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站在大相國寺外開闊的平地上,納蘭蔻閉目虔誠的十指合并,對著遠(yuǎn)處山中飄渺的鐘聲俯身拜了一拜。 山上可聽風(fēng),風(fēng)中有洪鐘,聲若天外音,心若般若密。 大相國寺的鐘聲,是爬上天階的香客都會聆聽的天籟。 這處空地修得很是廣闊,為的也是讓香客在駐足之時,不覺擁擠,其實進(jìn)入大相國寺后的寺鐘樓,那里聆聽鐘聲的香客更多,那些舉行詩會的才子,才多選擇在那里。 “青兒,進(jìn)寺了?!?/br> 寺中沒有車水馬龍,只有人來人往;沒有熙熙攘攘的過客,只有虔心向佛的香客。 進(jìn)寺一路,都可見大相國寺的沙彌在練功,香客們都善意的不會向前打擾。 大雄寶殿,是大相國寺的主殿,香客上香,也是到此。 納蘭蔻坐在香客中,聽著大相國寺的高僧誦經(jīng),進(jìn)入佛門,當(dāng)拋卻身外事,一心皈依我佛。 聞著舒心的檀香,聽著誦經(jīng)聲與洪鐘聲,納蘭蔻覺得到了心靈真正的安寧。 高僧誦完經(jīng)后退到了一側(cè),然后香客開始按順序排成了幾隊,開始上香禱告。 納蘭蔻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就輪到了她,下跪柔軟的蒲團(tuán),納蘭蔻閉目禱告,片刻之后,她接過沙彌遞過來的香,輕輕插在佛前的香爐之中。 青兒與她分別站了兩隊,等她禱告完畢,青兒才開始下跪。 其實納蘭蔻來大相國寺,還有一個她一直不想面對卻必須要面對的原因,她的重生。 她想,大相國寺是香火最盛,也許真能聽到佛音,莫名其妙的重生,之后蒼天就把自己丟在這滾滾紅塵中,讓她如何安生,她生怕自己某一天,又會被莫名其妙的帶走,帶離這個讓她開始眷顧的紅塵。 “公子,可以走了?!鼻鄡荷贤晗愫?,走到了納蘭蔻身側(cè)。 “青兒,聽說大相國寺的一位師父的簽很靈,我們?nèi)デ笄笕绾???/br> 來了,必然要求一只簽讓蒼天讓自己一個明示的。 “這位師父聽說很難讓他賜簽的,公子不怕吃了閉門羹?”青兒沒有反對,但她以前就聽說這位師父極少替人賜簽,方才在天階之上,也有不少人說起此事。 “總得去試試。” 納蘭蔻十指合并,對著身前的一個沙彌拜了一拜,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沙彌遲疑了一下,就帶著納蘭蔻兩人繞過了香客出了大雄寶殿。 那位師父名叫了難,是大相國寺有名的得道高僧。 彎彎繞繞的走過許多院子,沙彌才將兩人帶到了一處僻靜的竹林中。 “兩位施主,了難師叔就住在這里,沿著這條小徑,就可以看到他的草屋了,見不見得到師叔,就看施主的造化了?!?/br> 納蘭蔻再拜了拜,沙彌這才俯身退去。 曲徑通幽處,林竹遮天日。 這條小徑,非為人修,乃求簽得香客久而久之踏出來的,小徑上兩邊,草綠如春。 一路前行,快到小徑盡頭處,納蘭蔻看見了沙彌所說的草屋。 這是一處極為簡陋的草屋,與竹林外雄偉的大殿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來時那位沙彌說,了難大師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四十個年頭。 草屋前有一處空地,納蘭蔻見一位沙彌在掃著竹葉,忙上前讓他代為通報。 沙彌見到來人,沒有轉(zhuǎn)身去通報反而說了難師叔今日不見香客。 納蘭蔻不覺得意外,了難大師少見香客的名頭,可是響徹了大靖國,不見自己,實是正常。 