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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竊國大盜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在這種頑固而嚴密的防御面前,任何所謂的奇謀妙計都是荒謬不經(jīng)的笑話,雙方都只能硬著頭皮一個一個堡壘的啃下去,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殘酷拉鋸直到某一方的的士兵崩潰為止。

    林風撥給第三軍的重炮旅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最為關鍵的作用,事實上在這樣的戰(zhàn)斗中士兵的勇敢根本不可能解決問題,在一個又一個的堡壘面前,再勇敢的士兵也會膽怯,再旺盛的士氣也會消沉,在艱苦的作戰(zhàn)中,頑強堅韌的作風可以保留下去,但是旺盛的士氣卻最多只能保持二十四個時辰,支撐戰(zhàn)爭的信念來源于勝利的希望,而重炮旅則就是這個希望。

    新近組建的近衛(wèi)第五軍是一支純炮兵部隊,它本身就是為攻克堅城而存在,全軍滿編一萬五千余人,擁有大小火炮四百余門,其中重炮旅就擁有重型紅衣大炮四十門。在重炮旅的支持下,戰(zhàn)斗方式變得單一而枯燥——先是炮群集中轟擊,破壞敵軍的堡壘工事,掃清沖鋒障礙,然后步兵發(fā)動沖擊,沖到進出爭奪堡壘的控制權。

    這種作戰(zhàn)在戰(zhàn)爭初期非常鼓舞士氣,先是震耳欲聾的炮聲,然后尖利呼嘯的炮彈劃破長空,將敵軍的堡壘轟成一片廢墟,步兵歡呼雀躍勇氣倍增,一鼓作氣攀登仰攻,然而半個月之后,不論大炮如何威風、炮彈如何密集都不再能引起任何人的興趣,血腥而殘酷的rou搏戰(zhàn)令人望而生畏,王承業(yè)的部隊在堡壘內(nèi)表現(xiàn)得異常頑強,在漢軍的優(yōu)勢火力下,往往龜縮在堡壘中任其轟擊,然而等到步兵沖進便一躍而起,沖到近前發(fā)動兇猛的還擊。

    裝備燧發(fā)槍的漢軍士兵往往只能開上一槍,然后就不得不投入到激烈的rou搏戰(zhàn)之中——這種戰(zhàn)斗方式無形中抹殺了漢軍的裝備優(yōu)勢,雖然漢軍同樣經(jīng)過長期而刺刀訓練,但是卻沒有裝備盔甲,在這種純冷兵器的戰(zhàn)斗中占不到任何便宜。

    戰(zhàn)斗異常血腥,半個月的時間,馬進良還沒有看到德州城的城墻,一片又一片的小圍子將他的進軍方向堵的嚴嚴實實,這種城堡一般都不太高大,原本都是德州城外的一些村莊,山東軍將他們利用起來,依托民房和土墻進行再加工,構筑成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堡壘,雖然面積不大,但器械齊全,有火炮、有抬槍,頂上有瞭望臺,墻壁上有射擊孔,而就算殺進堡壘之內(nèi),建筑物之間還可以隔絕通道,進行巷戰(zhàn)rou搏。

    半旬以來,馬進良就一直睡不著覺,也吃不好飯,德州要塞的堅固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這種進攻的困難除了堅固工事的困擾之外,山東軍頑強的作戰(zhàn)意志也令他始料未及,雖然他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王承業(yè)很得軍心,但卻也未能料到會如此難打?,F(xiàn)在天下間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山東軍絕對不是大漢軍的對手,德州失陷只是時間問題,他根本不明白敵軍如此拼命的動力何在。

    但是這個時候顯然并不是考究這種問題的時候,馬進良的時間并不是很充裕,在領受任命之前,他就已經(jīng)在林風面前夸下???,而且出兵之后,又在埠城對趙應奎和王忠孝丟了狠話,現(xiàn)在半個多月過去,自己的大軍卻連對方城墻都沒碰到,作為一名軍人,人生之恥莫過于此。

    為了督策手下部隊的進攻速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常駐在第一線督戰(zhàn),在很多時候甚至自動將自己降級為營長,直接指揮一些小型戰(zhàn)斗,這時他就近站在陣地的后方的一座三包之上,平端著單筒望遠鏡,注視著前方的戰(zhàn)況。

