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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紫臺行(宮斗)在線閱讀 - 第55節(jié)

第55節(jié)

    “奴婢謝陛下!”牧碧微聽了眼睛一亮,忙挽起袖子,拈了一塊糕點(diǎn)殷勤的遞到了他唇邊,姬深張口連她指尖含住了一會才將糕點(diǎn)咽下,笑道:“朕還沒帶你去賞景,你就殷勤起來……錦娘你呢?”牧碧微聞言嗔了他一眼,何氏則拿帕子替姬深擦了嘴角,抿嘴笑道:“妾身怎敢落后——說到賞景,妾身倒是記得行宮東北那一處林子在秋日之時(shí)一片殷紅如血,望去真真是觸目驚心呢!妾身當(dāng)初無意中走了進(jìn)去,離開行宮時(shí)還特特過去親手拾了幾片葉子,就夾在了如今定興殿里幾卷書里做簽,聞著那味道倒仿佛能避蟲的。”

    牧碧微露出好奇之色道:“娘娘,可是楓葉嗎?”

    何氏和氣的道:“卻不像呢,本宮也不曉得是什么?!?/br>
    兩人便一起看向了姬深,姬深想了一想?yún)s是不曾留意,何氏便笑著道:“陛下去年秋狩可是得了頭名的,那處林子雖然在妾身看來好看,卻不曾藏什么獵物在里頭,恐怕陛下沒有過去?!?/br>
    姬深便揚(yáng)聲吩咐輦外回廊上站著的阮文儀去叫聶元生來詢問。

    聶元生雖然官職不高,卻是近臣,所以一直在帝輦左右,聞姬深相召,便棄馬登輦,進(jìn)來就被姬深免了禮,問道:“西極行宮東北那一處層林是什么?”

    “回陛下,臣仿佛記得是黃櫨。”聶元生想了一想道。

    “黃櫨的確在秋日殷紅如血,卻非楓葉?!奔铧c(diǎn)了點(diǎn)頭,道,“錦娘方才想起來說那處林子好,要帶微娘去看,卻被問住那林子都是什么樹,朕沒去過那里,所以問一問你?!?/br>
    聶元生道:“去年臣追一只獐子到那附近看過,西極山下也就那么一片黃櫨,秋日里紅如血海,臣因此記住了?!?/br>
    他雖然是近臣,但如今輦中有一妃一女官,也不好一直留著,所以姬深問完,聶元生便又告退了出去。

    何氏就笑著仿佛無心道:“聶侍郎只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就曉得是黃櫨,倒是個細(xì)心人呢!”

    姬深聽多了孫氏等人說聶元生的好話,他自己也一直覺得聶元生是極好的,所以也沒當(dāng)回事,道:“這是自然?!?/br>
    牧碧微卻思索著何氏折騰出這黃櫨林來是什么意思?只是何氏意味深長的向自己笑了一笑,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膩著姬深撒嬌,討要姬深今年獵的皮子來。

    因著皇家儀仗隆重,單是一頂出獵的帝輦,就猶如尋常的一間屋子大小,四面甚至建了望樓使健卒立其上以警戒,行程不免緩慢,一日不過前進(jìn)三十余里,如此第三日才到了西極山下——若是單人快馬驅(qū)馳,其實(shí)也就是一日的路程。

    到西極行宮已經(jīng)是申初,雖然從鄴都到西極行宮一路都是新整過的官道,帝輦也平穩(wěn),可在里頭拘了三日,牧碧微與何氏都有點(diǎn)吃不消,連姬深也露出了疲憊之色,行宮這邊留守宮侍之首雷監(jiān)帶了人在宮門前接駕,見狀忙迎了人進(jìn)去休憩。

    姬深這回出狩,后宮除了牧碧微是以女官身份出來的,妃嬪一共帶了五人,何氏之外,還有嘉福宮的主位顏充華、昆德宮的戴世婦、安福宮路御女——原本姬深就定了這么四個妃嬪,不想高太后到底勸說他將歐陽凝華也帶了出來。

    牧碧微跟著姬深進(jìn)了行宮正殿,服侍著姬深寬了衣,換上常服,雷監(jiān)帶人捧進(jìn)面巾與熱水,牧碧微絞了帕子替姬深擦拭過了,姬深甚覺疲憊,便吩咐晚膳推遲一個時(shí)辰,先小睡片刻。

