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冷酷如冰,胸懷若火,子嬈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緊緊靠在他心口,仿佛冷暖兩重激流沒頂傾來。 他的笑,他的嘆,他的柔,他的狠,他的溫存,他的絕情。水火欲孽縱流萬象,她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到,五色俱迷,五音俱奪,唯有身畔那深沉的悸動,充斥了整個世界。 子嬈,哪怕天地盡毀,我也會護你一生平安。 風輕雨密,碧紗無垠,仿佛浸染了女子溫柔的嘆息,靜靜飄拂,如水如煙。 子嬈心中一片安寧,輕輕靠在子昊胸前,微笑仿若沉睡,沒有說一句話。 子昊終于放開了她,第一次親手替她蓋上柔暖的絲衾。 他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幕簾飄起的一刻,腳步聲停,平靜的聲音淡漠響起:“朕已準皇非所奏,大婚之典,定在五日之后。屆時朕,會親自為你們主婚。” 子嬈早已坐起身來,移眸望向散落的煙幕,漫天漫地的雨隨他清冷的身影漸漸模糊,那一抹青衫絕無回顧。 白衣流落在無邊的碧色中,寂寂靜靜,許久后,子嬈無聲抬頭,一絲柔軟泛開在唇畔,一聲幽嘆,無比滿足。 第70章 第六章 彎月穿云,一艘畫舫駛入夜色沉沉的染香湖,桅上燈光若隱若現(xiàn)地穿行于薄霧,頗有幾分神秘的味道。 夜玄殤出現(xiàn)在臨湖而建的一座小樓上,眼見畫舫將要駛入湖心,突然拔身而起,半空中衣衫迎風,大鳥般橫過湖面近十丈的空間,氣定神閑地落上船首。 那日曾在他劍下死里逃生,自在堂中無論美色武功都僅次于堂主白姝兒的美姬綠頤從舷側迎來,屈身拜下:“三公子!” 夜玄殤轉(zhuǎn)頭,唇角一揚,對她露出個瀟灑迷人的微笑,問道:“傷勢可好了?” 綠頤這時對他又敬又怕,絕不敢再如以前般施展媚術挑逗應承,卻被那溫柔灑脫的語調(diào)弄得心神恍惑,乖乖垂頭應是。 夜玄殤含笑步入船艙,彥翎早他一步上船,此時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艷光四射的白姝兒對面,痛飲美酒,一見他進來便笑道:“好消息!姬滄后院起火,當年五王叛亂的余黨卷土重來,一夜間策反了扼守宣國西北要塞的鄖、邳二城,來勢洶洶,姬滄不得不回國處理此事,恐怕連逼至邊境的烈風騎都顧不得了?!?/br> 白姝兒極擅察言觀色,單憑夜玄殤肯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便知彥翎與之關系非比尋常,何況先前幾次接觸,兩人間顯而易見的默契,難怪夜玄殤入楚多年,屢遭刺殺卻有驚無險,與這天下第一的靈通人物自是不無關系,一手支頤半靠香榻,盯了彥翎笑說:“姬滄這一走,可免了我?guī)湍阋兹荼艿?,先前還在想要把你扮成個俊俏丫頭藏在半月閣,保管那不近女色的宣王尋不到此處?!?/br> 彥翎險些被酒嗆到,對她那蕩心動魄的嬌艷媚態(tài)大感吃不消,舉手投降:“此舉可免了,不然堂主天天對人這么著笑,到時候我連朋友妻不可欺都忘了那可大大糟糕?!焙鲇窒肫鹗裁?,湊上前去道,“皇非把染香湖抄了個遍,你竟還敢在此布置人手,作為聯(lián)絡之處,當真不得了。” 白姝兒“撲哧”一笑,先風情萬種地往夜玄殤那兒橫了一眼,方對彥翎道:“他們越是料不到我敢回此處,此處便越安全,只要不是少原君親臨,單憑召玉那小賤人,能奈我何?” 彥翎伸了個懶腰:“可惜皇非忙著迎娶九公主,沒空追擊姬滄,否則這次宣國內(nèi)憂外患,大難臨頭。哈!對了,聽說皇非不但散盡姬妾,而且自此絕足風月之地,害得不少美人為此傷心欲絕,甚至絕食殉情遁入空門的都有,楚都的道觀廟庵都不知是不是夠用?!?/br> 白姝兒聽他這夸張之辭,先是忍不住失笑,隨即幽幽嘆了口氣:“唉……皇非此人確有獨特的魅力,與之相交,無論為敵為友,皆是終生難忘?!闭f著突然輕輕一抹秀發(fā),轉(zhuǎn)身對默不作聲的夜玄殤道:“三公子在想什么?” 夜玄殤一直把玩著劍上的蒼龍玉佩,滿目思忖,此時抬手撐在眉心懶洋洋靠向舒適的坐榻中,閉目道:“真是巧?。 ?