    “轟隆……”一聲,炮壘上的大炮猛的一蹦,噴出大片白煙,炮彈呼嘯而過,登時將對面的堡壘炸出一個大口子,隨即凄厲的小喇叭響起,軍官們吆喝著士兵,列著隊形向前突進,士兵們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表情,斜端著火槍,半躬著腰桿,拼命的朝前奔跑,剛剛突入缺口,堡壘上突然想起一片鑼聲,原本寂靜無人的墻頭頃刻占滿了敵軍,一桶桶的開水澆灌下來,將仰攻的漢軍燙得皮開rou綻,隨即抬槍轟鳴,子彈混合著尖利的箭支,如同雨點一般潑向漢軍的隊形,在軍官的指揮下,火槍兵們置滿地嚎叫呻吟的同僚于不顧,慢條斯理的列隊舉槍,一邊交替射擊,一邊朝堡壘內(nèi)部突進,嚴密整齊的隊列之中,不斷有人倒下來,然后又被后列的戰(zhàn)友踢到一邊,補上缺口繼續(xù)前進。

    當漢軍沖到近處,銅鑼再次響起,守軍轟然大叫,登時一起站起,朝漢軍反撲,頃刻之間,兩軍猝然相撞,登時刀槍并舉相互砍殺,排頭的火槍兵甚至來不及開出一槍,便立即被洶涌的人潮吞沒,在狹窄的地形上,漢軍再也無法保持隊形,值得三三兩兩結成依靠,與敵軍拼上了刺刀。

    “再上去一個連!”馬進良放下望遠鏡,冷冷對身邊的傳令兵道。

    面前的這個堡壘是德州城最內(nèi)圍的一重防線了,沖破了這道堡壘群,德州便再也沒有遮掩,直接處于漢軍的威脅之下。

    “是!”傳令兵匆匆奔出,未過片刻,一連士兵立即朝前狂奔,投入前方的rou搏戰(zhàn)。

    見漢軍增兵,堡壘上一聲呼哨,正在rou搏的敵軍立即后退,逐漸將戰(zhàn)場散開,墻頭屋頂兩側抬槍四射,掩護rou搏士兵脫離戰(zhàn)斗,趁著漢軍士兵抬不起頭來,交替掩護著逐漸撤出堡壘,將這座殘破的工事留給漢軍。

    “呼……”馬進良吐了一口長期,朝對面的敵軍投去欽佩的一眼,卻并沒有下令追擊,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戰(zhàn)斗,他知道追擊并沒有什么好結果,對方撤退的路上除了伏兵之外,還有大量的地溝和陷阱,騎兵跑不動,步兵不好走,若是露出破綻興許還要被敵人反咬一口。

    這種打法只有一個意思,就是人命換人命。而漢軍占據(jù)如此優(yōu)勢,最不喜歡的正是人命換人命。

    “報軍門!……”帶隊攻擊的軍官是個中尉連長,這時滿身鮮血臉色蒼白,雖然勝利攻克了敵軍堡壘,但也并不顯得如何興奮,他朝馬進良行禮道,“幸不辱命,本部已拿下敵堡!斬二十五名,俘敵六名!”

    馬進良旁邊的一眾軍官均是面無表情,馬進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表示欣慰,隨口問道,“傷亡多少?!”

    “死了十七個弟兄,重傷十一個,其他輕傷的……”那軍官立即臉色蒼白,抿了抿嘴唇,偷偷看了馬進良一眼,哆嗦著道。

    “好!——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馬進良皺了皺眉頭,卻并沒有斥責怪罪,反而溫言安慰。見他軍官準備離去,他忽然又叫住了他,道“帶那幾個俘虜上來,我有話要問?!?/br>
    六名俘虜都身上帶傷,馬進良細細的審視了一遍,指著邊上那名最年輕的俘虜?shù)?,“你——對,就是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這名士兵看上去年紀很輕,抵多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被肩膀被刺刀捅穿,當即痛暈了過去,這時雖然被粗粗敷了點草藥,鮮血卻依舊不停的滲透出來,這時見馬進良指著自己,顯然有點不知所措,旁邊的親兵當即蹬了他一腳,將他踹得跪倒在地上。

    “大……大人……我……”

    見親兵又準備上來動粗,馬進良擺擺手,叫他下去,口氣溫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毛四孩……”小兵渾身發(fā)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上去象一只驚嚇過度的雛鳥。

    “哦,那毛四孩,你是哪里人?!”

    “小的是陽平縣人!”

    “哦,可是東昌府的陽平縣?!”

    毛四孩驚訝的看了馬進良一眼,旋即低頭應到,“是東昌府陽平縣……”

    “嗯,”馬進良點了點頭,“你吃糧幾年了?!”

