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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胄在線閱讀 - 第76節(jié)

第76節(jié)

    皇子們奪嫡的時候,太子,老四他們都死了,原本十幾個兄弟現(xiàn)在還活著連一半都沒有。當(dāng)日太子率領(lǐng)禁軍在皇宮里掀起的血雨腥風(fēng),有五個皇子被太子貪婪的欲望吞噬了下去尸骨無存。宅心仁厚的大皇子,勇武好勝的五皇子,文韜武略的老四,胸?zé)o大志的老七,還有才不過十一歲頑皮可愛的老十四,一個一個都沒了。

    僥幸活下來的皇子們雖然如今個個都封了王,但早就沒有了手足之間的那種血濃于水。老三劉論封了齊王,三十歲不到就借口說自己年老體弱,打算在王府里一輩子頤養(yǎng)天年。每日里喂喂鳥,喂喂魚,自孝帝登基至今連王府的大門都沒走出過半步,更是謝絕所有的訪客,活生生的把自己圈禁在王府大院里,難道那種日子真就過的舒坦?

    老六劉彥封了楚王,他卻主動提出要為大漢戍邊保家衛(wèi)國,自己領(lǐng)了一個從四品明威將軍的官位,跑到西北邊陲享受風(fēng)吹日曬去了。說是為國戍邊,可是在一個叫安遠(yuǎn)的小縣城里定居下來之后,劉彥這個堂堂的王爺就整日里和一群門下的文人游山玩水賦詩作詞,看似逍遙自在。

    只是周延公在出使西夏的時候路過安遠(yuǎn),劉彥曾經(jīng)以東道主的身份設(shè)宴款待了周延公。在周延公的奏折里雖然對這位閑散王爺只提到了只言片語,但是其中難掩對這位一直有智者之稱的王爺那種深切的失望。孝帝知道劉彥跑去安遠(yuǎn)是干什么的,他是避禍去了,他怕自己留在太原一個不小心就步了兄弟們的后塵。

    周延公描述他眼中的楚王是這樣的,雖然還不到而立之年,但是這個曾經(jīng)以智慧而著稱的王爺已經(jīng)兩鬢斑白,一雙曾經(jīng)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沒了往日的神采,看他的眼睛,就好像在看一潭死水。

    至于其他幾個皇子,雖然留在了太原城里,但是都借口說能力不足恐怕耽誤了國事,堅決不肯上殿議事。年紀(jì)小的魯王十二皇子劉元,十三皇子劉專,每日就知道飲酒作樂妖姬艷舞,身子骨虛的一陣風(fēng)都能吹倒。而素來和老九一文一武齊名的十皇子劉植,自從前年的時候害了一場大病后就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家里。

    整個大漢皇族中,除了一個和帝王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虎亭侯劉茂還能堪大用,其他的人一個一個都好像敷不上墻的爛泥,或醉生夢死,或歌舞升平。只有一個老九劉凌,肩并肩的和自己一起扛著這滿目瘡痍的大漢江山。

    孝帝如何能不替劉凌多想些事情?

    若是劉凌再墮落在女人的羅裙下,這大漢江山就只能靠著他自己扛起來,他真怕自己堅持不住倒下來。太子劉立才不到四歲,這大漢的江山將何以處之?

    所以孝帝和蘇皇后才會硬著頭皮干預(yù)劉凌的家事私事,為了一個小小的婢女興師動眾。這份苦心,劉凌卻似乎并不在意,孝帝如何能不急?

    西夏,大遼,后周,都是擁兵百萬的大國,北漢在這三個強(qiáng)國的夾縫中求生存。卑躬屈膝在所難免,卻又不能一味的示人以弱。不弱勢一些,那些強(qiáng)國就會把北漢當(dāng)做眼中釘rou中刺拔之而后快。而這個示弱的事,就是他這個皇帝來做的。正如南方之戰(zhàn),劉凌大獲全勝他卻下令盡快與周世宗柴榮議和。

    而劉凌身為三軍統(tǒng)帥則必須強(qiáng)硬一些,讓三個大國既不把北漢看在眼里,又不能太過于忽視。

    本來十皇子劉植之才是可堪大用的,他和劉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正是孝帝的左膀右臂,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意志消沉故意為之,還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老十劉植整日躺在病床上不理世事。

