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船家跳上岸,就剩了他們兩個在船上。兩側(cè)只有齊胸高的圍欄,有燭臺,沒有燈,最舒適的竟然是座椅,相對著,都是暗紅色的沙發(fā)式樣,身子小些完全可以躺著。如此端坐,也是深陷進去,舒服的讓人想睡。 “你來過?”她好奇看他。 周生辰笑著搖頭:“第一次來,臨時問的別人?!?/br> 她估計也是,這位大少爺,絕對不是享受這種生活的人。 船微微晃動,船家折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問:“岸上有兩個年輕人,也想上船,我說這船被包了,他們……想要我和兩位商量商量,能不能將空著的桌子讓給他們?” 船家指岸上。 兩人同時望了一眼,看上去最多二十出頭的模樣,小情侶。 男孩子很緊張地望著他們,看到他們轉(zhuǎn)頭,忙悄悄雙手合十,拜托他們一定要同意。時宜笑了聲,聽到周生辰說:“我沒問題,我太太也應(yīng)該沒問題?!?/br> “嗯,讓他們上船吧。” 船家越發(fā)對這一對眉目良善的男女有好感,招呼那兩個小青年上了船。兩桌之間本就有竹簾,放下來也便隔開了。菜上了,船也開了。 才離開河岸沒多久,竟又下起了雨。 她聽到珠簾后年輕男女的小聲說話,大概在算著這一日的話費,核對的十分仔細,從頭到尾女孩子都在哀怨,這里多用了,那處該省下:“你看你,錢這么少了,還要在這船上吃飯……” 聲音很小,她聽清了。 她想起,剛畢業(yè)時進棚錄音,有個實習(xí)的錄音師和他的小女友。兩個人每天精打細算,從周一到周五每頓飯是什么菜都安排好,就是為了,周末能吃頓好的,或者每月末到周邊去走走。這是絕對屬于年輕人的浪漫。 她忍不住對他打眼色,小聲笑。 “怎么了?” 周生辰靠在沙發(fā)上,右手臂搭在一側(cè),不解看她。時宜換到他身邊,悄悄在他耳邊,重復(fù)那個女孩子的話。她說完,想要簡述自己的心情,周生辰卻懂了的神情:“羨慕?” 她笑:“嗯?!?/br> 他兀自笑起來。 外邊雨沒有立刻停的跡象,船家把船暫停在一側(cè)古樹形成的“帷幕”下,對他們說,要避會兒雨,免得水濺到船里,濕了衣裳。 臨著岸邊,又有風(fēng),看得到水浪拍打石壁。 燭臺在竹簾上,搖曳出一道影子。 “你看沒看過手影戲?” “手影戲?” “嗯……估計你沒看過。” 她記得小時候看電視里,有手影戲的節(jié)目,連著好幾期。電視里兩個人各自挽指,做成動物和人形,編纂出短小的故事,或是調(diào)侃事實。那時候她看到這些節(jié)目,隱約記得自己無聊時,也曾在藏書樓里借燈燭做過手影。 因為是自學(xué),會的樣子不多。 倒是看到電視節(jié)目時,跟著學(xué)會了不少。 時宜做了個兔子,想要說什么,忽就頓?。骸敖裉焓蔷旁鲁蹙牛俊?/br> 難怪,桌上菜中有粽子和花糕。 他嗯了聲:“你在做兔子的影子?” “看出來了?”時宜笑著動了動手指,竹簾上的兔子耳朵也微晃了晃,即興給它配了音:“哎……這廣寒宮真是清冷,轉(zhuǎn)眼就過了中秋,到重陽節(jié)了,倒不如去人間走走?!?/br> 因為怕隔壁那對年輕人看到,她聲音很輕,卻戲感十足。 他偏過身子,端詳她的表演。 時宜輕輕吹了下燭臺。 燭影晃了晃,兔子消失了,她轉(zhuǎn)而跪坐在沙發(fā)上,自己的影子落在竹簾上,清晰而又單?。骸斑@位公子,我們……可曾在何處見過……” 淡淡的,溫柔的。 這是她最擅長的古風(fēng)腔。 他兀自揚起嘴角,配合著她,低聲反問:“哦?是嗎?” “公子貴姓……”她雙眼瑩瑩,聲音越發(fā)輕。 他略微沉吟,去看她的眼:“周生,單名一個辰?!?/br> 47、第四十三章獨留半面妝(1) 周生,單名一個辰。 周生,辰。 周生辰。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船外細雨綿綿,沒有風(fēng)。 船內(nèi),那竹簾上的光影被無限拉長著,微微晃動著,隔壁的年輕人也怕打擾他們,并沒有大聲說話。所以她只聽得到他,他也只能聽到她。 