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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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在大雪中跪受鞭笞,被逐出宮的天子侍讀,如今周旋各國,身份超然的昔國儲君,蓄馬練兵,逢迎諸侯,振劍江湖,陳策朝堂……無論何時何地,他始終保持著這樣無懈可擊的風(fēng)度,以及對于那個人,無懈可擊的忠誠。 輕淡墨痕,飄逝于湛湛藍(lán)衫的底色之上。子?jì)圃谔K陵抬頭時觸到一絲隱憂,便這樣不言不語,她靜靜看著蘇陵,眸中依稀漫上了江霧的色澤,一片清幽莫測。 蘇陵眉峰微鎖,瞥一眼她袖畔,復(fù)又緩聲道:“公主?!?/br> 清朗穩(wěn)定的話語,若不細(xì)細(xì)分辨,根本無法聽出那分明存在,些許的緊張。子?jì)拼鬼?,?shù)點(diǎn)蝶影在袖袂絲絲飛鳳云紋間若即若離,淡聲問道:“船上是什么?” 蘇陵正容道:“二十四船粳米,兩船原鹽,另有十船草藥。” 子?jì)莆刺ы?,再問:“運(yùn)往何處?” 蘇陵答道:“扶川?!?/br> 子?jì)坡勓阅?,回首遙望江心,但見白帆勁桅,張風(fēng)破浪,已徐徐沒入漸濃的江霧之中。 由此起航,沿江北上,轉(zhuǎn)溈河,入沫水,最多不過數(shù)日便可抵達(dá)扶川,回程之時,船上怕亦將載滿無家難民,將他們疏散至王域邊城,相對安全的地方。 扶川之地,七城重災(zāi),戰(zhàn)禍將迫,天將無日。 三界神魔不問之城,人間諸侯棄戮之地,無人救得,唯他能救,無人管得,而他要管。 巍峨帝都,萬里王域,終是這天下蒼生依托之所;而被稱作東帝的那個人,生來亦必為這九域天下庇佑之神。子?jì)莆⑽⒌匦?,那笑也無聲,笑也無痕,輕逝在丹艷如朱的唇畔。一時間四周唯余江水潮聲,起起落落,不斷沖刷著曾經(jīng)棱角分明的岸石,沖刷著蒼茫大地,千年不變的傳承。 風(fēng)輕霧漫,迷蒙了明魅清顏,亦將那眼中如潮風(fēng)波化作沉寂無垠的幽涼。子?jì)妻D(zhuǎn)身回來,只對著蘇陵一笑,淡道:“很好。”言罷拂袖,最后一縷墨蝶的光影綻滅于指尖,隨風(fēng)而逝,人亦舉步離開。 “公主……”蘇陵剛剛開口,卻見一直未曾作聲的夜玄殤擺了擺手,對他做個放心的手勢,隨后跟了上去。 快行幾步,夜玄殤與子?jì)撇⒓缱吡藭?,也不問她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微笑道:“請你喝酒,怎樣??/br> 子?jì)频溃骸俺挤婚g釀酒,皆是淡而無味,有什么好喝的?” 夜玄殤道:“要尋好酒總是有的,只要你說得出?!?/br> 似是對他的提議亦生出幾分興趣,子?jì)仆A四_步,挑眸看向華宇連綿的楚都東城。 一個時辰后。 山間微風(fēng)拂面若薰,陽光輕暖,將干凈的枝葉清香點(diǎn)點(diǎn)灑上臉龐,夜玄殤抬手,一個玉瓷酒瓶半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墜入空山,遙遙傳來幾不可聞的脆響,回蕩不休。隨著抬手的動作,修長樹枝輕微起伏,半躺其上的人看起來一番搖搖欲墜,卻又偏偏紋絲不動,神情亦無比愜意。 方才若有人半路接了酒瓶仔細(xì)去看,便會發(fā)現(xiàn),那晶瑩剔透的云耳嵌金絲玉瓷瓶底其實(shí)刻著幾個古式楚文——敕造少原君府存。 八百里山海十三城,不及云湖方寸地。當(dāng)年楚宣兩國瓜分后風(fēng)之戰(zhàn),因誰也沒有得到九轉(zhuǎn)靈石冰藍(lán)晶,一直被認(rèn)為是不勝不負(fù)的平局。如今看來,就沖得了這玉髓酒泉,也該算是楚國勝了一籌才對。夜玄殤呼一口氣,將覆在臉上遮擋陽光的樹葉吹開,眼見近旁一只酒瓶同時丟落山澗,不禁笑說:“這么能喝酒的女人,以后不知誰人敢娶……” 話猶未落,沉甸甸一個酒瓶劈面擲來。夜玄殤身子倏地下沉,堪堪避開這毫不客氣的突襲,當(dāng)然同時猿臂微伸,將那費(fèi)了不少周折才弄來的美酒接在手中,免得浪費(fèi)。 “架沒打夠是嗎?”玄衣飄飄,發(fā)袂迎風(fēng),子?jì)埔性诹硪幻鏄渲ι厦氯婚_眸,斜掠了他一眼。 艷陽光照,修眸橫波,冰肌玉容飛酒色,一身幽香流風(fēng),更添幾分嫵媚。