    如此晚膳一直到了戌時(shí)才擺上來,用過晚膳,姬深因?yàn)檫@幾日都是何氏與牧碧微陪伴左右,就召了顏充華侍寢,卻叮囑不必牧碧微伺候,著她好生安置,養(yǎng)足了精神明日陪到獵場去——姬深是知道牧碧微習(xí)過些武藝的。

    到了行宮中自己的住處,阿善早已收拾好了在等著,見她神色疲憊的進(jìn)來,忙伺候她梳洗了,道:“奴婢跟雷監(jiān)討了些粥菜,女郎可要再用些。”

    “不必了,這幾日在帝輦里待的我累得緊,好容易今兒晚上不必我伺候,先安置罷,還不曉得何氏這幾日忽然示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牧碧微擺了擺手,和阿善說了幾句,便寬衣入帳,不多時(shí)就睡著了。

    翌日,牧碧微雖然不太情愿,卻也只得早早起了身,匆匆梳洗過了,到得正殿,卻見顏充華已經(jīng)在伺候姬深更衣——她出身也不高,乃是庶民之女,據(jù)說是姬深微服出宮時(shí)看到的,使人打聽到了人家后就一紙?jiān)t書進(jìn)了宮。

    因?yàn)樵局皇欠婚g尋常長大的女郎,雖然美貌,但家中也沒想著要靠她攀個高枝,就這么被召進(jìn)宮,見識手段還比不得宮女出身的幾位妃嬪,明里暗里的吃了幾回虧后,顏氏也不知道該怎么反擊,就越發(fā)的乖巧恭順起來,是主位里公認(rèn)最懦弱的一個。

    顏氏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所以雖然性情懦弱,這氣質(zhì)添上去倒也不惹人討厭,反而有一種嬌弱在里頭,雖然牧碧微也是嬌弱的美人,但顏氏那種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嬌弱,卻與牧碧微嬌花臨風(fēng)照水的柔弱不同,相比之下,究竟是后者更勝一籌。

    見牧碧微進(jìn)了殿,顏氏知她極得姬深寵愛,替姬深著衣的手就頓了一頓,仿佛想要讓給她來,只是牧碧微卻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到了一邊,行禮后笑吟吟的看著,顏氏見狀,這才繼續(xù)替姬深系起了衣帶。

    待顏氏服侍姬深穿好了衣袍,牧碧微才笑著道:“陛下這身袍服氣勢不凡?!?/br>
    “今兒是頭一日,照例有好些場面要走,你們正可趁機(jī)養(yǎng)一養(yǎng)神?!奔钭杂资芨咦婊实蹖檺?,種種皇家禮儀都是熟極而流的,抬手正了正冠冕,溫言道,“若是心急也可以先尋錦娘去黃櫨林里看看,只不過今春雪極大,不知道是否打掉了許多。”

    狩獵的頭一次以祭祀典禮為重,后宮和女眷們是不必非要參加的,故姬深有此一說。

    春狩有好幾日,牧碧微雖然想趁這個機(jī)會與家人見面,但也不急這一時(shí),樂得借這個機(jī)會休憩下,但嘴上還是嗔了一句:“奴婢最愛看陛下袞冕整齊的模樣,如今那黃櫨林看不看倒不打緊了?!?/br>
    姬深心情甚好,便攜了她坐下,命顏氏陪著三人一起用膳。

    膳畢,姬深去親自主持開獵的典禮,顏充華是個不愛說話的,姬深一走,便也帶著宮女回自己的住處。

    牧碧微也想回去補(bǔ)一覺,卻不想何氏親自尋了來,滿面春風(fēng)的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說道:“恰好咱們現(xiàn)在去看一看那片黃櫨林子,不然開獵后你陪伴圣駕左右,怕是就沒機(jī)會了。”

    “娘娘且慢一步。”牧碧微對她實(shí)在放不下心,就笑著道,“方才陪陛下用膳,袖子帶了些油漬,且容奴婢去換身衣裙?!?/br>
    何氏爽快道:“那本宮在這兒等你?!?/br>
    “多謝娘娘了?!?/br>
    回到自己住處,牧碧微匆匆說了經(jīng)過,命阿善挑了件方便行動的丹色雜椐換了,又將宮中行走的絲履換了短靴,阿善也收拾利索了,兩人回到方才之處,何氏仍舊等在了那里,便起身出行。