    “五年!”見馬進良一怔,毛四孩連連磕頭,補充道,“小人本來是在外邊要飯的,后來有個把總爺要找人伺候,于是就叫人把我拉進營給他當親兵,前幾天他在劉智廟大營被你們打死了,小的沒了依靠,就被派上來打仗!”

    馬進良啞然失笑,搖搖頭道,“真看不出,你還是個老兵!”他收斂笑容,肅然道,“你老實跟本大人說,王承業(yè)跟你們說了什么,是不是不準投降?否則殺全家?!”

    毛四孩嚇得一哆嗦,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總兵大人……哦,不不,是王承業(yè),他、他沒這么說過!”

    “哦?那他對你們說過些什么么?!”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在營里是小兵,官爺和老兵都不理會俺,沒啥人跟俺說話,……”毛四孩偷偷抬頭,眼見馬進良滿臉失望,他急忙道,“不過前些日子把總爺沒死的時候,小的在給他斟酒伺候時隱約聽說他們談什么‘降不降’……”

    “什么降不降?”馬進良愕然道,“你說明白點。”

    “是、是!……”小兵連連磕頭,“小的其實也不知道,只是聽他們說,說什么上面有交代,咱們這回不能投降,要頂著打,打得越狠,咱們山東人的面子就越大,打得越兇,什么‘撫’的價錢就越高……”他偷偷瞥了馬進良一眼,小聲道,“……不然的話……”

    “什么不然?!——說??!”馬進良情不自禁提高了生氣,厲聲喝道。

    “是、是!官爺們說,不然的話,咱們稀里糊涂完了,就算是不問罪流放,也肯定會被裁散開缺,到時候討吃的都討不到……”

    馬進良站起身來,不再理會這個小兵,轉頭對自己的參謀長道,“把這個記下來,發(fā)給……發(fā)回京師……”他臉上一紅,轉過身去小聲道,“結尾要記得說明白:咱們近衛(wèi)第三軍眾志成城勢如破竹,德州旦夕可下,然兵法云,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故還請主公定奪?。 ?/br>
    第二十五節(jié)

    黎明。

    啟明星尚在西天,北京城一片幽暗,中南海附近的數(shù)條街道燈火通明,一片火把倒插在門簾上,燒得噼啪作響,數(shù)隊衛(wèi)兵不停的往返巡視,刺刀雪亮,給這寂寞的寒夜平添了幾分殺氣。

    周培公不顧王府侍衛(wèi)巴結的笑臉,堅持不進一旁的小屋休息,陰沉著臉在中南海漢王府外徘徊來去,在他旁邊不遠處,是大學士李光地的大轎。

    德州戰(zhàn)役已經(jīng)進行了整整十七天,戰(zhàn)事膠著不定,他很生氣。

    自從前年林風親征遼東之后,大漢便立下了一條鐵律:近衛(wèi)軍的一切事宜,由漢王乾綱獨斷,總參謀部衙門不得插手,所以這次近衛(wèi)大軍進攻德州戰(zhàn)役,他的總參謀部衙門基本上是站在旁邊打下手,戰(zhàn)斗發(fā)起之前,一應人馬調動、軍事部署周培公都被蒙在鼓里,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總參謀部衙門大可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但隨著戰(zhàn)事的拖長,前線對輜重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早已超過了近衛(wèi)軍后勤系統(tǒng)所能擔負的極限,于是又不得不拉上總參衙門中途接收,美其名曰“襄協(xié)”,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這卻根本就是擦屁股:打下了德州之后,人人都是知道是漢王英明神武,馬進良大人彪悍神勇;而如果一旦受挫,則陪斬的“罪人”里面,他周培公第一個就跑不掉。

    挨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沉重的宮門終于“咯吱”一聲,閃開一側小門,一名太監(jiān)拉尖細著嗓子嚷道,“殿下請兩位大人進宮!”