/br> 白姝兒不得其解,和彥翎對視一眼,跟著美目一轉(zhuǎn)問道:“公子可是覺得宣國的叛亂來得太過巧合?” 夜玄殤不由挑眸看了看她,顯然對她這么快把握到自己所指頗為贊賞,跟著毫不客氣地踢了彥翎一腳:“喂,當初宣國的情況是你說的,可還記得?” 彥翎被迫從座中直起身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繼而露出回想的神色:“宣國那場叛亂的實情一直被封鎖消息,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不過當然瞞不過我金媒彥翎,我既知道,你自然也就知道,當時助宣王平叛的是,唔……冥衣樓!” “若不知冥衣樓和帝都的關系,恐怕任誰也猜不到此處。十年前冥衣樓插手宣國內(nèi)政,十年后竟使得姬滄數(shù)萬大軍無法妄動半分,怪不得他以七日為期,這一步棋,確可牽制姬滄七日,但也最多只有七日?!?/br> 玉榭晶欄,花月滿臺,皇非隨手輕拭逐日寶劍,一天清輝寒光下,眼中透出意醉神迷的滿足。 對面湖光泛月,且蘭一身鵝黃絲衣,柔帛纏金,如波飄盈,輕挽斜鬢的發(fā)絲隨意流瀉香肩,襯得人眉目如畫冰肌若雪,別有一番自在寫意的嬌態(tài)。伸手輕撥冰弦,她不禁抬頭看向皇非:“十年……師兄的意思難道是,十年前東帝便算定了這步棋,刻意而為?” 皇非笑道:“若非多年布置,你以為就憑五王余孽,區(qū)區(qū)兩城,便能令姬滄匆忙歸國?姬滄何等人也,不妨看明日軍報,宣國定還出了別事?!?/br> 且蘭道:“可是十年前,東帝也只是個十余歲的孩子,甚至尚未登基。” 皇非哈哈大笑,俊眸精光驟閃:“十三歲時我便已從軍殺敵,十四歲獨自領兵,十五歲父親兵敗扶川,赫連羿人當眾逼我母親自裁,將jiejie強行扣留宮中,我于軍前抗旨,率三千將士設計誘敵,突襲宣軍,滅敵兩萬有余,斬俘八千,那是我烈風騎第一場大戰(zhàn)!” 且蘭從未聽他親口說過這段往事,但此后之事卻人盡皆知。 烈風騎首戰(zhàn)名震天下,十五歲的皇非班師回朝,在赫連侯府威迫重壓之下,立下軍令狀,孤軍發(fā)兵楚國南境,鎮(zhèn)壓藩屬之亂,一人一劍單挑敵營,斬殺南楚十三高手,攜叛王首級全勝而歸。 而后烈風騎連續(xù)攻克臨近諸國,數(shù)度擊退穆、宣大軍進犯,三年內(nèi)楚國版圖擴張千里,皇非戰(zhàn)功赫赫,遠交近攻震懾四海,于朝于軍聲威漸重,不斷收掌大權,官拜上卿時年僅十八,成為楚國最年輕的君候。 這彗星般崛起九域的超卓男子,十年一番鐵血傳奇,十年成就一個神話。 清嘯聲起,皇非手中劍光一展,白衣飛落。 嘯聲穿波度水,清越高亢,空中一輪皓月冰瑩四射,將這亭臺玉湖照的通明雪亮?;史强v身落在隨風輕擺的碧葉之上,掌力輕輕一震,逐日劍綻開寒光。 且蘭秀眸微微一細,手下弦音乍起。 隨著皇非劍尖飛挑,琴聲頓如擊冰碎玉,濺落湖光,余音尚自裊裊,一輪繁指前赴后繼,以萬馬奔騰之勢滾滾而來,踏雪激沙千軍難敵。 皇非縱聲長笑,眉間豪氣陡生,原本綿密的劍式凌空轉(zhuǎn)盛,招式大開大闔,凌烈剛勁,隨著逐漸高昂的琴聲破空擊日,直沖云霄! 飛搖直上九萬里,連綿長嘯激得人胸懷欲裂。 且蘭目中瑩光澹澹,玉指忽收,清音逐波行云流水。 激旋的劍影幾乎分毫不差地隨之回轉(zhuǎn),月華之下,青鋒之巔銀光四溢,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一套劍法使至酣暢處,人欲飄飛,劍欲飄飛,清風碧月,為之神奪。 縱不是第一次看他舞劍,且蘭仍舊心搖目眩。 皇非劍勢便在此時化作萬千柔光輕波,碧荷搖曳,柔情萬種,微風滿湖,星雨滿天。 曲終,劍收,波光粼粼。 一碧如水的荷葉叢中,風采絕世的白衣男子含笑看來,溫柔的聲音如暗香般醉人心神:“且蘭,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你,亦如今夜這般美麗,那時,你也只是個柔弱的小女孩。” 夜玄殤捏了酒盞在手,慢慢啜了小口,神情間卻仍是一副悠閑模樣:“冥衣樓助宣王平叛雖有風聲傳出江湖,但仔細想想,關鍵細節(jié)卻無人知曉半分??礃幼訓|帝早便留了后招,連姬滄都瞞了過去,這一局棋,算得恐怕不僅是一個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