    何氏所說的黃櫨林在行宮東北,從行宮角門出去,卻是一條修葺過的青條長石鋪就的山徑,蜿蜒向上,兩旁是傲寒翠柏成列,因如今已是三月光景,雖然今春雪大,總也到了化雪之時(shí),不遠(yuǎn)處許多山鳥盤旋時(shí)停,羽毛鮮麗可愛,見此情景,一行人都不覺放緩了腳步。

    因春狩定下來后,西極山的行宮一直到整個獵場都為鄴城軍在外圍圍住,內(nèi)里是飛鶴衛(wèi),行宮左近可謂是戒備森嚴(yán),都是再三查過并無隱患的,因此何氏也只帶了桃枝和桃葉兩人,三個都是尋常女子,牧碧微與阿善都有武藝在身,自然不憷她們有什么計(jì)劃——這內(nèi)圍的侍衛(wèi)都是禁軍飛鶴衛(wèi)擔(dān)任,乃直屬姬深,何氏進(jìn)宮才一年,想要買通皇家禁衛(wèi),實(shí)在不太可能,而且縱然有什么萬一,何氏如今正領(lǐng)先了牧碧微半步而行,若有什么危險(xiǎn),牧碧微可不介意先抓了她做人質(zhì),諒何氏就算為了何家,也不肯為了替何海報(bào)仇把自己都搭進(jìn)去。

    所以她很放心的陪何氏沿山徑走著。

    山徑幾折,卻見殘雪翠柏里,忽然染進(jìn)了一抹紅。

    黃櫨經(jīng)冬不凋,襯著尚未化盡的積雪,越發(fā)驚心動魄。

    牧碧微不由站住了腳,贊嘆道:“真是人間勝景!”

    “進(jìn)去了更美?!焙问弦矅@道,“本宮雖然幾個月前已經(jīng)見了一回,如今再看到依舊覺得目不接暇。”

    說話間,兩人都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山徑是直入林中的。

    進(jìn)了林中,果然四面八方都是一片燒林之態(tài),雖有積雪遮蔽,卻依舊無法壓制住那種如火如荼的勢頭。

    暢步半晌,牧碧微雖然心中依舊存著警惕,但還是出聲感慨:“曾讀過‘艷杏燒林’之句,可看如今這一幕,才知道紅葉燎林的觸目驚心,比之春日杏花如海更入人心!”

    “如今比本宮頭次見到已經(jīng)減了五六分,秋日時(shí)才是真正燎林燒山呢?!焙问厦蜃煲恍?,她意態(tài)悠閑,一點(diǎn)也不像是有什么謀算。

    如此兩人在林中游覽許久,算著時(shí)辰姬深也該回來了,這才心情閑適的折回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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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示,黃櫨樹在冬天會不會落葉,其實(shí)我不清楚……

    如果是bug……額,請大家自動換成是冬天也紅紅火火的某種樹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宣寧長公主

    才到正殿,便聽到殿中陣陣談笑之聲,除了姬深之外,另有一個清脆的女聲卻不似這回伴駕的妃嬪。

    一行人入殿行禮,姬深道了平身,牧碧微抬起頭迅速掃了眼殿中,卻見姬深下首極近的地方坐了一個華服女子,身前站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顏充華、戴世婦雖然也被賜了座,卻都坐得更下一些,未敢與這女子并列。

    她正在疑惑,已聽何氏恭敬道:“妾身見過長公主殿下!”

