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岄息伸手撫摸她的臉龐:“阿姐,我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人,說這些不嫌太傷感情嗎,不如讓我聽一聽,接下來你要如何行事?” 妙華夫人一掌將他震開,抽身飄退,冷冷道:“管好你自己的事,你在穆王身上動的手腳也瞞不了多久了,渠彌很快便會察知你的真實身份,屆時絕不會放過你?!?/br> 岄息隨手彈了彈衣襟,笑說:“原來你讓夜玄殤殺他,是擔心他對我動手。” 妙華夫人拂袖轉(zhuǎn)身:“哼!莫要自作多情,渠彌與巫族宿仇甚深,亦是扶植夜玄殤上位最大的阻礙,為安全為大計,都要先行鏟除?!?/br> 岄息毫不介意她的態(tài)度,問道:“你打算怎么利用這丫頭,為何方才不按計劃,保證夜玄殤將來封她為后?” 妙華夫人道:“夜玄殤并非可以要挾的人,更加心細如發(fā),你沒見他已開始懷疑我了嗎,若讓他知道太多,便失了我們的籌碼,他與子嬈交情非常,此事可以從長計議?!?/br> 岄息悠悠步到子嬈身邊,端詳著她沉睡中魅人的容顏,道:“多么美的一副面容,像極了當年的你,足以讓任何男人神魂顛倒,為她拼上性命,舍盡天下。只要有她在,非但夜玄殤,就連帝都那位也要受人擺布,當年的苦心謀劃沒有白費,任他如何厲害,也始終斗不過我?!?/br> 他越說越覺得意,不禁仰頭大笑。妙華夫人迎風(fēng)側(cè)眸,幽幽注視越過岄息,落向失去知覺的子嬈,是難掩的痛意,是莫名的憎恨,更是權(quán)欲情仇交織的矛盾,沒有人看得懂那雙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而她又想做些什么,所有一切都在一句冰冷的話語中消失全無。 “當初失去的,現(xiàn)在我要全部贏回來,我要的東西,誰也莫想阻止!” 番外 少年行 by 含笑飲砒霜 第96章 第一章 雞鳴驛,自漠北入中原的咽喉要沖,也是北方重要的榷場,斑駁的城墻上尚有清晰可見的箭痕,見證了雍朝襄帝十二年那一場戰(zhàn)火。 時至東帝一年春,通往雞鳴驛南下的古道上,一人一騎急掠而過,馬是黑色的神駿,馬上之人亦是一身黑色勁裝,遠遠看去,渾然一體,宛如空茫天地間一抹烏云,倏忽而至,而下一刻卻只見馬蹄濺起的一溜黃塵。 馬上騎者,遠遠看到驛口的穆國軍士,不欲太過招搖,一攬韁繩,人已自馬上輕身縱下,卻是一相貌冷俊的少年,背負一柄烏鞘長劍,身材修挺,冠帶束發(fā),目若朗星,劍眉斜飛入鬢,顧盼之間英氣勃勃,殊無一絲鞍馬勞頓之后的疲憊之態(tài),只眉宇之間一抹孤寂,唇角一絲淡漠的笑痕,顯出與其年齡不符的深沉與冷酷。 雖然距當年的戰(zhàn)事已歷四載,楚穆宣三國鼎立之勢已成,但各國不斷有間者出入坊間市巷,刺探軍情,打聽消息,所以守城軍士不敢松懈,對來往行人均要查驗通關(guān)文牒,甚是恪盡職守。 那玄衣少年見狀,會心一笑,看來經(jīng)歷數(shù)載戰(zhàn)火洗禮,穆軍也一掃原來略顯懶散的軍風(fēng),有了不少起色。 守城軍士見他一身勁裝,雖是少年人,但氣度不凡,所牽黑馬亦是西域神駿,心下生疑,起手將他攔下。 “這位公子,請出示你的通關(guān)文牒!”話雖說得客氣,語氣卻生冷。 那少年聞言一笑:“軍爺,我有急事欲回邯璋,臨行匆匆,不曾討得文牒,還望軍爺您通融則個。”手下卻悄悄遞了一塊金條過去。 那軍士初時聞言面色一冷,說道:“上面有令,沒有文牒,不得通關(guān)!”待入手觸得一塊硬梆梆的金條,愣怔之下卻驀然變色,抽刀在手,“臭小子,你定是宣國細作,竟敢賄賂軍爺!”周邊軍士亦紛紛刀劍出鞘,登時將那玄衣少年團團圍住。 那少年見此情形,卻是一笑,深眸之中竟然生出些許興味和贊許之意。