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盟約即成,兩盞烈酒遙祭天地,一飲而盡,兩人眼風交錯,拂袖轉(zhuǎn)身。 唇角淡淡的鋒芒,眼底無聲的精光。兩道逐漸背離的身影,兩方風揚戰(zhàn)旗的氣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腳步,卻是相同不變的絕然。 突然間,山巔一只蒼鷹沖起,厲鳴之聲直穿云霄! 此時所有人都感到腳下傳來大地輕微的晃動。 半空中不斷見碎石掉落,轟隆聲響,高山震搖,眾目齊聚下,竟然有兩道裂痕沿著方才的掌印出現(xiàn)在石壁之巔。 裂痕逐漸擴大,越來越深,緊接著整個接天臺開始動搖,落石紛墜如雨,高達丈余的盟約石在兩人掌力余勁之下寸寸破碎,終于一聲巨響四分五裂。 接天臺猛然劇震,地動山搖! 便在此刻,玄衣動,白袍揚,子昊與皇非幾乎是同時轉(zhuǎn)身,雙掌齊出! 兩道無可匹敵的勁氣,毫不留情地交鋒,摧山裂石。接天臺下,喊殺之聲陡然響起,仿若赤浪玄潮席卷大地,山河驟然色變! 西山大營,公子含回尚身處睡夢之中,忽被一陣急促的兵戈之聲驚醒。匆忙起身,帳門已被人猛地掀起,一身戎裝的赫連嘯大步而入,到了近前按劍道:“請公子速速更衣,楚都水軍襲營,伯父命我來請公子,眾將士正等公子登船開戰(zhàn)!” 含回若聞晴天霹靂,顫聲道:“皇非,皇非不是在接天臺嗎……這是為何進攻大營?” 赫連嘯道:“皇非在接天臺碎石毀約,烈風騎已與王師交戰(zhàn),公子莫再遲疑,快些隨我出去!” “皇非反了,終是反了……”含回登時變得面無人色,“這可如何是好……” “公子只要下令平叛便是。”赫連嘯哪來耐心與他啰嗦,一把將人拉起,命左右替他換上早已備好的王袍玉冠,一聲令下,簇擁著這新任楚王登上戰(zhàn)船。 太陽剛才升起,江面朝霧初散,前方無數(shù)重甲的戰(zhàn)船一字排開,正遙遙向西山大營逼近。 大軍壓境,戰(zhàn)云漫布。 含回勉強看去,只見楚軍戰(zhàn)旗赤色一片仿若烈焰燃透大江,不禁神魂俱喪,若不是被赫連嘯扶著,幾乎便要癱軟下去,待見到指揮臺上的赫連羿人,急忙上前緊抓著他的手道:“侯爺這難道是要與烈風騎決一死戰(zhàn)嗎?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我們怎是皇非的對手!” “公子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老夫征戰(zhàn)南北時,皇非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才帶了這幾年兵,有何懼哉!”赫連羿人放聲大笑,將含回擁至主座,按劍喝道:“西山三軍聽令,少原君篡位謀逆,我等扶立新主,發(fā)兵平叛!我王有旨,凡斬獲敵首者,晉軍功一級,斬敵十人以上者,封爵賜田,斬殺叛首皇非者,即封上將軍,君府財物任其取拿,子孫同享!” 受此獎賞刺激,大營戰(zhàn)士斗志高漲,萬人齊齊拔劍高喝:“擒殺叛賊,吾王萬歲!擒殺叛賊,吾王萬歲!” 含回驚得一步跌坐下去,面色發(fā)白,竟是說不出話來。便見中軍擊鼓下令,四周同時響起進攻號角,百余艘戰(zhàn)船風帆迭張,往前方楚軍迎擊而去。 離楚江不遠的一處山頭,聶七、宿英兩人遙望江面上大戰(zhàn)甫起,接天臺方向群鳥驚飛,亦傳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是時候了?!彼抻⒒羧黄鹕?,雙目炯炯盯視前方。 聶七自上方山巖一掠而下,搭了他肩頭道:“機不可失,我們便按主上布置,送他娘的楚國一份大禮!” 宿英目透精光,沉聲道:“滅國之仇,十娘之恨,今將親手得報,宿英縱使粉身碎骨,亦不會辜負王恩!” 對視之間,兩人展動身形,雙雙往楚江上游趕去。 第90章 第二十六章 落峰山,三十里險峰疊嶂,一帶江水穿峽。進入天宗勢力范圍后,殷夕語為掩飾行藏,命幫中八艘戰(zhàn)船原地待命,只挑數(shù)名好手隨行,更換一艘普通船只,護送子嬈往天宗總舵蒼云峰而去。 穆國地處西北,此時已是涼風瑟瑟,滿目秋意,船行兩岸青山遙見,紅葉秋霜,瀟瀟如畫,站在船頭的殷夕語卻是無心欣賞。 自鬼愁峽分開之后,夜玄殤與白姝兒消息全無,雖說自在堂在穆國仍有不少隱藏勢力,但對手乃是白虎禁衛(wèi),他們能否順利逃脫追殺仍是未知之數(shù),思之令人擔憂。而且,即便能和夜玄殤順利會合,此番落峰山之行亦是步步險境,倘若天宗渠彌國師不肯援手施救,又或者這種詭異的毒蠱根本無從可救,九公主性命懸于一線,始終還是有死無生,消息一旦傳回東帝那里,又不知會激起何等軒然大波。 