    原來是宣寧長公主。

    牧碧微忙也跟著行禮,宣寧長公主容貌端莊秀美,氣度莊嚴(yán)而略帶倨傲,只隨意看了她們一眼,叫了平身,就又轉(zhuǎn)過去繼續(xù)和姬深說話:“陛下今兒回來的早,可是子銘有哪里預(yù)備的不好?”子銘卻是樓萬古的字,何氏一行歸來本是何氏照著上回秋狩的經(jīng)驗(yàn)掐準(zhǔn)了姬深回來前的時(shí)辰,但如今卻見姬深非但已經(jīng)轉(zhuǎn)回,甚至還和宣寧長公主說了會閑話,卻比上次早了許多,也難怪宣寧長公主要過來問一聲了。

    “二姐不要多心,是看拂朕所乘之踏雪的人疏忽,使它昨兒吃壞了肚子,今兒出獵不多久就沒了力氣,朕因此折回?!币虼横髑耙蝗招麑庨L公主主動入宮請安時(shí),高太后特特把姬深叫到和頤殿去說了和,如今姬深倒也是顏色和藹,道,“姐夫安排甚得朕意,想必是二姐對朕上心之故?!?/br>
    聽他這么說了,宣寧長公主才放了心,含笑道:“陛下喜歡就好,我就怕子銘頭一回辦事,總不能就叫陛下失望。”

    “當(dāng)初元生推薦姐夫,便說縱然姐夫未曾主持過皇家狩獵,然有二姐幫著參謀,定然不會有失?!奔钷哉菩Φ溃霸僬f人無完人,若有遺漏之處,都是自家骨rou,便是念著二姐的情份,朕難道還會拿了姐夫問罪不成?”

    宣寧長公主展顏笑道:“就是陛下不問罪,子銘心中究竟有愧,只是倒不是我多管陛下身邊之事,那匹踏雪乃先帝生前所賜,養(yǎng)護(hù)之人也是內(nèi)司中的專人,從前并沒有聽說疏忽的,昨兒怎么就出了差錯?也幸虧陛下你幼習(xí)弓馬,不然這馬忽然失足,摔傷了陛下誰擔(dān)當(dāng)?shù)钠??”說到末了,宣寧長公主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那奴才已被朕下令杖斃?!奔畎櫰鹆嗣?,被宣寧這么一提醒,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絲疑慮,名叫踏雪的那匹駿馬通體漆黑,油光水滑,端得是神駿無比,偏巧四蹄上各有一簇白毛,因此得了這踏雪之名,本是梁睿宗從貢馬中千挑萬選出來的一匹幼駒,送與姬深少年時(shí)候練習(xí)騎術(shù)所用,姬深甚愛之,從得此馬,每回狩獵都乘坐它,甚至不肯換馬。

    否則今日踏雪雖然出了問題,但御廄里尚有進(jìn)貢又馴服的駿馬多匹待用,因狩獵的緣故帶了大一半過來備用,姬深完全可以換乘坐騎再回獵場,然他卻因踏雪之故選擇了提前結(jié)束今日的狩獵——照顧踏雪的馬夫并非新人,怎么會弄出讓踏雪拉肚子的事情來?

    而且縱然是踏雪拉了肚子,自己今日要騎踏雪出獵,誰人不知?怎無人過來稟告一聲,好叫自己臨時(shí)更換坐騎?

    帝王最是多心,姬深自也不例外,他本來只覺得掃興,如今卻疑了心,面上雖然沒有十分露出來,卻有了召阮文儀徹查的打算,宣寧長公主見他忽然住口皺眉,知道他定然是起了疑——這本也就是她今日的來意,姬深狩獵未久就回了頭,樓萬古既為春狩主持之人,豈能不知?

    打聽到了是踏雪出了問題,雖然此馬是內(nèi)司照料,不關(guān)樓萬古的事,但春狩第一天就不順,誰知道姬深會不會遷怒到了樓萬古頭上?樓萬古因此立刻派人將事情通知了同來獵場的宣寧長公主,宣寧與他夫妻一體,自然要為他設(shè)法脫身,當(dāng)下三言兩語,叫姬深也沒心思去遷怒樓萬古,反而仔細(xì)盤算起是否有人要在背后暗害自己了。

    宣寧長公主看出他的心思,心下滿意,又說了幾句,便要告退,倒是姬深中間回過了神,問了幾句樓巡——便是長公主與樓萬古的長子——樓家本是世家,樓巡身為公主之子,身份顯赫,又得外祖母的喜歡,三不五時(shí)就要被召入宮中承歡高太后膝前,對姬深并不陌生,言談很是大方得體,舅甥兩個說了幾句,姬深聽他抱怨自己的馬不及宮中御馬,便許他這回狩獵若成績不錯,則可到御廄中隨意挑選一匹,樓巡很是喜歡,謝了恩才與宣寧長公主一起告退。