    有時候孝帝就想,若是以大哥的宅心仁厚以控臣下,以老五的一身武功沖鋒陷陣。以老九居中調(diào)度,以老十應(yīng)對外事,這北漢的江山雖小卻或許真會鐵桶一般的牢靠。

    上天其實(shí)對他的父親不薄,給了他十四個兒子且個個都能獨(dú)當(dāng)一面??墒抢咸靺s沒給他的父親以睿智,以至于皇子之間爭風(fēng)吃醋最后更是刀劍相向。孝帝也知道自古帝王家根本就沒有什么親情在,唐王李淵嫡子不過才四個,和自己大哥一樣宅心仁厚的太子李建成最后還不是被心狠手辣的李世民亂刀砍死?

    可是孝帝就是忍不住去幻想,自己兄弟十四個若是真的能齊心,別說面前西夏,大遼,后周這三只猛虎攔路,就是再多幾只吞毛的畜生又能如何?

    劉凌帶著柳眉兒從宮里告辭出來之后,孝帝坐在椅子上發(fā)了好長時間的呆。蘇箋黎就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滿眼里都是溫柔。她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現(xiàn)在需要靜一靜。但是她也不會走,因為她同樣知道的是,孝帝的肩膀在這一刻顯得那么孤單。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孝帝轉(zhuǎn)身,看著和自己已經(jīng)相濡以沫近十年的妻子溫柔的笑了笑。蘇箋黎十四歲的時候嫁給他,如今已經(jīng)九年零四個月。那個青澀的含苞待放的少女已經(jīng)盛開如一朵華貴的牡丹,沒變的是她對自己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拉住蘇箋黎的手,他的手在那只依然白皙水嫩的柔荑上摩挲著。順勢一拉,孝帝將蘇箋黎攬在自己的腿上。蘇箋黎先是四下看了一眼,見侍女們都遠(yuǎn)遠(yuǎn)在外面站著并沒有外人,她身子一軟靠進(jìn)了孝帝的懷里。

    伸出手輕輕的幫孝帝撫平他眉頭的褶皺,蘇箋黎輕聲說道:“陛下,臣妾之前在酒席上表現(xiàn)肯定讓忠王心里不舒服了,陛下贖罪?!?/br>
    孝帝笑了笑說道:“老九他不糊涂,知道你這是為他著想,他不會往心里去的。老九為人忠厚淳樸對你也是發(fā)自真心的尊重,我了解他的?!?/br>
    蘇箋黎輕笑,依然美麗的好像一朵盛開在威風(fēng)中的牡丹花。她的臉上沒有一條皺紋,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蹉跎的痕跡,有的只是越發(fā)醇厚的滋味。她已經(jīng)沒有了十幾歲時候的懵懂無知,有的是看似淺淺的卻不容忽視的魅力和智慧。

    “陛下,既然知道忠王不糊涂,那你還愁什么?”

    她攬住孝帝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忠王的經(jīng)歷在陛下兄弟們當(dāng)中算是最坎坷的吧?不管是什么樣的艱難險阻,他不都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來了?陛下,或許咱們真的是有點(diǎn)杞人憂天了呢?!?/br>
    她的話就好像三月里的春風(fēng),能吹化冰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傳旨

    就在孝帝夫妻二人為了劉凌的私事而煩惱的時候,刑部尚書裴浩帶著孝帝的圣旨,領(lǐng)著精挑細(xì)選出來的五百騎兵已經(jīng)出了太原城往西走了四十里。夜里在一個叫做躍馬店的小村子住宿,大概凌晨五點(diǎn)鐘就起來繼續(xù)趕路。

    這五百騎兵是裴浩跟忠王劉凌借來的,孝帝讓他從刑部挑選一百名干吏送給周延公做隨從。但是裴浩不得不抗旨了,不是他不想從刑部派人,而是他在如今的刑部里真的找不出一百個心腹,還得是能干且公正的衙差。

    他在刑部里有自己的派系,他和原來的刑部尚書司馬律斗的你死我活的時候,他身邊還是有一部分追隨者的。刑部的事不是什么太深的秘密,只要在刑部待上兩年的老人們都知道司馬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干凈。而在太行山下河?xùn)|大地上,向來不缺敢于和惡勢力作斗爭的死心眼。