擺手道:“哎哎,慢來慢來,刀劍無眼,幾位軍爺且息雷霆之怒,我見你們驛丞自有話說?!?/br> 幾個軍士面面相覷,見那少年從容不迫,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卻也不敢貿(mào)然得罪了去。有人急忙回稟了驛丞,那驛丞本是京官,因直言犯上被貶邊城,卻是一個剛直之人。聽得回稟不敢怠慢,急急來了,遠遠便覷得那玄衣少年傲然負手而立,雖衣著平常,卻難掩天生貴胄之氣。 玄衣少年待那驛丞走到近前,也不搭話,劍眉微挑,未見如何動作,那驛丞脈門已被他扣在手中,這幾下兔起鶻落,眾軍士根本不及反應(yīng),一驚之下非同小可,那少年卻散漫一笑,揚聲道:“放心,本公子今天心情不錯,只是想與你們長官私下一會,各位軍爺稍安勿躁,不必緊張?!?/br> 那驛丞身不由己被那少年拉到城墻拐角之處,卻是絲毫不肯服軟,厲色問道:“你待怎樣?!” 玄衣人少年心性方起,卻要將戲演足。“嗆啷”一聲劍光一閃,劍尖點住了那驛丞的咽喉,那驛丞性情倒也剛硬,雖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聲音發(fā)飄,卻是脖子一梗,頗有強項令之風(fēng),臉上更是赫然標明了“要殺便殺”四個大字,一副誓死如歸的模樣。 玄衣少年縱聲大笑,連聲道好?;貏θ肭?,扯過那驛丞的衣領(lǐng),一臉無害的笑容,在他耳邊輕聲道:“倒是有骨氣的,沒有讓本公子失望?!?/br> 說罷手上一松,慢慢將驛丞因自己方才的拉扯而皺巴在一起的衣領(lǐng)用手撫平,那驛丞怔怔不明所已,不知這少年葫蘆中到底賣的什么藥。卻見那少年輕撩衣衫一角,露出一道令牌。待那驛丞待看清令牌之上的白虎紋路時,面色登時一僵,倒身便要參拜,只覺著身子根本不受自己控制,這一拜無論如何拜不下去,卻是被少年伸手硬生生提住了臂膀。 那少年只笑道:“我現(xiàn)在可以過關(guān)了嗎?” 眾軍士遠遠看著那驛丞獨自一人愣怔當場,玄衣少年打馬揚長而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漸漸圍攏過去,有軍士問驛丞那人是誰,只聽驛丞喃喃道:“不可說,不可說……” 雞鳴驛因驛設(shè)城,城鎮(zhèn)雖則不大,但茶館、酒肆、客棧、當鋪、商號等等卻是一應(yīng)俱全,道路也甚是寬闊,可并馳八馬。雖是邊城,卻因交通便利,互市貿(mào)易,也算繁華,而此時因為時尚早,街上行人稀疏,均是步履匆匆,多為商旅、販夫走卒之輩。 玄衣少年初時尚收韁緩行,到后來卻由著馬的性子小跑起來。千里奔波,不畏風(fēng)沙之苦,只是為見那人最后一面,如今入了國境,卻又生了近鄉(xiāng)情怯之感。唇邊生出若有若無一絲苦笑,自思量間,眼角余光卻瞥見路邊跌跌撞撞沖出來一個灰色身影,眼見是躲避不及,就要撞到馬身上來。玄衣少年長眉一軒,手上猛一提韁,但聽黑馬一聲長嘶,前蹄懸空,硬生生駐住身形,耳中聽得有人“哎喲”一聲,坐倒在馬前。 玄衣少年在馬上微一蹙眉,深眸之中一抹帶著興味的笑痕倏忽一閃而過。飄身下馬,看向地上之人,卻是一個衣衫襤褸,身材瘦削的少年,看年紀也就十余歲模樣,臉上不知被何物抹得一團漆黑,早已無法分辨本來面目,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甚是靈動。 見玄衣少年下馬向他看來,那少年叫聲愈是響亮起來,“哎喲哎喲”聲聲不絕。 玄衣少年見狀無奈蹲下身形,問道:“小兄弟,你傷到了哪里?我這里有上好的跌打損傷藥,包管藥到痛消……” 那少年聞聲抬頭,一雙眼睛里包著兩包淚水,可憐巴巴地看了過來,“小爺我屁股被摔成了兩瓣,啊不對,四瓣,再者,你的馬嚇得我三魂散了七魄,你區(qū)區(qū)幾包藥就想打發(fā)小爺,我不干!” 