    宣寧長公主在時(shí),雖然沒有特特不許姬深的妃嬪說話,然從伶俐的何氏往下,連牧碧微都是安守在側(cè),不敢多言,一直等宣寧長公主攜子離開,眾人才仿佛松了口氣似的——究竟是睿宗與高太后唯一的嫡出公主,也難怪當(dāng)初敢自恃阿姐的身份公然教訓(xùn)姬深,她未出一言也無冷笑譏誚的舉止,但那通身的皇家氣度,卻將一干妃嬪都懾住,竟不敢在她跟前插話。

    等她走了,何氏方定了定神,上前笑著問起姬深這一日的見聞,姬深如今惦記著踏雪之事,興致不高,淡淡道:“因踏雪不適,朕出獵不久就歸來了,倒是你們?nèi)チ耸裁吹胤???/br>
    “咦,雷監(jiān)居然沒告訴陛下嗎?”何氏驚奇道,“妾身與牧青衣惦記著東北角上那片黃櫨林,因此過去看了看,因想著陛下去年秋狩回來略遲,妾身還以為今兒回來陛下還在獵場上呢!”說著她目光在顏氏、戴氏身上一掃,抿嘴笑道,“倒是辛苦顏meimei與戴meimei了?!?/br>
    顏充華雖然與她同級,卻因出身和性情的緣故,一向懦弱,遠(yuǎn)不及何氏的潑辣果斷,即使聽出何氏話里似有在此居首之意,卻也沒什么感覺,那戴氏卻是雙眉一揚(yáng),仿佛示威的向姬深挪了一挪,清聲道:“妾身不敢當(dāng)何jiejie的辛苦二字,妾身亦是陛下之嬪,服侍陛下本是妾身的本分!”

    她這么一說,殿中頓時(shí)靜了一下,姬深懶洋洋的掃了她們一眼,并無開口之意,牧碧微眼觀鼻、鼻觀心,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見,卻見何氏神色絲毫不變,抿嘴一笑,對姬深嬌聲道:“陛下瞧戴meimei就是會說話,性情也恭順,怨不得陛下這會世婦里頭就帶了戴meimei出來,宮里都說貴嬪娘娘會教導(dǎo)人,往日里看宛英、宛芳雖只是宮女,卻都可人靈秀,最會伺候人的,如今看戴meimei仿佛還要體貼懂事呢!”

    戴氏原本略揚(yáng)了頭有示威之意,乍聽她這一番話卻是臉色大變,何氏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非但拿身為宮女的宛英、宛芳來比了她,等于將世婦與宮女同等,何況六宮如今誰不知道孫貴嬪的這兩個貼身大宮女如今一個染了重風(fēng)寒,一個得了“怪病”,統(tǒng)統(tǒng)被莫作司發(fā)到了永巷不許踏入安福宮一步,過些日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這擺明了不但要羞辱她,還要觸她一個霉頭!

    何況何氏輕描淡寫的說孫貴嬪會調(diào)教服侍的人,多想一下,她這話里可未必沒有孫貴嬪自己乃是宮女出身,伺候人本是她的本份……那戴氏又算什么?

    戴氏的臉頓時(shí)漲得通紅!

    她正要不服起身,與何氏說個究竟,不想衣角一沉,卻是顏充華暗暗拉了她一把,這么一耽擱,何氏已經(jīng)施施然在姬深身旁坐了下來,親手斟了一盞熱茶呈到姬深唇邊,含笑服侍他喝罷,悠悠道:“陛下可不要怨妾身與牧青衣來遲,那一處黃櫨林景色雖然好,只是樹也不甚高,地方也不大,陛下是胸懷天下之人,那樣的小地方,定然是瞧不上的,而咱們雖然都是來伴駕的,奈何在家中時(shí)多處閨閣之內(nèi),這陪陛下上場的福分,怕也只有牧青衣有了,不趁今兒去一回,等下牧青衣日日陪著陛下去狩獵,怕是回來了也疲憊著,不能前去,如此一個不小心錯過了豈不是耽誤了這一季?”

    姬深見她知道見好就收,沒有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便也收了先前的不喜,伸手捏了捏她面頰道:“你如何對微娘這樣好了?”