    周培公立即站定,遠遠地朝李光地的轎子望去,只見大轎稍稍一傾,李光地慢條斯理的度步而出,朝周培公拱手笑道,“培公兄,您先請——”

    周培公和李光地的關系一直不太密切,但也沒什么仇怨,其實這并不奇怪,雖然都是漢王的左膀右臂,但不論出身、性格、興趣、交集都大為不同,所以雖然同事幾年下來,私交卻幾乎沒有,平日見了,往往都是點頭了事,就如今日,兩人同時在府外等候,相隔不過數(shù)丈,但卻只是見面時道了聲“早”,然后各行其是,沒什么交談暢論的興趣。

    如果說內(nèi)里一定有什么玄機的話,有心人可以認為這文武二相之所以如此,是為了避嫌,以免讓漢王有個“結黨”的印象,實際上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但就兩人的性格來看,權謀倒還真的是其次,兩人確實是缺乏交流的興趣。

    李光地是文官之首,朝傳統(tǒng)總的官場秩序,周培公雖然心中著急,但哪里敢讓他走在自己后邊,當下急忙微微躬身,“不敢,折殺下官了——李相先請!”

    李光地微微一笑,率先邁過宮門,兩人錯身時側身轉頭,朝周培公拱了拱手,微笑道,“培公兄客氣了,大人請——”

    周培公微笑還禮,落了李光地半個身位,小聲道,“李相,德州那邊來消息了!”

    “哦?!”李光地點了點頭,“馬進良打下德州了?!”

    “哪里會那么快!”周培公只感覺滿嘴苦澀,搖頭道,“打了大半月,昨天才打進德州內(nèi)圍——照下官推測,現(xiàn)在應該在起炮臺轟擊城墻了吧!”

    李光地嘆了一口氣,“培公兄,今年咱們大漢可是連著打了兩場大戰(zhàn)了,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個月,眼下卻又要動兵,真是讓人好生難做!”他苦笑道,“這七、八月的天氣,阡陌大熟,各處人丁吃緊,直隸各府的地方官叫苦不迭,說人都被你們拉去打仗了,田里都只有女人、孩子收割,今年的秋賦可怎生得了?!”

    “下官有什么法子?!這可都不是……”說道這里,他情不自禁掩了掩嘴,滿臉尷尬,改口道,“……軍情急迫,主公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嘛!”

    李光地點了點頭,沒有接口,再說下去,難免就會有些怨懟之言了,雖然都知道對方不會胡亂泄漏,而以主公的大度,就算聽到了也多半是付諸一笑,但終究是不合禮制。兩人在當值太監(jiān)的引領下,徑自穿過宮禁,一路上崗哨林立,各處巡視侍衛(wèi)見了兩人,均是遠遠地的躬身行禮。

    接到侍衛(wèi)的傳報,林風匆匆披衣起床,粗粗抹了一把臉就朝前院趕,這時周培公和李光地已經(jīng)到了門口,于是就在書房內(nèi)接見兩人。

    當李光地看到林風的時候,不覺怔了一怔,林風此刻根本沒有熟悉,滿頭長發(fā)胡亂挽在腦后,眼泡浮腫,隱約可見幾塊眼屎,滿臉睡意,尤自不停的打著呵欠,一轉眼看見兩人,隨意的抬抬手,“不用行禮了——兩位先生這邊坐!”

    待兩人坐下,林風揉了揉眼睛道,“這么早就找我,肯定是有事吧?!”他斜過眼,對周培公道,“老規(guī)矩,軍務為先,培公你先說。”

    “是,”林風如此頹唐,周培公視若無睹,當即起身道,“回稟主公,剛才總參謀部接到德州軍報,馬進良已經(jīng)攻至德州城垣,但對攻城之事,似有疑慮,臣不敢自專,故連夜進宮,呈請主公定奪?!?/br>
    林風接過奏折,隨手翻開,只看得兩眼,就明白了馬進良的意思,忍不住笑道,“看來是王承業(yè)還真有兩把刷子,咱們的馬大將軍叫苦了!”

    “是,主公明鑒!”周培公接口道,“其實臣以為,當今之德州非往日之德州,山東已經(jīng)營有年,實力不可小窺,咱們原來就知道難打,想不到居然如此難打。”

    “是啊,其實咱們原來都過于樂觀了,想想工事歸工事,士氣歸士氣不是?再好的工事也得人來守,現(xiàn)在情勢如此明朗,他們山東兵應該士氣低落,不敢死拼,沒想到人家這么拼命?!?/br>
    “正是如此,馬進良如今屢屢受挫,非將士無能,非兵甲不利,乃謀略未行爾!”周培公附和道,“臣以為,如今德州已下近半,咱們大漢給山東的教訓已經(jīng)足夠了,敢問主公,可以招撫否?!”

    “撫是一定要撫的,不過依著眼下的局勢,怎么個撫法還真不全看咱們的主意,”林風看了看奏折,惋惜的道,“王承業(yè)是個人才,山東兵這回露了大臉,好彩頭嘛!”

