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做了準(zhǔn)備，卻仍舊難堪。

    如此精心裝扮，忐忑期盼的會面，卻草草結(jié)束，這是時宜想都未曾想過的。

    后來兩人又坐車離開那里，從歷史感濃厚的老宅，進(jìn)入現(xiàn)代城市。

    兩人在二樓包房里吃了午飯，窗外臨著湖。

    她沒吃多少東西，只是喝著熱茶，看他在吃。

    越是接觸的多，越是能看得出，他自幼的家教一定非常好。甚至是拿竹筷的手勢，還有夾菜的習(xí)慣，都非常嚴(yán)謹(jǐn)。規(guī)矩中有隨意，這恐怕就是他的性格使然了。

    “我以為，我事先和你說過她的反應(yīng)，你會做好準(zhǔn)備，”周生辰抿了半口茶，不太在意地說，“起碼讓自己，不會這么難過?！?/br>
    她尷尬笑笑：“我沒想到，你母親會這么排斥我?！?/br>
    “在她眼里，我訂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早在我十幾歲開始，就挑選了一些合適的妻子人選，”他輕輕靠在座椅上，口吻倒是認(rèn)真的很，“一個人，在十幾年前就開始準(zhǔn)備禮物，卻發(fā)現(xiàn)，最后毫無用處，失落總是難免的?！?。

    她恍然，難怪他母親看自己的眼神，有質(zhì)疑，也有失落。

    不過，十幾年就開始挑選妻子，也真是聞所未聞。

    “她挑選了一些，然后會給你最后甄選？”

    他喝了口茶，有意忽略這個問題。

    她低下頭，想，為什么他總有讓人難以靠近的身世。

    可是也只是這樣，才算是配得上他。

    “還在生氣？”他問她。

    時宜抿嘴，想笑，卻沒笑起來，只得玩笑著說：“沒有，只是好奇，你們家里人，會讓你怎么去挑自己的妻子?！?。

    “很好奇？”

    “一點點，”她有意刁難，“如果你肯給我講講，我說不定聽得有趣，就不生氣了?！?/br>
    他似乎在思考：“如果你能開心起來，可以考慮，讓你看看?！薄?/br>
    他很快就側(cè)過頭，喚進(jìn)來在門口守候的中年司機，說了句話。

    司機忍不住微笑，莫名看了眼時宜。

    等兩個人坐上車時，司機忽然遞來了一本極厚重的夾冊，竟是臨時回去取來的。時宜翻開來看，竟然是非常詳盡的人物介紹?；蛟S，準(zhǔn)備這本書的人不喜歡高清照片的感覺，與文字相配的，都是各種手工畫像。

    “真有人肯把女兒這么印在這里，讓你看？”她如此翻著都會別扭，真是不敢想象，周生辰拿著這些，旁邊還會有人追問他對誰會有好感。

    “都是周生家的世交?！彼卮?。

    她喔了聲，再不好意思翻下去：“你真像是過去的王侯將相，娶妻規(guī)矩這么復(fù)雜。”

    遴選世家女兒，匹配生辰八字，非常正統(tǒng)的方式。

    可如果出現(xiàn)在二十一世紀(jì)，會不會太玄妙了？

    他要有如何的家庭，才能讓這些千金小姐甘愿奉上畫像。雖然時宜聽說過，現(xiàn)在有很多家族企業(yè)，都有著自己的龐大家庭，而總有女孩子會被養(yǎng)在深閨里，專為門當(dāng)戶對的婚配而生。她雖是道聽途說，卻也明白，這樣門當(dāng)戶對的婚配，需要的，是絕對的資產(chǎn)引力。

    她想的越多，就越想去看他。

    周生辰倒是把視線移到她的手上：“這兩枚戒指，尺寸適合你嗎？”。6c4b761a28b7

    時宜用手指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戒指，做實回答：“稍微松了一些，不過，不會掉下來?！?/br>
    他點點頭。

    “怎么了？”

    “大概知道你的尺寸了，挑訂婚戒指的時候，就不會出大錯。”。

    第十章故事在城內(nèi)（1）

    她心里靜悄悄的，聽見自己的心，在緩慢跳動著。

    周生辰笑一笑。

    她忽然聽見房門外，有鞋踩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聲響。這一層雅間的數(shù)量不多，所以招待的人也有限，整頓飯下來，聽到如此往來的腳步聲，僅有兩三次。

    而這最后一次，堪堪就停在了門外。

    有一只手推門而入，探出個小小的臉，是個男孩子：“大哥哥?！敝苌接行┮馔獾纳袂?，門被推開，不止是一個男孩子，還有兩個穿著旗袍，披著披肩的女孩子。走進(jìn)來時，時宜看到有個女孩子已經(jīng)小腹微隆起來，顯然是有孕在身的模樣。

    她驚訝于這個女孩子的年紀(jì)，看她尚未褪去的少女嬰兒肥，應(yīng)該未到二十歲。

    意外來客，讓安靜的雅間熱鬧起來。

    “你們怎么也出來了？”他問他們。

    幾個人對視，小男孩子搶先解釋：“我們被寒食節(jié)弄的沒有食欲，不是冷盤就是冷盤，所以約出來打打牙祭?！?/br>
    他們都很禮貌，除了見面招呼，沒有把視線過多放到她身上。只是在看到她胸口的金鎖時，都有些訝然，卻很快地掩飾了情緒。

