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她頷首:“你去?!?/br> 他沒有任何交待,匆匆離去。 看得出是非常緊急的事情。時宜輕輕呼出口氣,腹部疼痛仍是隱隱的,索性就拉過錦被,躺在床上休息,漸漸就陷入了睡夢中。夢魘,一個接著一個。 她難以從夢魘中脫身。 只覺得渾身肌rou骨骼,甚至血脈中都流竄著痛意。 胸口早已被痛感逼的透不過氣,她想要從睡夢中脫身,掙扎輾轉(zhuǎn)。 很痛,撕心裂肺。 醒不來,困在夢和疼痛里。 最后從沙發(fā)上滾到地板上,在落地的瞬間,痛得失去了知覺。 *********************************************************** 在老宅的另一側(cè),同樣也有人承受著痛苦。 在場的家庭醫(yī)生都很熟悉文幸的身體狀況,在低聲交流著最有效的治療方案。其實這次回來前,文幸就已經(jīng)要接受手術(shù),但她執(zhí)意回國。 周生辰母親說服不了她,只能最快安排所有的治療。 那天夜里,她救時宜,已經(jīng)嚇壞了所有人,幸好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可是眼前,卻是遲來的后果。 剛才清醒的她,朦朧地看著四周人的迷茫神情,略微在眾人后的梅行那里,停頓了幾秒。直到梅行對她微笑,她才慢慢地,移開視線。 陪伴的人并不多。 周生辰就站在母親身后,看著她。 她手指動了動,被母親輕攏住手,卻又無力地掙脫開,手指的方向,一直指著自己的大哥哥。周生辰看懂了,靠近了半蹲下身子。 在他握住文幸的手時,文幸食指開始滑動。 很虛弱,很緩慢地寫了兩個字母:go 她看著周生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帶著期冀,希望周生辰能懂自己的意思。 離開這里,離開鎮(zhèn)江這個老宅子。 海闊天空,任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周生辰也回視她,漆黑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波瀾,或者說,自己這個meimei的想法,他早就很清楚。因為她和時宜一樣,問過他,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家的生活,他沒否認過。 她很慢地,又畫了兩道豎線:11 然后執(zhí)著地,又寫了一次go。 文幸努力地眨了下眼睛,很吃力地吸著氧。 這簡短隱秘的交流,除了周生辰和文幸兩個人,沒人看得到。她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周生辰母親非常冷靜地站起來,和身后的四位醫(yī)生低聲交談,大意都不過是需要盡快安排手術(shù),情況很不樂觀。 周生辰在一旁聽著,等到房間里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他和母親的時候,母子兩個竟然沒有交流?!斑@次你meimei的事情,”終究還是母親先開口,“本沒有這么嚴重?!?/br> “這件事,并沒有時宜的錯。”他說。 母親看著他,語氣平淡,聲調(diào)卻很低沉:“我認為,這個女孩子不祥?!?/br> “她很普通。是有不祥的東西,一直纏著她。”周生辰絲毫不留情面。 “你覺得,我們的家庭,如果想要一個女孩子消失,需要用這么溫和的手段嗎?” 母親眼神冷淡生疏。 周生辰也不說話。 為了讓文幸靜養(yǎng),這里很安靜,連蟬鳴都沒有。 他就站在窗邊,陪了整個晚上。 到天快要亮起來,大概晨膳的時辰,小仁才被告知周文幸這里的事情,匆匆趕來。他推門而入,就察覺到氣氛很低沉,空氣幾乎凝固的感覺。 小仁走到周生辰母親身邊,忽然說:“叔父回來了?!?/br> “你叔父回來了?”周生辰母親倒是很意外。 “剛到,”他眼里有很多話,不方便開口,只是看向周生辰,“哥哥要不要去看望下?” 43第四十章 繁華若空候(1) “好,”周生辰頷首,身體已因整夜站立略微僵硬,“我很快回來。 