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殷夕語點頭道:“皇非既知公主無恙,那所謂少原君夫人的葬禮必然另有預(yù)謀,王上也不會對此無動于衷。我剛剛接到夕青傳書,王上已秘調(diào)大軍入楚,只怕立刻便要對君府動手,如此硬碰硬的交鋒,勝負恐難預(yù)料?!?/br> 子嬈聲音冷若流玉:“只要王兄決意動兵,便無需你我擔心。皇非雖在楚國占盡地利,但若宣軍適時攻至,幫主仍認為帝都未有勝算嗎?” 言下之意,令得殷夕語暗暗吃驚,頓時全然明白了東帝曾在七城的布局,心中不由震懾。夜玄殤因彥翎的情報對此略有所知,道:“王上果然早已將宣國算入局中,現(xiàn)在情況有變,對宣國的立場恐怕也將有所變動?!?/br> 子嬈星眸半垂如簾,淡淡道:“萬變不離其宗。” 諸人中白姝兒對宣國動向最為了解,俏步輕移,行至夜玄殤身邊:“但據(jù)我所知,宣國進兵恐怕會比預(yù)期略遲,只因近日連降暴雨,造成大非川三谷沖流,水勢急漲,阻礙了宣王行軍速度。對宣國來說,早一日奇襲楚都或是晚一日坐收漁利,皆是有益無害,但對帝都卻是相差一日,失之千里?!?/br> 這情報來得十分重要,子嬈抬眼看去,她這樣坦誠無余,倒叫人略感意外。白姝兒道:“公主不必生疑,我一切謀算只為除掉皇非,并非想與帝都為敵,只要是皇非的敵人,便是我的盟友。想要打破烈風(fēng)騎九域無敵的神話,唯有帝都王師與宣王赤焰軍,倘若二者能夠聯(lián)手,當然再好不過。” 子嬈從她身上收回目光,聲音清冷:“你最好記住一件事,帝都并非自在堂手中的棋子,我也不是總有那么好的耐心。” 白姝兒眸光一閃,低下頭去。子嬈道:“既然宣軍無法按預(yù)期配合,那便拖住少原君府的行動。殷幫主,麻煩你調(diào)集所有戰(zhàn)船,放出消息,明日一早,護送少原君夫人回府?!?/br> 入夜之后,西山寺重重院落沒入深沉的夜色,除了蘇陵所在的屋里燃著燈火外,四處一片寂暗。 東帝暫住的精舍闃無人聲,月色流瀉于黑暗,散發(fā)出幽謐暗光,榻上靜坐不動的身影,衣白若雪,清容若雪,黑曜石清光隱隱,籠罩在子昊周身,其中靈力被他以九幽玄通引導(dǎo),不斷流轉(zhuǎn)循回穿經(jīng)過府,最后緩緩斂入絳宮,溫養(yǎng)心脈。 一日已過,子昊真力已恢復(fù)泰半,肆行于經(jīng)脈之中的劇毒也被玄通心法的吸納,再次引為己用,方要令靈石之力回歸本源,忽然聽到一陣兵戈喧天,戰(zhàn)場鐵蹄踏過心頭。 子昊微微一驚,耳邊慘叫聲起。一片烈火自殿宇間焚向天宇,玄塔前女子幽迷的身影,瞬間化作雍門上高懸的頭顱,不瞑的雙目,鮮血淋漓流下,染作蠆池深坑蛇蝎翻騰的慘象。 血漫如花,仿若萬毒噬心,黑曜石中靈力突然失去控制,巨浪一般倒瀉回來,子昊悶哼一聲,口中鮮血噴出,倏地睜開眼睛。 一縷細微的簫音,淡若游絲,輕若煙柳,不知自何處而來,只向心頭縹緲而至,仿佛有著惑人的幽柔,可令一切苦痛消弭,引人就此沉淪下去,沉入茫茫空白。 子昊冷冷聽著這熟悉的韻律,眸中倏地閃過異芒,突然間騰身而起,衣袖一振穿破室門,隨那簫音往山寺正殿而去。 船頭江風(fēng)拂面,殷夕語傳下訊號,幫中戰(zhàn)船陸續(xù)開始調(diào)集部署。踏上最高一層甲板,子嬈遠望灃水渡方向,轉(zhuǎn)頭對夜玄殤道:“既然殷幫主在,由她安排回穆國之事畢竟更加妥當,不知你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夜玄殤自然不會堅持拒絕躍馬幫,笑道:“我若反對倒顯得見外了,如此便有勞幫主?!?/br> 殷夕語自上船那刻,便一直在暗中觀察夜玄殤,雖是負傷在身,兇險環(huán)伺,這男子身上卻有種沉穩(wěn)不羈的氣度,以及無比清醒的頭腦,令人深深了解到為何太子御六年追殺束手無策,而東帝又何以對他另眼相看。點頭一笑道:“三公子客氣了,王上曾有大恩于躍馬幫,既是他親口所托,夕語豈敢不鼎力相助?” 夜玄殤看向子嬈:“你身上傷勢未愈,此番回府其實極為冒險,我會遲一日再走。” 子嬈輕輕一笑,方要說話,突然感覺胸間如遭重錘猛擊,一陣強烈的劇痛毫無預(yù)兆地襲來,心臟仿佛在體內(nèi)生生破碎,瞬間化為尖銳的粉末沖向血脈,身子猛地一顫,手按心口向前栽去。 雪戰(zhàn)驚跳出子嬈懷中,夜玄殤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聽她依稀叫了聲“子昊”,唇畔便涌出鮮血。 