    但裴浩在刑部這么多年一直是被司馬律壓制的死死的,身邊的親信加在一起連十個人都沒有。讓他從現(xiàn)在的刑部中選派人手,他還真怕自己還沒找到周延公就已經(jīng)不明不白的死在半路上了。

    刑部中受司馬律惠及的人不少,那個看似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其實(shí)在分贓的時候還是公平的。司馬律所不能忍受的是,到了他手里的錢還要被人搜刮了去。比如一次收入分作五份,他會一點(diǎn)兒也不埋怨妒忌的收起自己那份,該給別人的一個銅板都不會少??墒清X若是已經(jīng)進(jìn)了他的腰包,再想讓他掏出來難如登天。

    所以,刑部中打算給司馬律報仇的大有人在,堅持認(rèn)為司馬律的死和裴浩脫不了干系的同樣大有人在。司馬律死了,裴浩接任,這就相當(dāng)于斷了那些人暗地中的財路。所以有人想殺了裴浩替司馬律報仇,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浩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天半天之間就能將刑部的事情理順,就能將刑部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收服,雖然有陛下,有忠王給他撐腰,但是那些老油條們明著恭順暗地里下殺手使絆子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就比如裴浩要調(diào)閱司馬律在任期間的卷宗,下面的官員一句話都沒說就搬來足足能裝下三輛大馬車的資料來。刑部這些年的事情無論大小都記錄在冊,只不過有用的消息卻少的可憐。

    下面的官員明知道裴浩要的是什么,可是他們偏偏把刑部這么多年來所有的卷宗都搬來,并且打亂了類別順序,就好像一大車雜亂無章的野草。他們的心思其實(shí)很簡單,裴浩你不是要看嗎?那就給你看,就算累不死你,也要?dú)馑滥恪?/br>
    幸好裴浩跟著劉凌南下這幾個月心智上已經(jīng)逐漸成熟了起來,雖然還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臨危不亂的地步,但是最起碼喜怒不形于色是沒有什么問題了。他才不會真的因為刑部里這些宵小們而生氣,那樣不理智也不值得。

    明知道這些人不堪大用卻還用著,裴浩無非是不想大漢的刑部從此散了架??墒亲屗麖男滩恐姓页鰩讉€能委以重任的人,他也只能苦笑一聲了。

    從皇宮里出來之后裴浩沒有回刑部也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忠王府。正在看著孝帝派小六子送來的三份奏折,劉凌一見裴浩來就笑了。孝帝打算讓裴浩去西面迎接周延公的事已經(jīng)通過小六子告訴了劉凌,所以劉凌第一時間就猜到裴浩是來搬救兵了。

    二話沒說,劉凌就從自己的親兵中撥了五十個人出來。然后從皇帝派給忠王府的六百甲士中分了一百五十人。又派人把八門巡查司的提督岳麒麟叫來,連詐帶騙加上恐嚇的從八門巡查司借了二百差役。再加上裴浩自己從刑部下面的低級差役中選出來的一百人,五百人的隊伍足夠強(qiáng)大了。

    不過這五百人不都是派給周延公的,劉凌的五十個親衛(wèi)再加上一百五十的禁軍甲士肯定是要留給周延公壯膽色的,而其他的三百人的任務(wù)則是在裴浩的帶領(lǐng)下將那數(shù)千頭畜生從西面趕回來。

    周延公路過安遠(yuǎn)縣的時候,楚王劉彥派了三百兵卒沿途護(hù)送周延公,這已經(jīng)是他能調(diào)動的最大限度的人數(shù)了。雖然楚王還掛著個從四品明威將軍的武官職位,但是安遠(yuǎn)縣那么一個偏遠(yuǎn)的鳥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有太多的駐軍?本來建雄軍指揮使何坤是分了三千兵馬給楚王劉彥的,可是這個打著為大漢戍邊旗號的王爺為了不被朝廷猜忌,硬是一個兵都沒留下。

    算上民勇,縣衙的差役,楚王劉彥能調(diào)用的人馬不超過五百人。除去為了維護(hù)地方治安必須留下的人員之外,可以說楚王已經(jīng)是盡心盡力的幫助周延公了。建雄軍指揮使何坤是個謹(jǐn)小慎微的人,自然不會在朝廷沒有旨意的情況下派兵保護(hù)周延公。何坤這輩子最大的壯舉就是前一陣子居然敢主動出擊搶了大周的兩個小縣城,更何況建雄軍的主力部隊離著安遠(yuǎn)最起碼還有二百多里,等建雄軍的人趕到了,周延公也快走到太原府了。