但她的身份,沒有那么簡單,她相信,要是這位了難大師真是得道高僧,一定會見自己。 157:無名荒山有孤墳 既是得道高僧,必然感悟了天意,自己順天意而重生,他應(yīng)該會感知一二。 幾番堅持,沙彌不忍拒絕,還是輕輕叩響了草屋門,進(jìn)入了草屋。 很久很久過后,沙彌才出了草屋。 說出的話,依舊是師叔不見。 但他帶出來了一樣?xùn)|西,一個字,一個用暗紅朱砂寫的字。 月。 暗黃的宣紙上,了難大師的這一個字,力透紙背蒼勁如松。 沙彌驚嘆道:“師叔身感時日無多,一直坐禪等候涅槃圓寂之日,已經(jīng)一年都沒見香客了,這次肯為施主賜字,實在是難得。” “師父,這個字,不知了難大師是何意?” 單單一個月字,納蘭蔻實在不解。 “施主,師叔說,天機(jī)不可泄露,他能做的,也就是這么多,能不能參透,就看施主的造化了?!?/br> 言盡于此,沙彌合掌拜了拜,拿起了自己的掃把。 竹林落葉紛紛,清風(fēng)一過,又會灑下枯葉,沙彌剛剛掃了干凈的空地,又是一片狼藉。 但沙彌沒有焦躁沒有惱怒,就這么不停的掃著,這是了難大師交給他的功課,當(dāng)年,了難大師也是掃了二十多年的枯葉,也一夕悟道,窺探到了天機(jī)。 世事多煩擾,紅塵多可笑。 唯有這一片寂靜竹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一個日復(fù)一日掃著枯葉的沙彌。 看著沙彌虔誠的掃著每一片枯葉,納蘭蔻心里嘆了一句,也許若干年后,這個沙彌,也會成為一個像了難大師一般的得道高僧。 有了這年復(fù)一年的沉淀,等心靈徹底脫離了紅塵煩擾,就可靜若古井,感悟天道。 “不知師父法號?” 走到小徑處,納蘭蔻眸然回首。 “小僧然空?!?/br> 落葉無聲,又灑在了空地之上,沙彌靜若弘泉之聲,由遠(yuǎn)飄來。 納蘭蔻默默拜了拜,對著草屋中并未謀面的老僧再拜了拜。 能賜一字,也是不錯。 只是字了難大師想說的是什么? 月? 她想到了許多…… “公子,我們現(xiàn)在是?” 看納蘭蔻出了竹林后就一直雙目無神的發(fā)著呆,青兒心里有些擔(dān)憂。 “哎,想也沒用,也許真到了那日,就一切豁然開朗了?!?/br> 納蘭蔻拍了拍腦門,將腦中雜若亂麻的思緒壓下。青兒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覺得也搭不上話,就安靜的站在一旁。 “青兒,下山吧,這大相國寺,來日我們再來一趟。” 洪鐘嗡嗡,一直從大相國寺傳到山腳下。香火鼎盛了幾百年的大相國寺,又送走了無數(shù)的香客,迎來了無數(shù)的香客。 官道斜陽,有馬馳騁,追風(fēng)逐日。 納蘭蔻與青兒出了大相國寺后,就上了嗎,直奔青州邊界。 當(dāng)年大將軍之妻難產(chǎn)而死,也不知道納蘭青捷為何不將妻子葬在京城也不葬在靖光城,而是葬到了青州。 大將軍那些與伉儷之妻的往事,從未對納蘭蔻說起,納蘭蔻雖然一直迷惑,但都怕觸及納蘭青捷的痛處,沒有多問。納蘭青捷對其愛妻的感情,在大靖國以是一段佳話。 當(dāng)年夫妻二人一同在靖光城抗敵,夫唱婦隨,大將軍英勇無雙,大將軍夫人智謀無二。兩人一同駐守在靖光城,一次又一次的為大靖國抵住了炎日國十萬鐵獅的進(jìn)攻。 大將軍與其妻夫妻情深,在其妻難產(chǎn)死后,一夜青絲半白,在只有一女無子承父業(yè)的情況下,也沒有再娶。許是為了讓納蘭蔻成為自己與妻子一般身兼武藝智謀的人,納蘭青捷在納蘭蔻十多歲的時候,就將他放到了邊關(guān),讓蕭老陪伴在側(cè)。 沒人知道納蘭青捷與他妻子的那段往事,世人只知,納蘭青捷在消失了一段時間后,偕同一名傾世佳人回到了靖光城。 