事情來得意外,眾人吃驚回頭,白姝兒忽地臉色一白,感到經(jīng)脈中六道寒氣流竄,竟是難以控制。殷夕語見她神色有異,上前一步出手,及時助她運功壓制。 她兩人同時發(fā)生狀況,彥翎想起子嬈方才控制白姝兒的六脈鎖xue,不由驚道:“這下糟糕,九公主若出事,搞不好美人堂主也要陪葬!” 夜玄殤無暇他顧,單掌按上子嬈背心,急急輸入真氣。 子嬈意識一片模糊,唯有直墜深淵的劇痛鋪天蓋地,那種心無所依的疼痛幻作整片無底無光的黑暗,似有焦急的呼喚來自空茫的地方,越來越遠,越來越輕,直至一切光影聲息皆盡消無。 “子嬈,子嬈!”夜玄殤臉上色變,發(fā)現(xiàn)子嬈真元迅速流失,生機漸滅,渡入她體內(nèi)的真氣竟如石沉大海,全無反應(yīng)。彥翎見狀不對,俯身探查子嬈脈息,一試之下險些跳起來:“不好,人好像沒氣了!” 這時白姝兒得殷夕語之助,勉強壓下真氣亂沖,低聲道:“她……已是真元俱散,怎會如此……” 夜玄殤不能置信地抬手,發(fā)現(xiàn)子嬈的脈息、心跳、呼吸竟已全部消失,在他懷中的身體亦漸漸冰冷下去,再無任何存活的跡象。 第86章 第二十二章 佛殿,清輝。 月色盈空,朵朵雪曇奇花幽放,玉姿仙香,一片圣潔清瑩。 子昊緩步徐行,雪衣沐了月華,清寒飄逸,待到殿前,輕微側(cè)眸,仿是駐足欣賞這靈花妙姿,淡淡道:“一花一菩提,天地成萬象,只惜萬象皆虛空。” 揚袖一轉(zhuǎn),玉簫落入手中,泠泠簫音,清流虛渺,霎時飄盈風(fēng)月,充斥四方。 音律不斷流轉(zhuǎn),玉簫漸被鮮血染紅,子昊卻恍若未覺,反而催動簫音,迷幻一般盈繞大殿。 簫音漸強,便聽殿中一聲慘哼,緊接著似有器物裂碎,咔嚓不絕。月下白衣輕閃,子昊已現(xiàn)身殿內(nèi),玉簫倒負手中,冷冷開口:“裝神弄鬼的滋味如何?” 在他身后靈臺之上,一尊羅漢像“咯咯”作響,周身裂痕不斷擴大,忽然“轟”地向四面爆開! 泥灰滿天滿目,子昊袖中掌風(fēng)一側(cè),真氣所至,落塵盡消。 隨著“嗡嗡”一片激響,無數(shù)微若發(fā)雨的細絲亦被他掌力逼回,一絲絲幽藍細密的異芒,在半空中飄忽穿梭,詭如妖靈,將原本清靜的夜色籠入一片詭異陰森。 “你……你……”絲華之后現(xiàn)出人影,盤坐在地,身形不斷顫抖。 子昊掩唇低咳,鮮血絲絲浸染袖畔,而他眼中卻透出令人心碎的悒色:“千絲之術(shù)本是這世上極美的武功,卻被你這般糟蹋,若是子嬈見了,定然不喜。” 修眸略抬,那原本溫柔的憂傷越濃,一點一滴浸作幽森如墨的深潭,便見他手指一收,千絲凌空穿梭,無數(shù)淬毒的藍芒流水般斂入掌心,萬千絲光化作一片澄潔。 瑩光似雪,晶澈明美,自他袖底漫向虛空,最終消逝在月華深處。 周遭玄光一閃,席地運功的歧師猛地向前栽去,連噴兩口鮮血,面無人色地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你怎會不受心蠱影響,還能破我巫術(shù)?” “咳,咳咳……”劇毒入體,子昊臉色更添蒼白,“九幽玄通總領(lǐng)巫典,區(qū)區(qū)蠱毒,也想與之抗衡?!?/br> 歧師暗中cao縱巫蠱欲害東帝,原本計劃萬無一失,卻誰知臨近功成,竟遭玄通之力反噬自身,想起當初皇域死前慘狀,不由心膽俱寒,顫聲道:“縱然是九幽玄通,也不可能抵抗我下在你藥中的心蠱,我以四域奇花為引,早應(yīng)將你功體封鎖,若你沒服藥,又怎能像現(xiàn)在這般輕易壓制劇毒……呃……啊……”他一邊說著,臉上忽而猙獰可怖,忽而笑意滿足,兩相交替,忽又手舞足蹈,情景怪異至極。 巫蠱反噬,心若刀戮,身似火焚,要比正常發(fā)作慘厲百倍,只要再過片刻,這天下第一巫醫(yī)便會六感俱廢,心智齊喪,變成一具任人cao控的活尸。子昊冷眼相看,臉上毫不掩飾地現(xiàn)出厭惡之情,低咳聲中,玉簫輕轉(zhuǎn)入手,一縷凄迷清音悠悠流淌,如泣如訴,悲摧動腸。 歧師眼神頓時一滯,接著手掌上移,慢慢壓向自己天靈,但半邊臉上卻現(xiàn)出掙扎之色,眼中頻頻閃過異樣,顯然正在和九幽玄通極力抗衡。 子昊微微合目,方要催動心法取他性命,忽然聽他怪聲慘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丫頭竟真以血影蓮華替你渡藥,心血,哈哈……心血……她莫非瘋了,毒蠱對你無效,卻必應(yīng)在她身上……哈哈……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