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靖光城還是如往日一般,嚴陣待發(fā),城樓上還有鼓聲擂鼓,只有扁擔寬的城樓上,士兵在來來往往的搬運戰(zhàn)用武器,凹凸的豁口旁站在弓箭手,過路上都是士兵們搬上來的石頭,投石車已經(jīng)架好,每十步架著一個火架子,方便弓箭手可以隨時點燃箭頭上的火油。 大將軍納蘭青捷站在城頭繡著‘靖’的旗幟下,俯視著正在黃沙中拾取箭支的流民,如劍的雙眉朝著鬢發(fā)高高揚起。 “稟大將軍,納蘭將軍求見?!奔{蘭蔻剛上城樓,就有士兵通報給了納蘭青捷。 “讓她來見我吧。”納蘭青捷揮手,稟明的士兵退到了一邊。 納蘭蔻闊步向前,幾步跪在了納蘭青捷面前,道:“拜見大將軍。”京都爹爹重病得消息,納蘭蔻可是知道云釋天何其的惱怒,雖然靖光城都是對爹地忠心的心腹,但一旦被人傳了出去,也是欺君的罪名。 “回來了?!奔{蘭青捷回頭,有些斑白的鬢角展露在了納蘭蔻眼前。 “大將軍,屬下領命,暫代將軍一職,大將軍身體抱恙,還是先回去休息吧?!?/br> 納蘭蔻抬頭,看到那一絲絲陷在黑絲里的白,雙眼不由得一紅。 “你來看看?!奔{蘭青捷轉過頭,繼續(xù)看著鮮紅的沙礫隨處可見的戰(zhàn)場。 “大將軍,現(xiàn)在兩國戰(zhàn)況如何了?” 納蘭蔻站到納蘭青捷身側,看著四周散亂的箭支、短程兩截的長槍,還有太陽烘烤下顏色越來越深得鮮紅沙礫,皺起了眉頭。 “昨日,兩軍有一場大戰(zhàn),我軍傷亡了五百士兵,對方的傷亡比我們小,估計明日,還會有一場車輪戰(zhàn),你能挺住嗎?” 納蘭青捷的擔憂不無道理,納蘭蔻始終只是個女人,要她重回沙場已經(jīng)是無奈之舉,要不是自己裝病,恐怕她還鎖在深宮里,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氣。 “大將軍,請相信屬下,定能為大靖帶來凱旋之音。大將軍何時回京?”納蘭蔻抱拳道,黃沙另一頭的敵手,是衛(wèi)胄,這場站,從軍力上論她也沒有信心,但從另一方面,她卻是胸有成竹。 既然衛(wèi)胄肯為了自己撕毀合約興兵,那自己必然也可以讓他退兵。 衛(wèi)胄啊衛(wèi)胄,為何你要如此,寧愿背負罵名,也要一意孤行,用兩國的安寧換來自己的自由,多么相似的兩人,只是,在錯的時間遇見,注定只能是孽緣。 馬嘯金光閃,將士拼殺忙;關山成血地,白蘆一片黑;狼煙奔騰起,生死彈指頃;功過皆不論,少見男兒歸。 戰(zhàn)場,就是生命凋謝的地方。 “午時我就回京,吳指揮官呢,沒與你一同回來?”納蘭青捷說著已經(jīng)邁開了步子,審視了一邊城頭上的軍事部署,納蘭蔻緊步跟在他身后,熟悉了一邊靖光城的現(xiàn)況。 投石車旁的石頭堆著很高,兩國雖然和談了,但有納蘭青捷在的靖光城,一刻也不會放松緊惕,要不是如此,恐怕大靖國士兵傷亡人數(shù)還不止五百人。 “屬下未見到吳指揮官。” 人前不可論私情,這是納蘭青捷對納蘭蔻的教誨,除了四下無人之時,納蘭蔻口中對納蘭青捷的稱呼,永遠是大將軍。 “哦,趕了兩天路也累了,回軍機府吧。” 除了城樓,另一個可以見證戰(zhàn)場無情的,便是行軍區(qū)的營帳中,那些四肢上衣服已經(jīng)是暗濕一片一臉蒼白的戰(zhàn)士,是這場戰(zhàn)爭的經(jīng)歷者,有的已經(jīng)身死,有的活了下來,卻也要承受著非人的痛楚。 幸好兩軍的統(tǒng)帥,都有著心里的標桿,戰(zhàn)場,不關百姓。 不然,納蘭蔻上午踏過的街道,不可能那么整齊。 營帳內(nèi),不時有士兵耐不住疼痛輕吟著,儒雅的大夫也顧不得風姿卷起了衣袖在各個營帳里穿行,所有受傷的士兵都在等著他們?nèi)ゾ?,晚一刻,說不定就是一個英勇戰(zhàn)士的性命。 “戰(zhàn)士們傷勢怎樣?”納蘭蔻看著大夫替一名戰(zhàn)士包扎著傷口,擔憂的問道。 “將軍不必憂心,大多療養(yǎng)一段時間就可恢復?!?/br> 大夫忙碌的在包扎好后,又去了另一個鋪架,完全顧不得所謂的禮節(jié)。 cao練場內(nèi),cao練的士兵雄糾糾氣昂昂的高喝著口號,一遍遍的演練著教頭教導的動作,炎炎邊關,汗如雨下,他們卻渾然不覺,繼續(xù)高喝著:“揚我大靖,報我家國?!?/br> 楊柳鶯鶯,納蘭青捷停住步子,就這么目視著這些動作整齊劃一的戰(zhàn)士,說出了一句讓納蘭蔻一生受用的話:“既然因你而起,那就要用你的手畫上結局?!?