    李光地和周培公相視苦笑。林風繼續(xù)說道,“兩位愛卿都是寡人肱股,這事也不瞞你們——其實咱們大漢和趙申橋還是有些往來的,前幾天德州開戰(zhàn),寡人就著汪士榮去給趙申橋遞了個信,看看那邊的意思?!?/br>
    周培公吃了一驚,兩軍交戰(zhàn),彼此的最高首腦往來商量,他身為軍方最高將領,卻還是第一回聽到這樣的事情,忍不住追問道,“敢問主公,趙申橋怎么說?!”

    “不知道,汪士榮還沒回報!”林風稍稍沉吟,轉頭對侍立一旁的李二茍道,“你去一趟軍統(tǒng)衙門,要汪士榮馬上進宮!”

    “是!”李二茍躬身領命,抬頭看了看門外的夜色,“啟稟主公,這時天色還早,臣恐怕汪大人還未點卯!”

    “那就去他家,叫他馬上起來!”林風擺擺手,待李二茍出門,他轉頭對周培公道,“其實這個事情也沒什么難琢磨的,德州這一仗,寡人不想打,王承業(yè)也不想打,趙申橋更不想打,但卻不得不打,為什么呢?就是因為山東人心混亂,那些貪官污吏想割據(jù)一方,坐地分贓魚rou百姓,于是就大肆蠱惑百姓,散布謠言——你知道他們跟老百姓怎么說么?!”

    周培公愕然道,“這個……還請主公明示!”

    “汪士榮的軍統(tǒng)衙門回報說,現(xiàn)在魯?shù)刂{言四起,民間人心惶惶,山東官員對老百姓說咱們大漢一旦得了山東,就會立馬遷移幾百萬百姓去遼東戍邊墾荒,當然,還有其他關于咱們大漢軍隊的說法,比如紅眉毛綠眼睛,挖人心吃小孩,共產(chǎn)共同妻之類,你說咱們?nèi)羰谴蜻^去,人家能不怕么?!”

    “此事殊為可恨!”李光地怒道。

    “所以這個事情有點難辦,咱們非吃下德州不可!”林風皺眉道,“如果德州一下,那些戀棧不去的貪官必定心寒,只要他們跑了,下一步就好走了!”

    周培公忽然道,“啟稟主公,依臣看來,不如咱們大漢下一道詔書,免去山東在籍官吏一切罪責,原人留用,職位不變,如此以來,豈不是可以免去刀兵?!”

    林風搖搖頭,“這個法子我也想過,不過恐怕辦不了!”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山東官場這幾年鬧得太猖狂,刮地三尺也就罷了,居然阻隔南北漕運,禍亂國計民生,眼下整個北方,不論百姓、士林,還是廟堂公論,都說要嚴懲,公議菲菲,咱們豈能逆天而行?!”

    李光地點了點頭,對周培公道,“主公所言極是,培公兄,如果今日赦了山東,那些貪婪腐朽之輩必然大有底氣,蔑視朝廷法紀,如此一來,我大漢威權何在?吏治如何整治?!”

    周培公點頭稱是。其實他心中卻仍是不太服氣,在他看來,眼下應該一切以大局為重,只要軍事上能夠獲得成功,那之后如何整理官場風氣、如何維護中央政府的權威,都有的是辦法,不過既然漢王和大學士都是一個意見,這個想法也只能留在心里,他避過這個話題,轉頭對林風躬身道,“啟稟主公,臣還有幾樁兵事要稟!”

    “培公請講!”

    “這次咱們出兵德州,河南楊起隆驚懼非常,眼下彰德、衛(wèi)輝乃至開封等十幾個州都屯住了大軍,約莫近十萬人!”周培公笑道,“除此之外,楊起隆的主力大軍仍在信陽,他這幾年一直想打進湖北,意圖據(jù)荊襄而窺江東!”

    “這個我知道?!绷诛L點點頭,這個情報汪士榮早就匯報了,不過他卻并不十分擔心,楊起隆集團的實力不行,而且隨著割據(jù)時間的拖長,內(nèi)部諸將其心各異,凝聚力也越來越差,比如現(xiàn)在晉南、豫北的許多幫會老大都不太聽他的招呼,他真正能掌握的地方只是貴德、開封、陳州等豫中、豫南以及湖北邊境的一些地方,手下的軍隊也是魚龍雜混,戰(zhàn)斗力參差不齊,而且裝備缺乏、訓練很差,糧餉不足,自從占領重鎮(zhèn)信陽之后,幾年以來屢次對湖北發(fā)動進攻,卻都被原來安親王岳樂遺下的清軍挫敗,戰(zhàn)果微弱之極。由于他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爛,現(xiàn)在中國有實力的諸侯,包括臺灣鄭經(jīng)甚至廣東尚之信,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說要形容的話,倒也可以借用三國里的一句話:“冢中枯骨,不足為慮?!?/br>
    想到這里,林風笑道,“楊起隆的那十萬大軍,到底有幾個人能打仗?!”

