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他一路進來,只顧著看吃飯的周生辰,卻沒有留意背對著自己的時宜。 待到走近,不免怔了怔,大男孩沒想到周生老師對面所坐的,竟是如此個美女。 他磕巴了半天,勉強找回聲音繼續(xù)說:“那什么……周生老師,研討會,估計要遲到了,我找了你半小時……估計我們已經(jīng)遲到了……” “知道了,”周生辰又慢條斯理地繼續(xù)吃了兩口,放下筷子,“我有事先走,有機會再聯(lián)系?!睍r宜看他站起來,感覺腿被狠狠踢了下。 回頭看,宏曉譽已經(jīng)清了清喉嚨,對周生辰說:“聽說青龍寺最近櫻花開的好,我們都不是西安人,難得來一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周生辰的腳步停住。 抬起頭,看了眼外邊的雨勢:“這兩天西安一直在下雨,等雨停了,如果你們還沒走,我們再約時間?!?/br> “那就說好了,”宏曉譽攬住時宜的肩,說,“到時候讓時宜郵件你?!?/br> 他點頭,算是答應了。 等到兩個人回了酒店,褲腿角都徹底濕透了。 時宜沖了個熱水澡,在屋子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速溶咖啡,只得拿簡易紙袋的菊花茶,燒了熱水,泡了滿滿兩杯。 遞給宏曉譽,她隨手放在床頭柜上,邊看郵箱,邊扯著卷筒紙擦鼻涕:“通過今天這頓簡陋的午飯,我終于勉強發(fā)現(xiàn)了周生辰的另一個優(yōu)點,就是夠男人、不扭捏。這么說也不對啊,”她抬頭看時宜,后者只是把長發(fā)草草挽起來,這么個邋遢造型就夠拍雜志硬照的,“從小到大,我只要以你為借口,還真沒有約不到的人。這么看,他也不算特別?!?/br> 時宜沒有理她的調(diào)侃,拿過來電腦,登錄郵箱。 看到是0收件,莫名有些失落。 她很快合上了電腦,說:“再好看的臉,最多從十六歲看到三十六歲?!?/br> “我喜歡看漂亮的東西,尤其是一對最好,”宏曉譽狠狠擦著鼻子,“而且有利于下一代的基因?!睍r宜抿嘴笑笑,眼睛亮亮的,真是漂亮極了。 兩個人白天凍壞了,此時就依偎在白色的棉被,互相用腳靠近對方取暖。 “時宜,你真的喜歡他???” “也不是,”她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都沒底氣,“只是覺得,他很特別?!?/br> “哪里特別?” 時宜找不到借口,只好說:“名字特別?!?/br> 真的是名字最特別,和她記憶中,曾經(jīng)他的名字是相同的。 “我名字更特別,”宏曉譽索性脫下牛仔褲,拉過棉被蓋上,“‘曉譽天下’,可怎么沒見你對我另眼相看?” “這個解釋不好,”時宜有意把周生辰的話題避開,轉(zhuǎn)而逗宏曉譽,“我給你想個更浪漫的,方便你以后能嫁出去?!?/br> 宏曉譽聽得興致勃勃:“快說快說?!?/br> “讓我想想,”時宜仔細想了想,終于再次開口,“雖然有些牽強,但你肯定喜歡。你聽過納蘭性德的一句詩嗎?”她挨著宏曉譽,說“‘愿餐玉紅草,長醉不復醒?!?/br> “沒有,”宏曉譽搖頭,“有什么說法?” “傳說中有一種玉紅草,只長在昆侖山中,若有人采集誤食,會長醉三百年不醒,”她刻意換了個語氣,用配音演員的聲音,幽幽地念著她的名字,“宏曉譽,宏譽,玉紅,你說你這個名字,會不會就是玉紅草的意思?” 宏曉譽被她說的直樂:“你怎么忽然神叨叨的?不對,你從小就神叨叨的。是有點兒牽強,不過挺文藝的,我喜歡,以后就這么解釋了?!?/br> 忽然,窗外有幾聲驚雷。 宏曉譽得了便宜,很快就恢復了原狀,笑著嘲她:“看來這雨這要下上幾天了,也不知道青龍寺的櫻花,還沒有沒有機會看?!?/br> “看不到,就不看了唄,”時宜皺了皺鼻子,長長呼出一口氣,“又不是一輩子不來了?!?