/br> 納蘭蔻摘下一片柳葉,在手中不停的搓揉著葉梗,看著翻飛的葉子,明媚的笑開了顏。 納蘭青捷在午飯過后交代了蕭茗好好看著納蘭蔻,便坐著馬車離開了軍機府,回京復命。 納蘭蔻先是去各大營中看了一遍,又檢查了彈藥庫是否充足,蕭茗把納蘭青捷到后改了的軍事防布給了納蘭蔻,用說了昨日大戰(zhàn)炎日國行軍的布勢,如此嘮嘮叨叨許久,才出了納蘭蔻的屋子。 認真看了軍事防布圖,納蘭蔻一身男裝與青兒上了城頭,開始親自指揮著搬運戰(zhàn)資的士兵,一陣微風吹過,她那頭半束起的黑發(fā)在風中隨意飄舞,白皙的肌膚就像剛剛剝皮的雞蛋,像黑水晶一樣閃爍著的深邃雙眸,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身上還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的皮膚很白,很細膩,一雙明亮清澈、有著淡淡藍色的眼睛,射出柔和溫暖的光芒,鼻梁挺直,帶著好看的弧度,栗色的頭發(fā)又柔又亮,閃爍著熠熠光澤……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 “將軍,吳指揮官前來報到。” 一名小卒上前稟話,納蘭蔻抬眼一看,一身盔甲的吳指揮官已經(jīng)站到了城頭,恭敬的等著自己的傳喚。 吳指揮官,納蘭蔻想起了爹爹的話,吳指揮官沒與你一起回來嗎? “傳。” 納蘭蔻負在身后的手伸到身前,稍稍一抖,露出了白皙的手。 “屬下參見將軍?!眳侵笓]官單膝跪地,抱拳頷首。 納蘭蔻緩緩點頭,莞爾一笑,道“吳指揮官也去了京都?倒是錯過了?!?/br> “回將軍,屬下甘愿受罰,未再宮門候著將軍一同回歸,反回了家中,看了家中老母。” 吳指揮官抬頭稟道,看到納蘭蔻身后堆積的戰(zhàn)資,狹小的雙眼精光四射。 “吳指揮官為國效力,今只是看看老母,何罪之有,我倒是吳指揮官這份孝心欽佩得緊啊。起來吧?!?/br> 人家回去看老母,納蘭蔻自然不會罰他,她領兵,始終無法像大將軍那般,冷酷無情,軍務面前,其他都必須要放后。 “屬下不敢當,將軍過譽了?!?/br> “吳指揮官已經(jīng)回來了,那這指揮站資搬運一事,就交給你了?!?/br> “屬下遵命?!?/br> (一更到,今天星期六,閉關碼字~~~~~~~) 067:幽谷主人顯真容 夜,總是匆匆降臨,望著窗外的那輪明月,納蘭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個山谷。 還沒見過那個山谷的夜景,納蘭蔻心覺遺憾,明天預計就有一場大戰(zhàn)了,或許現(xiàn)在,可以去見見。 于是她叫上了青兒,騎上了自己的馬,出了城去。 一去三四里,城門外,沙場不見白骨寒。 月如皎盤現(xiàn),揚黃塵,白衣輕騎逐月飛。 月下樓角無人覺,清風一杯傷離別。 待納蘭蔻出現(xiàn)在山谷里,皎潔的月盤已經(jīng)璀璨了星空,懸掛在木屋一角,清風中,小湖清波蕩漾,像極了蔚藍色的帷幔,那輪明月,就像是帷幔上的夜明珠,華麗淡雅。 整齊的花圃已經(jīng)凋謝了不少,踏著枯葉殘花鋪就的小徑,納蘭蔻來到了小湖前。 那日稍稍露出小面的木樁子,已經(jīng)淹沒在了湖泊中,原來,這山谷的湖泊還會漲潮,真是稀奇,納蘭蔻嬉笑著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清水拍到臉上,頓時一股清涼蔓延。 “小姐,你說這木屋到底是何人建的,好生奇怪啊?!鼻鄡阂鄬W著納蘭蔻的模樣,捧著清澈冰涼的湖水拍洗臉頰來,一路趕來,黃沙揚天,就是臉上也沾了不多,這一洗,青兒覺得舒服了不少。 “進去看看?!币换厣厥?,納蘭蔻已經(jīng)不像上次那般慎重,她掏出懷里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水漬,脫下了馬靴。 木樁子已經(jīng)沒入了水里,這么一踏過去,肯定會濕了馬靴,納蘭蔻最不喜的就是穿著濕漉漉的馬靴。 那會讓她聯(lián)想起戰(zhàn)場上廝殺時,一腳踩中血泊的感覺。 明月之下,木屋通亮。 木屋,還是與以前一般,干凈無塵、雅致清新。 屋子的主人一直都在,納蘭蔻手指在桌面上一擦而過,沒有一點灰塵,在看別的擺設,也是一點未變。 內(nèi)室里那張沉香木大床依舊散發(fā)著陣陣濃香,小門也開著,清風吹進屋中,把沉香木的濃香揮霍到了每個角落。