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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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垣眼光驀然閃爍,仿若一石千浪,風波急涌。 入耳之際,分明是笑語嫣然,卻偏似水底暗流,在這明湖秋波之上,凜凜激起一股風云之氣。眼前玄衣飄飛的女子,何嘗是來自王城的嬌柔帝姬,亦非容華天下的少原君夫人,一喜一怒,一言一笑,只似玄女祠中顛覆三界的修羅絕色,九幽輪回,也會為之傾倒,四海天下,也將為之換顏。 此時一直安靜站在船頭的離司,忍不住便輕輕地嘆了口氣,眉心隱約的憂慮,越發(fā)深了幾分。 衛(wèi)垣抬目欲言,卻突然扭頭看向湖心,子嬈也轉身笑道:“墨烆他們來了,我們過去看看?!闭f罷迎風拂袖,一股陰柔如水的真氣反擊湖面,小舟頓時破浪而去,駛向古塔矗立的小島。 船行近前,島上幾名黑衣人迎上前來。 衛(wèi)垣微一愣愕,看清為首的乃是東帝御前左衛(wèi)將軍墨烆,在他身后,乃是九域聞名的鑄劍師宿英,以及冥衣樓掌管楚國分舵的聶七。旁邊還有一人,白衣紫袍,一身世家公子打扮,竟是位居穆國散騎大夫一職的顏菁,而他身邊站著的黃衣少年,則是躍馬幫少幫主殷夕青。 小舟靠岸,眾人迎上前來。子嬈側眸掠了衛(wèi)垣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顏菁是我冥衣樓穆國分舵主事之人,你二人素來相識,此次白虎軍的任務,他會暗中與你配合,日后你們也不妨多多親近?!?/br> 衛(wèi)垣眸心略收,不料冥衣樓控制穆國的核心人物近在眼前,甚至身處朝中,居位甚高。但他畢竟老練,心中所想自是不形于色,反而笑說:“哈哈,顏兄可瞞得我好苦,回頭到我府中,定要罰你三杯才是。” 那顏菁不慍不火地道:“重任在身,迫不得已,還請將軍見諒。明日黃昏之時,我約了連相在遠庭芳聽歌賞舞,不知將軍可有雅興?” 衛(wèi)垣目中精光一閃,笑道:“顏兄相約,豈敢不到?東宮連相身份非常,路上莫要有個閃失,明日不妨我與白虎軍親自護送他赴宴,定叫賓主盡歡。” 顏菁哈哈一笑,心領神會。衛(wèi)垣復又轉身招呼,“墨將軍,久見了?!?/br> 昔日在帝都,他與墨烆同朝為將,也算略有交情,墨烆微一點頭算是見禮,“久見。有樣東西送給將軍。”說著抬手一揚,將一個木盒擲了過去。 衛(wèi)垣笑著打開木盒,一眼看去,面上倏然色變,“唰”地抬眼掃向墨烆。 那木盒中,不多不少裝著十二面鑲金虎紋令牌,正是今日隨衛(wèi)垣一同來此,白虎軍中十二名金虎侍衛(wèi)的隨身信物。衛(wèi)垣眼中情緒瞬變,慍怒之中更有一絲不能置信,忽聽有人柔聲道:“衛(wèi)將軍,我素來對你,更對白虎軍寄以厚望,你可千萬莫要讓人失望才好。” 衛(wèi)垣一震回神,揚袖一拂,轉身跪倒:“公主,臣命白虎軍暗中跟隨,不過為防太子方面動作,確保公主平安,并無他意,還請公主恕臣無心之過!” 月下玄衣飄飄,九公主卻站著一言不發(fā),唯有夜風拂蕩湖波,陣陣入耳。 衛(wèi)垣手按木盒,只覺一道靜冷的目光落在身上,膝下嶙峋的巖石好似尖刃一般,縱隔著衣袍,也刺得人骨骼生疼。此時方才體會,這在眾臣眼中媚顏肆行的九公主,雖于玄塔之下囚禁七年,卻是除東帝之外,王族真正的主人,對穆國的掌控亦遠遠超乎想象,自己這些年一言一行滴水不漏,盡在帝都眼下,無論何時,只要一步行差,恐怕立刻便是滅族之禍。 正自心驚,突然間,一陣幽香拂面而過,九公主低下了身子,在他耳邊用極輕極柔的聲音道:“不管發(fā)生何事,我都會保你,但是我不殺你,并不等于王兄也能容忍,你可記住了嗎?” 耳畔私語,唇畔微香,字字句句,如刃掠心。衛(wèi)垣低頭跪著,悶聲道:“臣……明白?!?/br> 子嬈見他如此,反倒輕輕一笑,眸波微轉,拂袖撤身:“沒什么事,你便去吧?!?/br> “是?!