    時宜坐到周生辰手邊，將自己寬敞的位子讓給了那個孕婦。

    在簡短的介紹中，努力記住他們的名字，一個是他的堂妹周文芳，有孕在身的，是他的堂兄嫂唐曉福，而最先進(jìn)門的男孩子叫周生仁。

    沒想到，竟還有個男孩子姓周生。如果按照周生辰的說法，他是長房長孫，那么這一輩不會再有另外的人，和他同姓。

    那這個男孩子，為什么會姓周生？

    她腦子里蹦出“兒子”這個詞，很快掃了眼他們兩個。看上去應(yīng)該差了十三四歲周生辰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有些好笑地說：“他是我弟弟?！?/br>
    他說的時候，小男孩子沒異樣。

    但另外兩個女人，明顯靜了靜，很快就聊起了別的話。

    那個唐曉福，聽起來，是頭次到鎮(zhèn)江來。

    非常不習(xí)慣那個老宅子，難免抱怨，夜晚睡覺時總怕有妖魔鬼怪出現(xiàn)。周佳人不以為然：“如果我是你，就仗著懷寶寶，逃開那個鬼地方。”

    “我已經(jīng)仗著懷寶寶，沒有祭祖，再不住過去，怕會有長輩教訓(xùn)了。”

    周佳人輕輕吐出口氣：“好在四年一次，否則常住在那個地方，真會發(fā)瘋?！?/br>
    周生辰聽了會兒，視線就移到窗外的湖面，像是看雨，又像是出神。

    時宜看他一眼，猜測他會想什么。

    忽然，他回過頭來，看她。

    太直接的對視，她躲都來不及，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在想什么？”

    “早晨他們發(fā)來的試驗報告，并不理想，”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我想，他們的實驗方法應(yīng)該出錯了?！彼蘖寺暎謫柫瞬欢脑掝}。

    時宜啊，活該你冷場。

    他溫和地笑了笑，繼續(xù)說：“所以我想，盡快結(jié)束這里的事情，回西安，否則我怕前期的所有工作，都會前功盡棄。”

    她點點頭，想起他穿實驗室白大褂的樣子。

    非常干凈和嚴(yán)謹(jǐn)。

    在返家途中，她問起那個小男孩是否是他弟弟？

    周生辰搖頭：“嚴(yán)格來說，小仁是我的堂弟，是我叔父的兒子?！?/br>
    “那他，怎么也姓周生？”

    “五歲時我父親過世，周生只剩我一個人，”他說，“為周生家業(yè)，我叔父就繼承了周生這個姓，所以，他的兒子小仁和我一樣姓周生，但必須過繼給我母親?！?/br>
    她點點頭。好復(fù)雜的關(guān)系。

    “我訂婚后，算是順利成年。叔父和小仁都會改姓。”

    好復(fù)雜的關(guān)系。

    時宜順著他的話，構(gòu)架出如此家庭。

    “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兒子？”

    “還有弟弟和meimei，是一對龍鳳胎，”他的眼神忽然就溫柔下來，“可惜都是性情乖僻，從不回家祭祖。以后有機會，你會看到他們?！?/br>
    周生辰把她送回家，兩個人在門口告別時，她欲言又止，想要問他接下來需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在他母親明顯反對后，事情會發(fā)展到什么地步。

    燈光橙黃，沒有溫度，卻讓人感覺暖意融融。

    她舍不得回去，他也沒有立刻離開。

    兩個人，此時此刻的樣子，倒真像是約會整日，依依不舍告別的男女戀人。

    他問她：“你父母的計劃，是什么時候離開鎮(zhèn)江？”

    “大概是后天?！?/br>
    他略微沉吟：“我把訂婚儀式，安排在一個月后的上海，會不會讓他們不舒服？”

    “上海？”她脫口道，“不是鎮(zhèn)江？”

    說完，就后悔的不行。

    好像真是急不可待。

    他笑了聲：“時間上來不及，而且，你下午也聽到我堂妹和兄嫂說了，四年一次祭祖才會來，所以沒必要在這里?！?/br>
    她嗯了聲。

    不太安心，猶豫問他：“你mama的意見，真的不重要嗎？”

    “在這件事情上，只有一個女人的意見，值得采納，”他難得開玩笑，“就是你自己。”

    很舒服的解答方式，語氣也很篤定。

    “我把這個送給你，就代表了我的立場，其它人都不會有權(quán)力干涉，”他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她胸前的純金項圈，順著細(xì)長的圓弧，捏住那個金鎖：“每個姓周生的人，生下來都會打造這個東西，里邊會有玉，刻的是我的生辰?！?/br>
    他的手，就在胸前。

    時宜的兩只手在身后，自己握住自己，甚至緊張的有些用力。抬頭想說話，卻暮然撞入了那雙漆黑的眼眸中，雖映著燈光，卻仍是深不可測。

    她看著他。

    他也直視她。

    然后，聽到他說：“在訂婚前，這個東西會送給未婚妻。而你收下了，就已經(jīng)定了名份?！?/br>
    她的兩只手在身后，已經(jīng)攪的發(fā)疼。

    “我需要每天都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