夜玄殤眉梢一揚(yáng),毫不掩飾地欣賞這絕美的畫面,子?jì)蒲鲱^喝酒,再看他時,眼中又流出幾分挑釁的意味。 夜玄殤活動了下現(xiàn)在還有些發(fā)麻的手臂,抹了抹被飛石擦出的血痕,暗嘆口氣。 兩人所在的樹下一片碎石散沙,落葉斷枝,間或有玉瓷殘片,瓊漿橫流,好端端云野山頭清靜地,如今算是夠了凌亂。知道她今天心情不似往日,先前借著拼酒,引她動手痛快打了場架,終于見得幾分笑意如常。但方才一刻鬧得累了,她獨(dú)自坐在這山崖古樹之巔,就那么靜靜遙望著天邊極遠(yuǎn)的地方,酒不停,話卻不再說。 天際浮云微緲,山野空蕩,偶有清風(fēng)掠過衣襟,掠過發(fā)梢,掠過平靜如歷千年的眉眼。陽光似乎太亮,她的神情無悲無喜,淡淡一片寂然,只是淡到極致,卻生出紅塵劫世最深的繾綣,最濃的溫柔——如同虛空里大千世界,幻境如水。 一聲嘆息…… 身下樹枝偶爾搖晃,一起一伏間兩人錯身而過,光陰落下的剎那,他聽見她唇邊逸出極淡極淡的嘆息,未及清晰,便輕輕流散在空曠的風(fēng)中。 夜玄殤覺得如果他也一直不說話,子?jì)茣谶@樣明亮的陽光下靜靜坐著喝酒,看浮云如幻,聽風(fēng)過長天,任那花落滿襟風(fēng)滿袖,空山日月?lián)Q流年。于是扔了手中酒,他故意開口逗她,此時亦是轉(zhuǎn)身掠起,輕飄飄落在她身側(cè),坐下來,直接道:“若真有什么不痛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好些。” 子?jì)萍?xì)了眉目,側(cè)頭看向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笑了:“心里不痛快,你常常會說出來嗎?” 夜玄殤一怔,隨即笑著搖頭:“不會?!?/br> 不會說,亦無人可說,縱有人可說,亦不必說,甚至,不能說。隔著淡淡光影淡淡風(fēng),與眼前女子相對相視,夜玄殤不由稍微感慨了一下。 人心難得糊涂,人生糊涂易過,尤其是醉酒之后的糊涂,順理成章可以忘掉或放下很多事,心里便會輕松許多。不必執(zhí)著,不必堅(jiān)強(qiáng),亦不必那樣明明白白去聽、去看、去想、去面對。 隨便找個人,隨便說一說,隨便發(fā)泄一下,甚至哭訴一場也無所謂。酒是好東西,醉酒是人給自己的幻境,幻境里隨心所欲,丟了那真真假假的軀殼在外,赤裸裸一顆心不遮不掩不做自己,其實(shí)也是痛快的。 偶爾痛快一場,何樂不為?偏偏她不肯,而他,從來也是不肯。 自己都不認(rèn)可的事情,憑什么去告訴別人應(yīng)該怎樣做?就這么著兩人雙雙笑了一下,各自轉(zhuǎn)過頭去。 風(fēng)過樹梢,花落肩頭,玄衣飄然,背對而坐,一人仍遙望遠(yuǎn)山蒼穹,一人半闔雙眸任陽光輕灑。手中酒,心中事,他不再勸,她也不會說。 過了一會兒,子?jì)朴烊詹[起眼睛,突然淡聲問道:“夜玄殤,終有一日歸國,你會做什么呢?” 夜玄殤眼睫微微一動,似有陽光倏然拂過,聲音卻懶洋洋的,似乎快要在這樣的陽光中睡去:“做該做的事。” 子?jì)圃捳Z淡淡,仿佛只是隨口發(fā)問:“若有一天你成為穆王呢?” 夜玄殤亦是隨口便答:“那就做穆王該做的事?!?/br> 在此之前,他們似乎從未坐下來認(rèn)真討論過與此相關(guān)的話題,縱然當(dāng)時促成楚、穆、帝都三方合作,也不過是她自半月閣的脂粉繡堆里拎他出來,驚走了一群鶯鶯燕燕,笑問了一句:“找人麻煩的事,你有沒有興趣?” 他那時半醉半醒,也只笑著答了一句:“若是有美相伴,玄殤自然樂往?!?/br> 她似是早知他會如此回答,亦料到他這里必然備得美酒。那酒極烈,不似玉髓悠醇,亦無冽泉之清寒,只一番蕩氣回腸,入口難忘,她陪他整整干了七壇,仍是意猶未盡。 后來兩人趁酒興挑了躍馬幫一處暗舵,因?yàn)樾那椴诲e,所以行事還算低調(diào),只不過臨走前夜玄殤隨手振劍,龍飛鳳舞地在墻上留了“南楚劫余門敬贈”幾個大字,以至于后來那兩派鬧得越發(fā)不可收拾,好一番江湖大亂。 踏波臨風(fēng),縱酒嘯月,他那晚曾對她說過一句話:“子?jì)?,若有一日我離開楚國,必要帶你同行。” 他說那話時興致極濃,語氣極霸道,眼神極明亮。子?jì)浦两襁€記得腳下驚濤拍岸,浪涌如雪的激蕩,興之所至,竟與他擊掌打賭,這一掌的賭注,傾國傾城傾風(fēng)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