    周延公出使西夏的時候只帶了幾十個隨從,若不是西夏國主嵬名曩霄派了八十個牧民幫著周延公驅(qū)趕牛羊,只怕周延公進(jìn)了北漢的境內(nèi)就會寸步難行。不過好在現(xiàn)在的北漢太窮了,窮的連山賊馬匪都養(yǎng)活不起。

    太行山歷來出大盜,可是北漢境內(nèi)連幾十人一伙的毛賊都屈指可數(shù)。這不能不說是北漢的悲哀,一個連馬賊劫匪都不愿意出現(xiàn)的地方,不是地方上政績突出民心穩(wěn)定就是窮的鳥都不在這里搭窩。

    很顯然,北漢大部分地區(qū)都屬于后者的范疇。太行山上有山賊,但是他們寧愿出去幾百里在大周的境內(nèi)搶幾個村子后往山里一扎,也不愿意在本地作案。山賊馬匪也是人,都知道北漢的百姓們過的是什么日子。雖然周延公這次回來算得上一只大大的肥羊,可是誰也不愿意搶他的東西。

    周延公出使西夏換來一個強(qiáng)援幫助忠王趕跑了大周的二十萬大軍,百姓們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若是搶了周延公的東西,吃羊rou都會被噎死。再說了,以北漢現(xiàn)在的國力,這大批牲畜送過來簡直就是雪中送炭,真要是有山賊敢搶了這批牲畜,只怕北漢朝廷立刻就炸了窩。

    救命用的牛羊被山賊搶了,恐怕不用朝廷動員,北漢的官軍就會好些被一群被兔子咬了一口的餓狼,不把這一段太行山犁地三遍絕對不算完。而北漢境內(nèi)最大的一伙山賊是自號安樂公的史不動,他手下滿打滿算不過五六百口人,真就不敢吞下這口肥羊。

    所以周延公這一路走的連有驚無險都算不上,除了趕著數(shù)千頭牛羊牲口實(shí)在太累之外,一點(diǎn)危險都沒有遇到,甚至路過史不動的地盤的時候,周延公明明感覺到半山腰有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背脊上都被盯的一陣陣發(fā)涼,可是最后還是安然而過。

    史不動自號安樂公,他才不會放著安樂不享受,沒事觸十幾萬剛剛打敗了周軍士氣正盛漢軍的霉頭。真要是那樣做了,他只能趕著牛羊馬匹跑到大周去表忠心了,當(dāng)然,他只要能過得去六萬撫遠(yuǎn)軍把守的北漢南大門。

    所以當(dāng)裴浩帶著五百騎兵接著周延公的時候,除了在周延公的臉上看到了塵土和疲倦,其他的一點(diǎn)也沒有看到。提心吊膽的裴浩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的任務(wù)在見到周延公的這一刻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任務(wù)就是將皇帝的圣旨傳達(dá)到,然后趕著數(shù)千頭牛羊馬匹回到太原府去復(fù)命。自古以來充當(dāng)牧羊人的刑部尚書,估計著他是前無古人的一個,搞不好也會很榮幸的后無來者。算上楚王劉彥的三百步卒,裴浩領(lǐng)著六百人的隊伍再加上八十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牧民,回去不會太艱難,最起碼比周延公要輕松一倍都不止。

    而周延公則堅持只留下劉凌的五十名親兵,其他人一概幫裴浩護(hù)送牲畜。兩個人僵持不下,最后只能折中。周延公帶走一百人,另外一百人跟隨裴浩先回太原府,等把牛羊馬匹安全送到之后再折回來尋找周延公。

    兩個人只短暫的相聚了兩個時辰,隨即分道揚(yáng)鑣。周延公帶著欽差大人六州巡案專使的印信和圣旨,換了官服,騎著裴浩帶來的高頭大馬一路往東南去了。其實(shí)嵬名曩霄送過來的牲口中有不少西域良馬,但周延公知道這些東西的意義,所以一根馬毛的便宜都沒占。

