放箭攻擊。左邊另有一人身披黃襟深藍長袍,體形高挺僅次于連相,目光半闔似是不太在意周遭一切,鮮有表情流露,但惹人注目的卻是他負在身后的一雙手,膚色明若晶玉,顯示出他身懷某種邪異的功法,正是夜玄澗方才提過的“邪針”應(yīng)不負。 太子御通過應(yīng)不負在蘭音身上施下手腳,追蹤到躍馬幫此處暗舵,當即調(diào)兵來襲。首批趕來的自是東宮直屬親衛(wèi),以及負責行動的連相、應(yīng)不負。連相老謀深算,因顧忌夜玄殤等人強橫,并不立刻動手破宅,令弓箭手居高臨下封鎖出路,將眾人壓制在宅內(nèi),以候白虎軍重兵到達。 禁軍兵馬不斷增多,四周民舍無不門窗緊閉,唯恐一個不慎便遭池魚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