/br> 次日清晨,她是被手機叫醒的。 接起來,是錄音室的電話,頭腦還沒清醒著,就聽那邊絮絮叨叨說著工作安排:“你可真是紅了,多少人都點名要你配音。光是你去西安這四天假期,你知道少賺多少嗎?” 她翻了個身,宏曉譽還睡得沉,沒有任何醒的跡象。 怕吵醒曉譽,她輕聲說把錄音的時間安排發(fā)過來,就掛了電話。輕手輕腳從地上拿起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打開。收件箱里很快進來了四封郵件,她匆匆掃過標題,發(fā)現(xiàn)其中一封是無主題郵件,寄信人是周生辰: 4:36分走出實驗室時,沒有下雨。如果11:30還沒有下雨,12:00青龍寺見。 周生辰。 第二章看不穿前塵(2) 時宜看到這封郵件后,視線移到了顯示屏右下角,剛剛7:36分。 她有些擔心,這次又如同先前一樣。會因為天氣突變、忽然染病、工作繁忙,或是各種奇怪的突發(fā)事件而取消。 沒想到老天忽然開了竅,雨倒真停了。 攝像師本就是陜西人,雖然沒有出生在西安,對這里倒也熟悉。時宜怕遲到,緊張兮兮地讓宏曉譽和攝像師確認這里到青龍寺的時間,早到了足足二十分鐘。 或許是櫻花時節(jié),又難得放晴。 青龍寺門口來來往往,頗顯擁擠。她們挑了個醒目的地方,約莫十分鐘后,看到周生辰獨自一個人,從遠處走過來。 時宜迎著日光,瞇著眼便認清是他,心悄然安了下來。 “時宜,你中毒了……”宏曉譽低聲說,“我看你臉都紅了,別告訴我是曬紅的?!?/br> 她搖頭:“我不和你解釋,反正也解釋不清楚?!?/br> “早到了啊,周生老師,”宏曉譽抿起嘴角,笑著招呼,“早到了十分鐘,這是你的習慣嗎?”周生辰伸出手,遞出了兩張票給時宜:“我一般和別人約見面,都會早到十五分鐘,剛才用了五分鐘的時間,去買了門票。”余下那張,他順手給了攝像師。 時宜說謝謝,接過來,狠狠把其中一張拍在了曉譽手里。 宏曉譽沒有來過這里,自然不知道自己約的這個地方,小的可憐。 幾個人進了寺,兜轉(zhuǎn)了會兒,櫻花是張揚肆意的,飛檐是股色斑駁的,只不過那些樹下三兩坐在報紙上閑聊的人,淡化了不少賞花的意境,更像是一場普通的春游。即便是如此擁擠的小寺廟,卻還有幾批游客,在導游的解說里肩并肩走著。 “…… 1986 年,青龍寺從日本引進植于寺院的,有 12 個名貴品種,早期開放的有彼岸櫻、紅枝垂櫻……”導游一板一眼復述著解說詞。 時宜聽得有趣,拿出手機偷偷錄了一段,可惜那個導游很快就走了。她試聽了幾秒,發(fā)覺聲音很嘈雜,猶豫要不要刪掉。 如果想要回味,或許用像機拍幾張解說牌好一些。 “我剛來的幾天,這里研究所的人送了本西安城市筆記,如果喜歡,可以送給你,”周生辰口氣平淡地告訴她,“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故事?!?/br> 時宜頷首,視線從他身上飄過去,像是對櫻花很感興趣。 “你喜歡看書嗎?”她忽然問。 “每天都有固定時間用來看書,”他說,“不過,也并非是海納百川,要看書是否有趣?!?/br> 時宜喔了聲,試探性地繼續(xù)問他:“那你去過那種很老式的藏經(jīng)閣嗎?有一層層的木架,無數(shù)的書卷?” 她腦海里的藏經(jīng)閣,不是非常清晰,可卻和他有關(guān)。 那里不經(jīng)常有人,有時候打開窗戶通風,會有風吹過,架子上的書都被吹翻了數(shù)頁,嘩啦作響。 周生辰不大懂她的話,薄笑道:“我經(jīng)常去的地方,也有一層層的木架,不過架子上都是瓶瓶罐罐,各種危險儀器,輕易不能碰。” 時宜笑笑:“聽得挺有趣的。” “有趣?”他兀自唇角帶笑,“輕則燒傷,重則爆炸?!?/br> 時宜真被唬住了:“高危職業(yè)?如果照你這么說,誰還愿意進實驗室?” 豈不是整日草木皆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還做什么科研。 “也不會這么可怕,很早就習慣了,”他話說的淺顯,像是說著平常不過的事情,“剛開始這個專業(yè)的時候,我曾經(jīng)有天晚上想起忘在實驗室的東西,早晨六點就到了那里,當時沒有任何人在,卻碰上了爆炸。半個實驗室就在面前炸沒了,幸好晚起了五六分鐘,保住了一條命。” 她聽得啞口無言:“然后呢?” “然后?”周生辰略微想了想,“還好,我做的十幾個材料都還在,當天下午就把它們轉(zhuǎn)到隔壁實驗室,繼續(xù)做耐受測試。” 周生辰語氣說得太隨意,像說著阿貓阿狗的事情,她卻聽得后怕,忘記避開身側(cè)櫻花樹枝。直到周生辰的手臂從她面前抬起來,撥開了滿枝的馨香,時宜這才有反應,忙不迭說了句謝謝你。 寺廟不大,逛了會兒也就結(jié)束了這場春游。 反正時間還早,他們就近找了間茶樓內(nèi)休息,樓內(nèi)幾近滿座。周生辰的那個學生卻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上,像是等了很久,一看到他們出現(xiàn),就站起身招呼:“周生老師,這里這里?!?/br> “誒?周生老師還真有心,安排自己的學生占了位置?”曉譽拉過椅子,先坐下來。 “不是老師安排的,”那個學生忙不迭解釋,“這是我爸爸開的,我今天正好休息,昨天和老師半夜昨晚試驗,老師說今天要來青龍寺賞花,我就特意留了位子給你們?!?/br> 那個大男孩邊說,邊親自去端了茶來,挨個放到各人面前。到時宜時,大男孩竟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忘了說,我叫何善?!?/br> 她喔了聲:“挺好記的?!?/br> 何善對這個漂亮的大jiejie很有好感,特意把茶遞到了她手里。 宏曉譽從小和時宜是鄰居,早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了,倒是瞥了眼周生辰,又去看時宜。還別說,這個姓周生的人真挺特別的,起碼沒有因為美色,亂了陣腳。 “來來,玩會兒雙升吧,”宏曉譽樂悠悠地摸出了兩盒紙撲克,倒出來,把桌面攤的滿滿的,“時宜不會打牌,正好我們四個人來?!?/br> 時宜看她牌癮發(fā)作,馬上配合地讓到了最里處。最后周生辰和攝像師對家,恰好就坐到時宜的身邊。她看到窗臺上有本書,隨手拿過來準備打發(fā)時間,不知道是哪個游客落下的新周刊,她翻著內(nèi)頁,隨便看了下去。 周生辰摸牌的動作不緊不慢的,和幾個人隨便說著話。 他坐姿很正統(tǒng),看起來像是習慣如此,即便是陪他們在玩撲克牌,也能從細微處看得出來,他有很好的教養(yǎng)。時宜只是在他出牌的時候,用余光悄悄看他,非常有趣的是,他手里的牌也整理的非常整齊,隨時保持著對稱的扇形弧度。 恰到好處。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可也是這樣,才讓她有距離感。不管坐的多么近,都像是隔著無形的一道線。 攝像師話最多,扯了會兒,就扯到了自己當年的成績:“說起來,我當年成績那叫一個差,高考剛才過一本線,懸懸考了大學。周生老師,你是不是屬于為科學獻身的那種人?” “不算是,”他抽出一張牌,放到木桌上,“我只是一直想不好,除了科研還能做什么。” ……攝像師不說話了。 宏曉譽咂巴咂巴嘴巴:“周生老師,不要這么有距離感,聊些大眾話題?” “好,你說。” “你有沒有什么……特庸俗的愛好?”曉譽問他。 “很多,比如看電視劇。” “看電視?不算多庸俗啊,”曉譽笑了兩聲,“你平時看得最多的是什么?” “尋秦記。” “正常正常,”曉譽終于找回了正常人的底氣,“原來化學教授也愛看穿越,還是尋秦記,我大學時的男朋友也特別喜歡看,看了足足四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