    路過的幾個州府都是久旱成災(zāi),田里的糧食幾乎顆粒無收,周延公有心想把牛羊分下去安撫災(zāi)民,可猶豫了再三他還是沒敢這么做。

    裴浩的運(yùn)氣就比周延公要差了不止一籌了,他帶隊趕著牛羊才走出去六十里不到就遇到一伙上千人的災(zāi)民。這些人早就餓的綠了眼睛,看見肥的流油的牛羊馬匹立刻就流出了口水。一群人撲上來就要搶,好在裴浩手下的人夠多,再加上那八十個老牧民都經(jīng)驗豐富,驅(qū)散了人群后清點(diǎn)只損失了十幾只羊。

    有了前車之鑒,裴浩不敢托大,在鳳寧縣駐扎了兩天,等著朝廷派來的一千甲士到了之后才繼續(xù)上路。而他到了太原府城門外的時候,周延公已經(jīng)在南下的第一站平安縣大展官威了。

    第一個捋周延公虎須的人,是平安縣的縣令蘇暉,這個人沒什么能力還膽大包天,依仗的無非是太原世家蘇家還有在軍機(jī)處任職地位堪比宰相的大學(xué)士蘇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平安縣

    周延公雖然身為欽差大臣,但是因為行程匆忙根本就沒有準(zhǔn)備什么儀仗。一百名氣勢非凡的親兵騎著高頭大馬簇?fù)碓谥苎庸昂?,倒也顯得威風(fēng)凜凜。一百人,尤其還是一百騎兵,其實(shí)看上去已經(jīng)如同一股洪流了。

    馬蹄踩翻起來的泥土在半空中短暫的停留,完成了或許注定了只有這么一次的飛行。隆冬的下午雖然陽光充足但是擋不住冷冽的北風(fēng),尤其是在騎著馬飛奔更覺得風(fēng)吹在臉上好像刀子刮一樣生疼。

    一路上的景色除了蕭條還是蕭條,大路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道路泥濘難行,馬蹄激蕩起來的泥土飛起來老高。在山坡的陰面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連融化不了的積雪都呈現(xiàn)出一種無精打采的淺黃色。

    路邊偶爾有一棵早就落光了樹葉的老樹,奇形怪狀的樣子更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路從北往南趕了六十幾里路,半路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遇到。周延公可以想象出現(xiàn)在那些成群結(jié)隊的叫花子指不定躲在什么避風(fēng)的地方依偎在一起取暖,其中有老人,有婦女,還有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

    北漢這些年連年大旱,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孝帝登基之前老皇帝劉業(yè)曾經(jīng)想過給百姓免一年的賦稅,可是大遼那邊逼的緊,這個善舉也只不過在老皇帝的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隨即流產(chǎn)。

    飯都沒得吃,哪里來的錢糧交稅?按理說朝廷制定的稅款并不是特別的高,要是平常的年景除去賦稅之外一般農(nóng)戶人家還會略有盈余。可是這只不過是理想化的事,朝廷定的稅額到了地方上最少翻了兩倍,就算是豐收年老百姓都不一定天天都有飽飯吃,更何況現(xiàn)在這樣的災(zāi)年。

    荒蕪的土地上銀裝素裹看上去頗為壯麗,這要是盛唐時期指不定有多少個文人墨客又開始文如泉涌了。周延公也是個滿腹經(jīng)綸的人,只是此時他心里只有悲涼蒼茫,哪里提得起一點(diǎn)吟詩作賦的興趣。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白雪覆蓋下那一層已經(jīng)枯黃了的秧苗,還有土地上一道一道龜裂般的深深的溝壑。幸好,老天爺總算沒有瞎了眼,這一場大雪溶化后最起碼能緩解一下災(zāi)情,不過那也是明年開春之后的事了,現(xiàn)在老百姓缺衣少食,指不定連凍再餓要死多少人。

    一想到成千上萬的災(zāi)民貓在破破爛爛的房子里仰望著蒼穹發(fā)呆,為了節(jié)省體力一個個好像冬眠的蛇一樣互相依偎著蜷縮在一起,周延公的心就火燒火燎的急,他恨不得一天就能跑完所有的縣城開倉派糧。

    哪怕一天兩頓熱乎的稀粥,對于那些已經(jīng)提不起力氣討飯的災(zāi)民來說也是一種天大的幸福。更何況這樣的災(zāi)年,北漢就那么大,全國都在鬧災(zāi),討飯還能討到什么地方去?往北走,往西走,只能淪為契丹人或者黨項人的奴仆,死的更快更窩囊罷了。往南走去大周?除非過得去六萬撫遠(yuǎn)軍把守的邊關(guān)要塞。