當(dāng)時大靖國還流傳著關(guān)于納蘭青捷之妻美貌的說法,說是一日她上街,回眸一笑,一名路人,因見了這一笑,到地身亡。但沒人會說這位夫人紅顏禍水,因為在之后更多的歲月里,她用她的智慧,一次又一次的征服了大靖國的百姓與炎日國的雄獅。 每年納蘭青捷都會自靖光城趕來,到這里與納蘭蔻一同祭拜亡妻,但今年,卻因為炎日國與大靖國的特殊局面,讓納蘭青捷的這一生,又多了一個遺憾。 “小姐,太陽快下山了,你說我們能趕到去年住的那個客棧嗎?” 策馬揚(yáng)鞭,青兒的話傳進(jìn)納蘭蔻的耳中后,消散在了風(fēng)中。 “我們加快速度,應(yīng)該可以?!?/br> 從大相國寺到青州邊界,有半日的行程,大半夜肯定是不能上山了,祭日也是明天,自然是明日大早上山祭拜。 每年她都會在青州邊界的一個小客棧處住上一宿。 駕~~~~~~ 嬌聲喝起,馬蹄如飛,身后黃塵,滾滾如世。 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就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納蘭蔻與青兒在月亮爬上黑幕之時,終于抵達(dá)了客棧。 “納蘭姑娘,我就想今日你一定回來的,所以啊,今天我特地讓侄子晚點關(guān)門?!?/br> 還未進(jìn)客棧,一個農(nóng)婦打扮的中年婦女,就迎了出來,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破舊衣衫的青年男子。 每年納蘭蔻這一天都會來,這個客棧的掌柜,早已經(jīng)認(rèn)識了她。其實說這是客棧,也就是一戶人家在路旁搭了幾間屋子,讓沒有地方住宿的過客住宿。但這條路向來偏僻,去京城的馬隊都不會走這里過,所以這家客棧,沒多少生意。 “徐嫂,徐小哥,好久不見?!?/br> 這名中年婦女,納蘭蔻一直稱呼她為徐嫂,那名青年男子,是她的侄子。 “納蘭姑娘又是住一晚明日上山祭拜?”徐嫂嚷嚷著讓徐小哥趕忙牽了兩人的馬去喂草,把兩人迎進(jìn)了客棧。 “嗯,明日大早,就上山祭拜?!?/br> 納蘭蔻雖然是每年才來這一次,但對這位徐嫂,卻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不管是在邊關(guān)還是京城,這么樸實的寧家人,已經(jīng)不多見了。 “納蘭姑娘,這些年我侄子啊,有空就會上山去打理你母親的墳?zāi)梗昴赀^節(jié)的,我們也會拿些東西上去代你們祭拜?!?/br> 這些年的墳?zāi)苟加腥舜蚶?,納蘭蔻也知道,雖然徐嫂一直不說,她也知道是誰做的,每年她都會拿出一些銀子給徐嫂,貼補(bǔ)他們的家用。 “這么多年,真是麻煩徐嫂跟徐小哥了。徐嫂,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只要我能幫,就一定會幫。” 徐嫂突然提起這事,納蘭蔻心里也有底了,方才進(jìn)門時,她也看到了,徐小哥已經(jīng)是二十出頭了,因為家貧,一直沒有娶妻也沒本錢去做些小生意,而納蘭蔻給的那些銀子,都讓徐嫂的丈夫拿出去賭了。徐嫂突然開口,應(yīng)該是有什么難處了。 徐嫂是本份的農(nóng)家婦女,看納蘭蔻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思,粗糙的臉上有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