輕紗飄揚,納蘭蔻撩起清風卷起拂面的輕紗,四處觀望著。 依舊沒人,納蘭蔻不由得一陣失落,如此雅致的木屋主人,她倒真是想見見,如有可能,她還希望把這屋子買了下來,當做自己的別苑。 好奇心催使下,她把眼目望向了那扇小門,她知道那里,還有一張幾案,還有四處飛揚的宣紙,而她,還曾在上面提了一首詩…… 然而,穿過小門,面臨湖面,納蘭蔻發(fā)覺依舊沒人,只有硯臺下,還壓著一張風中翻動的宣紙,紙上墨跡點點,納蘭蔻就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心里莫名的一喜,拿起了紙。 “連理枝頭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 矯若驚龍行云流水的蒼勁墨字力透紙背,道盡了心中的不甘,這首詩納蘭蔻也知道,此番念來又是一番滋味,上次,她看到了木屋主人悲戚惆悵,這次她看到了木屋主人的凄凄不甘。 到底是這樣的男子,如此多情,一時間,納蘭蔻想起了那個一直行事囂張卻是多情種子的男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青兒……青兒……”納蘭蔻回頭叫著,卻不見人影,只聽到湖邊不時有青兒的笑聲傳來,探頭一望,青兒正坐在湖水旁,雙腿伸進了湖水中拍打著,帶起一串串的水花,好不生動活潑。 也罷,她愛玩,正好落得自己清凈,納蘭蔻玉足輕提,走在有些濕漉的地板上,正好看見了那架古琴,慢慢走了過去。 沉香木做的琴,她還是第一次彈,第一次,來得太匆匆,這次總算是有了閑情談上一曲。 宮中的白玉琴雖名貴,卻不及沉香木雅致,自命風流的士子喜愛白玉無瑕的琴,納蘭蔻卻獨愛木琴,白玉無瑕,又何嘗不是一種缺憾,木琴有紋,紋若人生,只有木琴才能讓她滌蕩心靈,彈出空靈如天音的聲樂。 修長而優(yōu)雅地雙手輕輕撫過琴弦...納蘭蔻揚起了嘴角,撫起了層層泛著漣漪的樂音。 音色猶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引人心中松弛而清新…… 琴聲婉轉,時而潺潺,時而瀝瀝,清爽的風揚起的輕紗裊裊似仙境,納蘭蔻滿意的低下了頭,繼續(xù)撥弄著琴弦。 一手做圓盤撫琴,一手壓在一根弦上,抖出了一陣顫音,納蘭蔻這才談起了頭,把高山浮云的聲調(diào)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曲畢了,她輕輕吐了一口氣,似是要把心中所有的煩憂都排盡。 “曲子不錯?!?/br> 冷不丁的,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納蘭蔻驚愕的四處搜尋,卻在那張沉香大床上看到了一名男子的聲影。 榻上慵懶地斜倚了一個男子,披了曲水紫錦織的寬大袍子,眉眼竟似糅合了殺氣與戾氣,清麗出塵中攜帶了入骨的媚惑。鳳眸星目只輕輕一掃,納蘭蔻的心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隨他眼波流轉而起伏跳動。 也不知什么時候,他修長的晶指持了一只翠青龍鳳酒杯,酒色瑩如碎玉,明晃晃刺痛納蘭蔻的眼,不得不把視線下移,發(fā)覺她那雙裹了素襪的腳露在袍外。 這個聲音,她恨熟悉,床上的那名男子,她也很熟悉。 “衛(wèi)胄,你怎么在這里?!?/br> 也許是因為心里的那個疙瘩,她心里已經(jīng)把木屋主人的身份與衛(wèi)胄區(qū)分開,更不愿意去想象自己與他,原來還有一個精神上的交流。 “笑話,這是我的山谷,為何我不能在這里,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何在這里,納蘭將軍?!?/br> 衛(wèi)胄冰冷的揚著嘴角冷笑,兩道nongnong的眉毛就像出鞘的利刃,冰冷的就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淡淡桃紅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臉型, 納蘭蔻扭過頭,不再去看那比鎏金的龍鳳酒杯更加耀眼的男子,心里卻是咯噔一聲,那個想要買下木屋的念頭碎成了無數(shù)片。 “士兵查到此處,我便來看看,這里屬大靖國與炎日國邊界,理說這山谷該是無主之物,怎么就成你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