    再說了,大周那邊的官員是不會允許北漢的災(zāi)民入境的。數(shù)以萬計的災(zāi)民涌入大周的話,對于他們那里的本地人將會造成致命的沖擊。別說兩國現(xiàn)在交惡,就算是盟國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數(shù)萬災(zāi)民沖擊本國的百姓。

    這樣的大災(zāi)年已經(jīng)不是靠一兩個清官就能解救萬民于水火的,若是朝廷不開倉派糧的話只怕再過不了一個月,整個北漢南方上百萬人口連三分之一都剩不下。沒有了人民,國也就算不上國了。

    在鳳寧縣的時候縣令沈伏威已經(jīng)扛著被砍頭的罪行私自打開了糧倉,縣里糧庫中為了籌備大遼歲貢和軍隊補(bǔ)給而存下來的上萬石糧食被拉了出來,在縣城的四個城門都設(shè)置了粥棚每日施粥給本地和過往的災(zāi)民。周延公和裴浩在鳳寧縣相聚的時候,縣令沈伏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摘了頂戴,脫了官袍,讓手下衙役將自己綁了送到兩位京城大員的面前。

    只是讓沈伏威大感意外的是來自京城的兩個大員非但沒有責(zé)罰他,更是親手替他松了綁還好言寬慰了幾句。尤其是那個周姓的官員,居然還當(dāng)場提拔了他,將他的品級升了兩級為從六品。沈伏威不過是個小縣的縣令,是從七品下的官職。

    北漢的官爵雖然混亂,但是大致上還是延續(xù)自唐朝而來??h令這個官職基本上分為三個等級,京縣令是正五品,畿縣令是正六品。地方上縣,也就是規(guī)模比較大的縣,縣令是從六品。中縣,縣令是正七品。而像沈伏威掌管的鳳寧縣不過是方圓不到四十里的小縣,縣令是從七品。

    從七品到從六品,要是按照唐代官位等級來細(xì)算的話,那就不是兩級了。按照唐代的縣域等級劃分,沈伏威這樣的縣令不過是個從七品下的小官。到從六品上中間還隔著六個等級。不過唐朝滅亡之后,中原分裂成了十幾個小國。各國的領(lǐng)土都不大,沒有必要將官位等級如此的細(xì)化。

    如同北漢這樣的彈丸小國,全國上下不過才六十幾個縣,沒有必要還將官位等級分的那么森嚴(yán)。再說了,北漢正一品的大將軍都不止一個,這在其他國家不過是個笑話罷了。要知道自隋唐以來除了太宗李世民自己做過正一品的天策大將軍,再無一人到過這個高位。

    正二品的驃騎大將軍,已經(jīng)是武職的巔峰。

    沈伏威私自開了官倉,不但沒有被處置還升了官,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當(dāng)周延公當(dāng)著他的面宣讀了圣旨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感動之余沈伏威對著太原府的方向莊重的行了三百九叩的大禮,一臉的肅穆。

    告別了沈伏威之后,周延公先行南下,受了點(diǎn)小驚嚇的裴浩卻在鳳寧縣等了兩天,直到京畿大營的統(tǒng)領(lǐng)陳遠(yuǎn)山派來的士兵到了之后才繼續(xù)啟程。周延公自鳳寧縣一路往東南,相隔七十幾里就是一個規(guī)模比鳳寧縣略大的縣,叫做平安縣。

    具沈伏威介紹,平安縣的縣令叫做蘇暉,是太原大家族蘇家的人。雖然沈伏威話里話外對蘇暉并沒有表示出什么不敬的地方,但是從他的表情和語氣里周延公已經(jīng)隱約猜到這個蘇暉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孝帝不讓自己回太原府復(fù)命,而是給了一個六州巡撫使的名號賑濟(jì)災(zāi)民。但是既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重用,他就有責(zé)任把這份差事辦好。裴浩還給他帶來了忠王劉凌的一封親筆信,信里也沒有提到為什么孝帝會安排這樣一個職務(wù)給他,只是告訴周延公放手去做,有皇帝和忠王給他撐腰,只要辦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就什么都不用顧忌。