想到此處,殷夕語不由輕聲嘆了口氣,這時彥翎從艙中冒出頭來:“美人幫主莫要嘆氣,夜玄殤那小子命大得很,我保他死不了,倒是船上這位,著實有些懸乎,我看得設(shè)法替她護一護心脈,不然等真氣一散,難免有些麻煩?!?/br> 殷夕語微微一驚道:“怎么,情況有變?” 彥翎一邊把玩手中薄刀,一邊道:“據(jù)我所知,夜玄殤注入她體內(nèi)的真氣最多支撐幾個時辰,時間一過,若不再加護持,即便毒蠱不會完全侵蝕心脈要人性命,恐怕醫(yī)治時也要多費不少周折。但問題是,現(xiàn)在以你我的功力都無法奏效,那小子若不快些死回來,便是啰嗦得緊?!?/br> “先去看看再說。”殷夕語轉(zhuǎn)身欲走,忽見彥翎“啊呀”一聲,面色大異。殷夕語回頭沿他目光看去,只見大江之上,一葉輕舟獨橫,舟上有人,青衣碧袍,閑倚船艙,一竿臨江獨釣,意態(tài)閑灑,說不出得逍遙自在。 此段江流去勢甚急,船只若是順水而行,可謂一日千里,倘若逆水cao舟,則非需十足漿力,此刻這人橫舟江心,輕舟若羽,下無沉錨,竟是不動不移,穩(wěn)若泰山,不由人不咂舌稱奇。江風颯颯,紅葉逐流,便見那人振腕輕提,一尾尺許長的江魚應(yīng)手而起,準確無誤地落入身后竹簍之中,他卻長聲吟道:“青山碧水處,回頭自在天,莫行不平路,莫入蒼云間。” 彥翎手刀險些落地,不由失聲叫道:“夜玄澗!” 殷夕語同時猜知來人身份,心中微凜。那碧衣男子“哈哈”一笑,手起竿揚,身下小舟逆流破浪,待到兩船船頭相對,躍馬幫原本急馳的船只竟然凝停江中,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此時雙方相隔尚有丈余距離,夜玄澗衣襟迎風,閑立船頭,目光在彥翎身上一掃,轉(zhuǎn)而打量殷夕語,搖頭嘆道:“兩位,前方水急灘險,峰高云深,著實不宜行船,此處回頭尚來得及?!?/br> 殷夕語心知此乃天宗總舵所在,兼之雙方實力懸殊,倘若硬闖,必然得不償失,抱拳微笑道:“躍馬幫殷夕語見過二公子,二公子橫舟攔路,不知所為何事?” 夜玄澗笑道:“這時敢來蒼云峰總舵,不必說定是我那三弟的主意,請教幫主他人在何處?” 殷夕語道:“聽公子此言,原來是為尋人而來,但若要找夜玄殤,公子該去向楚國要人才是,如何問到我躍馬幫來?” 夜玄澗眼梢微挑:“躍馬幫助他離楚歸國,這消息早已傳遍江湖,無人不知,殷幫主既敢公然開罪少原君,現(xiàn)在矢口否認怕是遲了些吧?!?/br> 殷夕語揚眉笑道:“江湖救急,多個朋友便少個敵人,助人不過巧合,實不相瞞,我現(xiàn)在可正為得罪了少原君而發(fā)愁呢。公子的問題我都已經(jīng)回答了,不知公子可否令我們過關(guān)?” 說話之間,夜玄澗早已察知夜玄殤確實不在船上,他此行只為尋人,不欲多生枝節(jié),碧袖輕輕一揚:“天宗總舵向來不容外人擅入,玄澗僅代師尊送客,諸位請回吧!”袖風掃處,一道江流暗涌而至,殷夕語等人所乘船只迎水逆旋,竟是瞬間船頭調(diào)轉(zhuǎn),反向來路而去。 彥翎心下暗呼厲害,低聲對殷夕語道,“這位二公子不好惹,我們不如從長計議?!?/br> 卻不料殷夕語足尖一點,已是飛身而起,凌空衣袂飄然,落往夜玄澗船上,“公子且慢!”踏足船尾,她將手一拱笑道,“我等今日造訪天宗,實有要事相求,還望公子看在躍馬幫幾分薄面,莫要一口拒絕。夕語冒昧,想同公子較量幾招,若我僥幸不敗,便請公子屈尊引路,帶我們一見令師,但若公子占得上風,我們便立刻回頭,再不入天宗境界半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彥翎雙目圓瞪,一臉的詫異,不知殷夕語玩什么把戲,但他反應(yīng)極快,隨即也醒悟過來。如今天宗對夜玄殤態(tài)度莫名,不論同門之情,甚至下令追殺,倘若是他帶子嬈入山求醫(yī),難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倒不如先以躍馬幫名義行事,依照江湖規(guī)矩相求援手,或許渠彌國師肯網(wǎng)開一面,畢竟賣躍馬幫一個天大的人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有益無害。 船上女子英姿奪人,舉手投足落落大方,無不顯示出她爽快的自信,仿佛胸有成竹,自有必勝的把握。夜玄澗眸光一挑,眼中閃過幾分興味,對殷夕語的提議倒是生出興趣,悠然開口:“幫主既然在此下了戰(zhàn)書,天宗豈有避戰(zhàn)不接的道理,如何比試便請幫主賜教,玄澗奉陪就是?!?/br> 殷夕語將手一指腳下小舟:“方法很簡單,如今你我二人共處一舟,公子若能將我迫回自己船上,便算公子贏,同樣,我若能將公子迫離此船,便算我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