毙l(wèi)垣緩緩起身,側眸又看了墨烆一眼,告退而去。 一直目送衛(wèi)垣登船離島,顏菁沉聲道:“衛(wèi)垣在穆國經營多年,權位日重,又與太子御過從甚密,今日若非公主親至,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在關鍵之時依舊忠于帝都?!?/br> 離司亦上前道:“公主,他今日敢安排伏兵,難保他日不臨陣倒戈,連相之事當真沒問題嗎?” 子嬈唇畔依稀帶著冷麗的笑痕,淡聲道:“你以為他現在還有這個膽量,敢去背叛帝都嗎?連相之事是他唯一投靠太子御的機會,只不過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選擇的余地?!?/br> 離司知這一番敲山震虎,已是令衛(wèi)垣心存畏懼,點了點頭,復又嘆道:“唉,此人野心暗藏,非可久用,主人所言,果然無差?!?/br> 話音落后,許久不聽子嬈說話,只見她憑風移步,靜靜望向煙嵐繚繞的湖面,眸心深處晶瑩零落,漸漸地,似是有著迷離的波光浮泛,最終淹沒了那一片清澈嫵媚的色澤。離司近前叫了聲“公主”,過了一會兒,方聽她輕聲問道:“野心暗藏,非可久用。除了這個,他還說了什么?” 離司一愣,答道:“主人只說……請公主,‘不必回來’?!?/br> “不必回來……”子嬈徐徐垂眸,低聲重復了一句,指尖輕輕撫過手中玉簫,月光下瑩潤的玉色依稀透出清冷溫度,每一分光澤,都有著熟悉的氣息,柔軟的痕跡,絲絲縷縷如水而逝。 忽而,她閉目一笑,道了一聲:“罷了!”隨即飄身上船,便這樣踏舟而去,很快消失在星月迷蒙的夜色深處。 夜半,西宸宮。 長空如墨,月痕如鉤,大殿金頂之巔,夜玄殤獨坐其上,一邊飲酒,一邊看著腳下燈火晦暗的深宮,唇畔掛著一絲莫名的笑痕。 他已經坐了有些時候。此處宮闈乃是穆王起居之所,原本內外封鎖,戒備森嚴,就連一只蚊蟲也輕易出入不得,但是現在,侍衛(wèi)們統統沒了聲息,除了偶爾秋風拂衣,偌大的宮殿安靜得如同深淵。 風起,月光飄落,一個玄衣女子突然出現在殿脊之上,如一抹清幽的夜色,悄然無聲。 夜玄殤目光一側,“你怎么來了?可惜遲了一步,酒喝完了?!?/br> 來人有些不滿地道:“你體內毒蠱未清,不該喝酒?!?/br> 夜玄殤將壺中最后一口酒飲盡,轉頭笑問:“敢問九公主會因這樣的理由不喝酒嗎?” 他臉上的笑容一如從前,總讓人覺得愉悅而瀟灑,好似秋風明月,直映眸心。子嬈目光微微下移,看向他手臂,蹙了眉道:“四域噬心蠱非同尋常,你莫要如此大意。那日你以近半功力助我恢復真元,實在太過冒險,倘若毒蠱在你體內發(fā)作,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夜玄殤隨手握拳,在他左手掌心,有道殷紅的血線一直沿著手腕延伸向肩頭,仿佛有著細小的活物寄生其中,不時竄流跳動,帶出一種燒灼的痛感。他隨手擲開酒瓶,漫不經心地道:“莫以為我是你,連這小小血蠱都奈何不得,即便功力再損,也要比你強些?!?/br> 子嬈眼梢輕揚,眼見便要發(fā)作,但是話到嘴邊,卻又一頓:“喂,夜玄殤。” “嗯?” 子嬈身形一晃,落至他身邊,“不知道三公子肯不肯賞光,另尋他處,請你喝酒?!?/br> “公主相約,豈可不從?!币剐戀咳欢Γь^看向夜空彎月,“不過既然來了,先陪我去個地方怎樣?” 子嬈問道:“什么地方?” 黑暗深處,她仿佛看到他的唇鋒微微一抿,依稀有絲嘲弄的滋味,鋒刃般掠過,卻不答她問話,起身道:“走吧。” 片刻后,兩人出現在穆王寢宮之前。 深重的殿門背后,一重重燈火隱約透出。秋風乍起,夜玄殤舉步踏上殿階,冷月微光,闃暗之夜,如多年前一樣,仍舊是透衣的寒意。 數名黑衣秘衛(wèi)同時出現,一見夜玄殤,隨即躬身退后。 子嬈看著秘衛(wèi)們乍現即逝的身影,突然停下腳步,轉眸而笑,“夜玄殤,沒想到那場賭局,終究讓你贏了去。” 夜玄殤微微側首,“那么,你可還記得我們的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