    有了孝帝和劉凌站在身后,周延公實(shí)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推諉。更何況他的志向就是做一個為國家做大事,為百姓謀福利的清官,有了這樣一個機(jī)會他就能實(shí)現(xiàn)自己的愿望了。

    從鳳寧縣一路狂奔了七十多里,即便是京畿大營的那些騎兵都頗為疲勞,更何況周延公一介文人,只是他硬撐著沒有言語而已。

    眼看著平安縣城已經(jīng)遙遙在望,周延公偷偷松了口氣。說實(shí)話這一路跑下來,他的屁股早就疼的快沒了知覺。兩條大腿的內(nèi)側(cè)已經(jīng)磨破了劈,露出紅rou的肌膚粘在衣服上火燒火燎的疼。

    軍隊?wèi)?zhàn)馬配置的馬鞍和大戶人家中給馬裝上的馬鞍有很大的區(qū)別,前者窄小且粗硬,主要是為了減少戰(zhàn)馬的負(fù)擔(dān)。而后者則寬厚舒適,就算大家閨秀坐在這樣的馬鞍上走幾里路也不會覺得太辛苦。

    離著還有一二里的樣子,周延公就看見平安縣城北門外聚集著黑壓壓的一群人。等到了近處才確認(rèn)堵在城門口的是數(shù)量不下兩千人的災(zāi)民,一個個衣衫婁爛的百姓聚集在一起都沒有什么生氣,倒像是一群行尸走rou。

    堵在城門口的災(zāi)民大聲的喊著什么,似乎是在責(zé)問守城的官兵為什么不開城門。圍聚在城門前的災(zāi)民聽到身后馬蹄響動,回頭看見是一隊威武的騎兵立刻就讓出了一條通道。在這些百姓的心里對當(dāng)官的和當(dāng)兵的有著一種天生的畏懼,尤其是看到那上百匹高大的駿馬風(fēng)一般的跑過來,大家都怕躲閃的慢了被那些高頭大馬踩成rou泥。

    這個時代人命賤如草,當(dāng)兵的縱馬踩死一個平頭老百姓根本不算什么事。

    周延公等人還沒到城門外面的時候,忽然就聽見城墻上一陣梆子響,隨即城墻上呼啦一下子冒出來不少守備軍的士兵,一言不發(fā)就開始對著人群射箭。

    頓時,就有數(shù)十個百姓被羽箭放倒,圍聚在城門口的百姓立刻就驚慌起來,他們就好像一群看見了餓狼的黃羊,也不分東南西北就開始亂跑。周延公的騎兵隊伍被亂民沖撞,他們就好像大河的驚濤中一葉隨波逐流的扁舟。

    周延公一邊讓親兵安撫百姓,一邊對城墻上的守軍大喊:“住手!我是從太原來的欽差周延公,奉旨巡察六州,快開城門!”

    一個縣丞裝扮的人從城墻垛子里冒頭看了看隨即冷笑:“你這樣的要是欽差,老子就是忠親王了。一群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跑來的兵痞也敢大言不慚,再靠近一步別怪老子下令放箭!”

    第一百三十章  軍禮

    欽差大人被一個小小的九品縣丞阻擋在城門口還出言不遜,周延公就算忍得了劉凌麾下那些親兵又怎么會忍得了?這次負(fù)責(zé)周延公安全的正巧是剛回到劉凌身邊任親兵隊正的王小牛,他可不是吃素的。

    提馬護(hù)在周延公身前,王小寧扯著嗓子喊道:“是哪個混賬王八蛋說話呢!欽差大臣,銀青光祿大夫,六州巡撫使周延公大人就在這里,趕緊麻溜兒的把城門打開!”

    “呦呵!這是哪兒來的野狗在我平安縣的城門口亂叫啊,還他媽的欽差大人,平安縣自打大漢立國到現(xiàn)在二十年了,郡守大人都沒有來過,還欽差?別跟老子扯淡了,再不走你們就跟那群亂民的下場一樣!”

    王小牛氣的還要罵人,看著受傷的災(zāi)民心里在滴血的周延公催馬上前走了幾步。他讓王小牛將圣旨和印信從包袱里取出來,親手舉起明黃色綢緞的圣旨大聲說道:“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官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巡察南方六州,再不開城門休怪本官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