    “主公明鑒,”周培公也笑了笑,“臣聽河南司參謀回報,這十萬人中九成多都是強行裹挾的小民,而且居然老弱泰半,剩下堪堪一戰(zhàn)者,不過萬許人,且少訓練,確甲胄,無有火器大炮——依著咱們總參衙門的意思,這伙雜兵草寇守在本鄉(xiāng)本土,那還是有點麻煩,但若是要攻我邊境,恐怕即使孫子再生,亦無能為力!”

    “楊起隆之事,就排在山東后邊,河南雖然貧瘠,但到底是中原要地,乃兵家必爭,總是要拿下的!”林風回頭看了看書案后邊的地圖,“不過若是打下山東,恐怕又要擴軍,咱們的兵力是少了點!”

    “是,臣之說河南,正是為了此事!”周培公笑了笑,拱手道,“啟稟主公,現(xiàn)在咱們大漢雖然有二十余萬軍隊,但領地實也太過廣袤,若是戰(zhàn)事一起,我恐會捉襟見肘,如此,而今未雨綢繆,正是時也!”

    李光地聞言皺眉,憂心忡忡的道,“還要擴軍?!……擴多少?!培公兄,恐怕國力不支吧?!”

    周培公苦笑道,“非下官固執(zhí),實在是情勢逼人,不得不如此爾!”他遙遙指著地圖,對李光地道,“李相請看,不說遠了,就說關外東北,咱們大漢寧錦、奴爾干兩個行省,土地盡有數(shù)千里,人口六、七百萬,然駐守之軍只有馬英之騎六軍和都督府下的五個旅而已,總兵力不過兩萬兩千余人,你說如果科爾沁忽然變臉,屆時戰(zhàn)事一起,當如何是好?!”

    李光地呆了一呆,周培公補充道,“況且馬英部下之兵日后還會出征,如此這兩省之地,駐兵就恐怕只有萬許人了——”他指了指山海關,“李相請看,如此國之門戶,咱們大漢居然只派駐了五百余兵駐守,如此“疏忽荒謬”,若在他朝,下官恐怕早就被朝中大人用唾沫淹死了?。 ?/br>
    林風皺眉道,“是少了點,而且這次若是打下山東,恐怕還得擴建新軍,用來駐守……”他端起茶碗,淺淺抿了一口,對李光地道,“現(xiàn)在朝廷養(yǎng)軍不少,財政支收還行罷?!”

    “主公恕罪,我大漢連連征戰(zhàn),黔首無以修養(yǎng),因而不甚樂觀!”李光地臉色難看,告罪道,“啟稟主公,自大漢開國之后,因鼎立京師,接受了不少前朝之結余,故較他人來看,底子尚好,但此后屢屢大戰(zhàn),這銀子潑水一般的撒出去,縱然就是金山銀山,也抵擋不住啊!”

    林風一陣尷尬,有點厭煩的道,“好、這個寡人知道,晉卿是咱們大漢的管家,可是費心了!”敷衍幾句,他追問道,“我是問假如擴軍的話,朝廷里是否還能支撐得起?!”

    “回稟主公,現(xiàn)在我大漢已經(jīng)養(yǎng)兵二十五萬有余,國庫泰半盡在這兵戈之中了!”李光地苦笑道,“這幾年年成還好,咱們大漢糧食還是有一點,軍士吃飯到是無甚大礙,不過這火槍、火炮可是廢老了銀子,若是要臣來說,臣倒是想說實話,不知主公想不想聽!”

    林風一怔,定定的看著李光地,“晉卿,難道咱們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主公恕罪!”李光地躬身,抬頭直視林風,“臣實說,現(xiàn)在大漢的錢財,可全在那些商人手里的,朝廷一打仗,火槍、大炮、彈子、布匹、糧秣盡是朝他們購買,現(xiàn)在朝廷是左手找百姓收稅,右手就把銀子給了商人,長此以往,我恐會有不測之事!”

    林風眉毛一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