    戴氏雖然被顏氏暫時(shí)勸阻,但心頭怒火卻難降,她所居的昆德宮還沒有主位,上頭沒人壓制,管理六宮的左昭儀又是出了名的寬厚人,戴氏與何氏是同一批進(jìn)宮,因其父官職略高,又是三代為官,進(jìn)宮就冊了御女,比進(jìn)宮時(shí)只是良人的何氏卻要高,但如今何氏已是容華,她卻才是世婦,心中不免不服,又想著這一回西極山春狩,何氏雖然來了,可自己一樣被點(diǎn)了名,可見姬深如今對自己雖然不及孫貴嬪那么寵愛,到底也是記得的。

    她方才被顏氏拉住,心頭很是不忿,覺得顏氏膽子竟是越發(fā)的小了,與何氏同為妃位,卻不敢忤逆對方半點(diǎn),居然連在旁看著也不敢,如今聽姬深這么一說,自覺抓到了機(jī)會,便掩袖接口道:“是呢,妾身也奇怪,說起來何jiejie唯一的胞弟可是在雪藍(lán)關(guān)出的事啊,當(dāng)初何jiejie哭得那么傷心,妾身只是聽聽都覺得不忍心,牧青衣進(jìn)宮后,何jiejie也不見對牧青衣好,聞?wù)f那會頂風(fēng)冒雪折梅花的主意還是何jiejie替凝華娘娘出的,怎么這回去看那黃櫨林,meimei是不敢指望什么的,但何jiejie連平日里最交好的凝華娘娘都沒叫,怎就獨(dú)獨(dú)叫了牧青衣?”

    “戴meimei啊就是多心?!焙问陷p巧一笑,眼波流轉(zhuǎn),微露皓齒,推著姬深嗔道,“陛下,可不是妾身撇下了戴meimei不疼,只疼牧青衣,一來,此事還是牧青衣在帝輦上看風(fēng)景提起的,二來,秋狩時(shí)與如今到底過去了幾個月,這會那里還可看不可看,妾身也吃不準(zhǔn)呢,所以先約了事先提起時(shí)在場的牧青衣過去一看,這不正要來與陛下商議,明兒牧青衣陪陛下出獵,妾身幾個送陛下下場,再一起過去一游呢!”

    姬深笑著道:“這等小事你做主就是?!?/br>
    戴氏不想何氏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平了,她雖然心下暗自發(fā)怒,卻也沒什么話繼續(xù)糾纏下去,何況姬深不喜被人掃興的性格,她也是知道的,當(dāng)下,悶悶的別過頭去。

    何氏卻向她森然一望,無聲的哼了一聲!

    第一百五十四章 楚美人

    這日的晚間姬深召幸何氏,有桃枝、桃葉在,自然不必牧碧微近身伺候,顏氏、戴氏陪著用畢了晚膳,便與牧碧微一起告退出來,顏氏帶著貼身宮女,一路默默無聲,只管低頭走路,那戴氏卻一直沉著臉,因這回隨行的妃嬪不多,各人都分到了一處獨(dú)立的院宇,而牧碧微為姬深近身女官,自然就住在正殿不遠(yuǎn)處,三人走到了就要分別的地方,牧碧微依著禮對她們欠了欠身,正要離開,卻忽然被戴氏喚住了:“牧青衣且留步,我有句話要告訴你!”

    牧碧微便停下腳步,笑著道:“請世婦指教!”

    “方才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那何氏口舌鋒利,我位份不及她,又恐掃了陛下的興致所以當(dāng)場也不能繼續(xù)說什么,但此事于我不過是幾句口舌之爭,于你卻有性命之憂??!”戴氏目光銳利,直直的看著她,聲音不高不低的說道。

    這時(shí)候顏氏還沒走遠(yuǎn),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也住了腳,壓低了嗓子道:“戴meimei,你不要多言了!”