此時周邊聚集了很多路人,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小的主兒,在旁起哄架秧子,“是啊是啊,你的馬撞了人,就想這樣子打發(fā)了人家孩子,欺負人家年紀小不是,這可真是人心不古,世風(fēng)日下啊……”“對啊,缺德不缺德啊”,諸如此類,鄉(xiāng)野本多粗鄙之人,難得有了“仗義執(zhí)言”的機會,免不了污言穢語不絕于耳。 玄衣少年倒是不惱,唇邊始終噙著一縷淡笑,“既然如此,卻不知這驛上可有醫(yī)館?”旁邊早有人出聲提點,說是轉(zhuǎn)過街角左行有一家蒙古醫(yī)館,包好包好。 “那好,我這便扶你去醫(yī)治?!币膊淮巧倌陸?yīng)聲,玄衣少年手已扶上那少年瘦弱的肩膀,手上卻加了五六分的力道,那少年只覺肩膀如若被鐵鉗箍緊,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體內(nèi)自然而然生出反抗的力道,卻不料想那玄衣少年驀然收力,雙手撤回,那少年收勢不及,猛地向前栽去,去勢甚猛,雙手下意識向前一扶,卻只在玄衣少年袍間滑了一下,仆倒在地,一下子嗆了面門,鼻血長流。那少年起身間怒道:“他奶……”,卻看到玄衣少年眸底一抹戲謔笑意閃過,眼光打趣望著他。那剩下的半句在舌頭上打了個圈又收回了肚子里。心中暗罵:他奶奶的,流年不利,打劫倒遇到了強盜的祖宗。 玄衣少年一臉歉然正色道,“小兄弟傷得真是不輕,竟然連坐都坐不穩(wěn)妥了,還說什么不用不用。來來,我們這便去醫(yī)館醫(yī)治!”說罷雙手又要來扶。 那少年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急急在身前擺動著,道:“沒……沒事,倒也沒什么大了的,不過是點皮外傷,看你也不是本地之人,出門在外不易,小爺就當出門被狗咬了一口,算了算了。” “真的沒事嗎?還是去看看吧?!毙律倌耆匀恍Φ靡荒槦o害,一臉關(guān)切地問著。 “你這人怎么娘們嘰嘰的,小爺說沒事就沒事!”那少年自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身上衣服本就不干凈,連土也不用撣了,一瘸一拐扒拉開一道人縫走了。 人群“哄”地一聲也便散了,也有搖頭者,大體是因為這熱鬧沒看夠,不甘心這樣草草收場。 玄衣少年若有所思看著那少年漸行漸遠的身影,轉(zhuǎn)爾劍眉一揚,打馬而去。 那污衣少年轉(zhuǎn)過街角,倒不是去了那家所謂的蒙古醫(yī)館,心中暗罵,什么蒙古醫(yī)館,一群蒙古大夫,行的騙人醫(yī)術(shù),用的虎狼之藥,小爺沒病也會被治去半條。見那邊還有一條深巷,左右無人,閃身鉆了進去。 自袍袖之中取出一個錢袋,打開一看,乖乖的不得了,一袋子的金葉子,歡快地吹了一聲響哨,想不到倒是一只肥羊,看來那一點鼻血的代價還是大大值得的。不知那玄衣少年此時會如何慪火呢,想到這,連鼻子仿佛也不那么痛了。 那少年將身上罩的破爛袍子脫了,里面的衣服倒頗為光鮮,三下兩下將臉也擦拭干凈,倒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只是一臉的精怪狡猾。 “拜那些糾纏不休的魔云教仙姑所賜,小爺可是有一陣子沒開葷了,嘿嘿,今日倒要好好祭一祭小爺?shù)奈迮K廟?!蹦巧倌赅哉Z,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自深巷探出頭來,倒沒見那玄衣少年尋來,心下一樂,吹著口哨一步三搖去尋驛上最好的館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