小仁目光閃爍,他看得明白。 是什么事情讓他想說,又不敢開口?他走下樓,都在思量小仁奇怪的表現(xiàn),一樓有兩個女孩子在打掃房間,他從褲子口袋里,拿出深藍格子的手帕,輕輕按住口鼻,避開可能會揚起的煙塵。 避而不談……在母親面前避而不談…… 他略微頓住腳步,想到了時宜。 在想到她的瞬間,已經(jīng)加快腳步,沿著青石路,大步向院外走去。 整個院子因為文幸的病,處在絕對隔離的空間,任何人想要進入,都要是周生辰母親遣人去請,才能被放進來。他忘了這點,太牽掛文幸而忘了這個問題。 果然走出院子,看到林叔的心腹,在不遠處,非常焦急卻無望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那些守住的人才被迫讓開一條路。 “時宜怎么了?”周生辰一把抓住那人手臂,五指緊扣。 “時宜小姐在搶救?!?/br> “搶救?” 男人馬上解釋:“昨晚,半夜時……” 周生辰已經(jīng)容不得他再說什么,推開他,快步而去。這個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間,人很多,也很雜。他永遠冷靜,永遠旁觀,這些人與人的關(guān)系,都能直接分離,為了利益,沒有感情是不能拆分的。 目的性,利益性,人性。 這些他都自負能應付。 只有時宜,只有一個時宜,他看不透,解不開。 無法冷靜,無法旁觀。 他想要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已經(jīng)在棋局收官階段,卻仍舊不能保她??墒峭耆珱]有思考的能力。還有恐懼,從沒嘗過的恐懼感,緊緊纏繞,捆綁住他的手腳。 他走上樓梯,只不過聽到二樓搶救人員的交談,竟不敢再走上去。 一步都不敢。 他信奉自然科學,不怕死。 可他怕她會死。 出離的恐懼,殘忍地,腐蝕著神經(jīng)、血脈。 周生辰忽然狠狠攥緊拳頭,砸向樓梯扶手,過大的力氣,讓整個樓梯都震動不已。所有在場的人都驚住了,二樓正走下來的小女孩,也被嚇傻了,怔怔地看著他: “大少爺……” 慢慢地,她不再做夢。 該睡醒了,差不多,該睡醒了吧? 她再次努力從夢魘中醒來,眼睛腫脹著,硬撐著睜開來,看到一線光。不太刺眼,像是被一層布料遮擋住了,只留了舒服的光亮,這布料的顏色和上海家里的窗簾相似……似乎是完全相同…… 在家里?真的在上海? 她一瞬懷疑,自己還沒掙扎出來,只是進入了另外的夢魘。 直到真的看清楚了他的臉和眉眼,她勉強揚起嘴角,卻沒力氣說話。 “急性闌尾炎,”他輕聲說,“怕家里的醫(yī)生看不好,就帶你回了上海?!?/br> 急性闌尾炎? 還真是痛的要死。她不想再回憶那種痛,只佩服那些曾經(jīng)歷這種問題的人。 不過為了急性闌尾炎回上海,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她閉了眼睛,輕輕抿嘴,嘴唇有些發(fā)干,嗯……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她莫名地有些感傷和恐懼。 怕離開他。 時宜啊時宜,你越來越嬌氣了。 她暗暗鄙夷自己,卻仍舊被什么誘惑著,輕聲叫他:“周生辰?” “嗯?!彼┥磉^來,離得近些,讓她說話可以省力些。 眉眼真干凈。 時宜仔細看他:“我告訴你個……秘密。” “說吧。”他的聲音略低,很平穩(wěn)。 “我上輩子死后,”她輕聲說著,略微停頓了幾秒,“沒喝過孟婆湯?!?/br> 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什么是孟婆湯。 他微微笑起來:“在地府?” 她笑,他真好,還知道配合自己:“是啊?!?/br> 他嗯了一聲:“那么,那個老婆婆放過你了?” 時宜微微蹙眉,她在回憶,可是記不清了:“是啊,可能因為……我沒做過壞事。” 他忍俊不禁:“那我一定做過壞事,所以,被迫喝了?” “不是,”她有那么一瞬認真,很快就放松下來,怕讓他覺得奇怪,“你很好?!?/br> “我很好?” “嗯。” 很好很好,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