    “哼,這何氏的為人,牧青衣進(jìn)宮不久,或者不知,你我都是看著她一步步從良人爬到容華之位的,她有多么狠毒狡詐我們還不清楚嗎?”顏充華的寵愛不深不淺,所以她做一宮主位,固然還沒到了被人欺負(fù)的地步,但六宮也實(shí)在沒什么人怕她,戴氏亦是如此,聽到顏氏阻攔,反而把頭一揚(yáng),冷笑道,“所謂救人一命!那何海死在了雪藍(lán)關(guān),何氏那睚眥必報(bào)的性.子,居然還會撇下了咱們單獨(dú)約牧青衣去看什么黃櫨林,擺明了預(yù)備了什么詭計(jì)要致牧青衣你于死地呢!牧青衣你進(jìn)宮的晚想是不知道,當(dāng)初,與我、何氏同一批進(jìn)宮的人里,還有一位楚美人,真是人如其位,是個清雅出塵的麗人兒!才進(jìn)宮時(shí)寵愛與何氏可是不相上下的,結(jié)果那楚美人因?yàn)榈脤?,有次在御花園里遇見唐隆徽后被唐隆徽派人打傷了額角,本來太醫(yī)說也不嚴(yán)重,過上十日八日結(jié)痂脫落不會留下什么明顯痕跡的,不想何氏去探望了一回,十日后楚美人額上傷痕依舊明顯,因此被陛下逐漸冷淡,大半年前想不開投了井……”

    說到這里,她不顧顏氏頻頻使著眼色,冷笑著道,“說起來云臺宮的主位當(dāng)時(shí)寵愛也不少呢,就因?yàn)檫@件事情,加上楚美人之死,被高太后發(fā)了話,也叫陛下覺得唐隆徽太過狠毒,大大發(fā)作了她——唐隆徽真正失了圣心還是從那時(shí)候開始呢!好一位何容華,當(dāng)年并稱雙姝,本以為楚美人會比她先做到一宮主位,卻不想?yún)s是拿命給這何氏鋪了一條青云之路!”

    “戴meimei!”顏氏雖然自己也有幾分寵愛,卻素來膽小,見戴氏公然在這里挑撥離間,聽得臉色數(shù)變,低叫道,“這些話都沒什么證據(jù),不可胡說??!”她阻止不了戴氏在這里挑撥,自己卻又不敢先走,畢竟戴氏如今也在伴駕,而牧碧微又是姬深新寵,她怕何氏,也怕這兩人,竟是進(jìn)退為難。

    “我胡說什么?”戴氏哼了一聲,甩開她拉向自己的手,對著一直含笑而聽的牧青衣似笑非笑道,“牧青衣大約不知道,那位楚美人之所以在宮闈里沒待幾個月就落了個香消玉隕的命,與她從前在閨閣里的經(jīng)歷也大有關(guān)系,她是寧城縣子的嫡孫女,寧城縣子的爵位承自先人,家中子嗣一直不豐,膝下獨(dú)一子,就是楚美人的父親,可惜她父親去的早,連個兄弟也沒留下,寧城縣子又沒有旁的宗親,無人繼嗣,將楚美人寵若珍寶,是個半點(diǎn)心機(jī)也沒有的人兒,宮闈之地她待不長實(shí)在不奇怪,我聽說牧家也是人丁單薄,青衣你是三代以來唯一的嫡女,可也要小心些,那起子人連無怨無仇的人都能夠害了命去替自己鋪路,嘴上與你說幾句不記仇不記恨,青衣可別就被哄了去!這西極行宮左近固然是禁衛(wèi)清理過的,必?zé)o猛獸,可行宮依山而建,有許多地勢崎嶇處,不小心摔下去,身子?jì)少F點(diǎn)的出了事也不奇怪!”

    說著,也不理會顏氏的焦急,一甩袖子就走,顏氏是巴不得她快快不要在這里說下去了,見狀忙跟了上去。

    牧碧微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她的背影,這才徑自踱回了自己的住處。

    阿善是在她伺候姬深的時(shí)候退出來的,這會已經(jīng)備好了熱湯,牧碧微浸在熱水里,覺得疲憊抒緩了幾分,阿善挽了袖子站在浴桶邊拿絲瓤替她擦著背,問道:“女郎明兒陪陛下下場么?”

    從黃櫨林回來后,因戴氏的一番話,何氏主動提到牧碧微能陪姬深出獵,姬深并未反駁,阿善這會便想知道此事是否定了。

    牧碧微道:“陛下沒有明說,不過想來我明兒若預(yù)備好了,也不至于不帶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