她輕輕呼出口氣,低聲說:“公子的名諱……小女曾聽過。” 他眸光清澈:“于何處聽到?” 她仿佛認真:“公子盛名在外,自然是百姓口中聽到的。” “哦?”他笑,“都說了些什么?” 時宜輕著聲音,望著他的眼睛,“醉臥白骨灘,放意且狂歌。一壺酒,一匹馬,世上如王有幾人?” 周生辰略微沉默,仔細品味她的話。 他想,他猜到了她所指何人:“你很喜歡那個小南辰王?” “你知道?” “知道,”他告訴她,“他在周生族譜上,我的名字就取自他?!?/br> “對……”她恍然,“小仁和我說過。” “你族譜上的人,記載可比民間的多些?” “只有寥寥幾句?!?/br> “那個太子妃呢?” “崔氏女?” 女子名諱,本就難有記載。如“崔氏女”這種,已是因為她身份尊貴,有所厚待。 “嗯,有嗎?”她輕聲追問。 周生辰略微回憶,搖頭說:“沒有?!?/br>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除了她,真的不會有人再記得。 她有一瞬失神。 船微微晃動,船家說雨似乎要下整晚了,還是盡快靠岸,讓客人都來得及回去。船從古樹圍就的帷幕下駛出,沿來時的路回去。離開屏障,有不少雨水濺入,兩側(cè)有雨水,躲自然是沒處躲的,周生辰隨手把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腿上。 他自己的褲子,沒一會兒就淋濕了。 今晚之前,仍舊還有些夏日余溫,可這雨,卻真是落了秋意。 她只是濕了褲腳和鞋,就覺得冰冷難耐。 他去車里拿雨傘接她,一來一回,連襯衫都濕透了。兩人上車后,他從后備箱的小箱子里拿出兩條運動褲和襯衫,折身回來,放下座椅,把其中一條長褲給她:“有些大,先換上。”幸好此時時間晚了,停車場已經(jīng)沒有人。 “嗯。”她接過來,在狹小的空間里,慢慢脫下長褲和鞋襪。 再套上他的,何止是有些大,還很長…… 她光著腳,踩在褲腳,完全都不用穿鞋。 她長出口氣:“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比我腿長這么多?!?/br> 周生辰覺得有趣,多看了兩眼。 他拿著一件干凈的襯衫,疊好放在她腳下,手碰到她的腳,冰冷嚇人:“很冷?” “有一點兒?!彼呀?jīng)有些淡淡的鼻音。 他就勢握住她的兩只腳,放到自己膝蓋上,輕輕給她揉搓著。 時宜有些意外,順從地任由他這么做。 他從來不擅長說表達感情的話,卻會在兩人相處時,偶爾做些事情,讓她能踏實感覺到他的感情。不炙熱灼人,卻慢慢深入。 有空調(diào)熱風(fēng)吹著,還有他的動作,讓她腳慢慢暖和起來。 時宜動了動腳。 他抬眸看她:“暖和了?” “嗯,”她催促他,“你快換衣服吧?!?/br> 她收回腿,踩在他墊好的干凈襯衫,把放在后座的衣服遞給他。 周生辰迅速換著襯衫和長褲,等他穿好長褲,她接過濕衣服,扔到后座,忽然感覺他靠近自己。清晰溫?zé)岬臍庀?,模糊她的意識,她也側(cè)過頭,碰到了他的嘴唇。 兩個人無聲地在車里親吻。 從身體冰涼,到有些燥熱難耐,她手指攪著他的襯衫,碰到他的胸口。 忽然察覺這里是停車場。 她推推他,低聲說:“回家了。” 他吻了吻她的臉,說了個好字,這才把襯衫紐扣都系好。 車開出停車場,他忽然想起什么:“等到婚禮日期確認,安排我母親和你父母吃飯,好不好?”時宜愣了一瞬,意外地看他,眼睛里都是驚喜:“真的?” 他莞爾:“真的?!?/br> 兩人的婚期并沒有最后確定,這是時宜的意思。 她想在文幸的手術(shù)后,再舉辦婚禮。畢竟在這之前,周生辰的半數(shù)心思都在文幸身上,而她也和他一樣。不過,她倒是很肯定地告訴父母,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婚禮了,她相信周生辰,既然已經(jīng)安排王家婆婆訂做禮服,就說明他在家族的事情上,已穩(wěn)cao勝券。 這天她在錄音棚錄音,而這個錄音棚剛好在電視的大樓內(nèi)。 順便和宏曉譽約了吃午飯,準(zhǔn)備聊一會兒,就正式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