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我決定的，肯尼夫。在我們熟睡的時候，火攻船隊已經(jīng)出發(fā)了，現(xiàn)在，估計有消息傳來了?！?/br>
    部隊繼續(xù)往前行進。突然，后方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打著呼哨，讓行人退避。

    馬到了跟前，停住，跳下一個穿著綠營號衣的馬牟?！俺琅_，大帥令我傳信，昨夜火攻船夜襲鎮(zhèn)江，已得大捷?！?/br>
    “如何大捷?可有戰(zhàn)報？”

    “來的倉促，沒有戰(zhàn)報。大帥令我口述?！?/br>
    “快說?！?/br>
    “昨夜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五百藏兵乘機攻入鎮(zhèn)江城中，劫了英夷的營地?！?/br>
    “等等？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難道不是主攻英軍的艦隊嗎？”

    “這正是大帥聲東擊西之計。”

    “也就是火攻船沒什么戰(zhàn)果了？”

    “藏兵攻入鎮(zhèn)江城，斬獲無算?！?/br>
    “這么說已經(jīng)拿下鎮(zhèn)江城了？”

    “英夷人多勢眾，藏兵夜戰(zhàn)之后，不得不轉進?！?/br>
    “藏兵回來多少。”

    “一百余人，其余的想來是，夜晚路黑，走散了”

    “我知道了。還有什么消息嗎？”

    “就這些?！?/br>
    楚劍功點了點頭，卻見那馬牟還不離去，心里明白，摸出半兩碎銀子，遞給他，說道：“老兄辛苦了，大帥還有什么命令嗎？”

    那馬牟接過銀子，說道：“大帥命令不變，請道臺和朱雀軍于午時在鎮(zhèn)江城西南開始進攻便可。切勿耽擱?！?/br>
    等那馬牟騎馬離去，楚劍功對杰肯斯凱和肯尼夫解釋：“昨夜的火攻沒起到任何作用?！?/br>
    “我們還是盡快趕赴出發(fā)點吧?！?/br>
    “幕洛一，胡一刀，前頭帶路?！背γ顑蓚€當?shù)厝恕?/br>
    與此同時，楊芳也帶著他的果勇軍在鎮(zhèn)江南面展開，

    楊芳的大軍在巳時正中（十點左右）拆營，分成左中右三路人馬：左翼湖北綠營7300人，由湖北提督率領，右翼是四川綠營7000人，由四川提督統(tǒng)帶。其余西南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總計約9000余人，作為中路，由江南提督齊泰統(tǒng)領。湖南綠營2500人，楊芳留在身邊做自己的親兵，河南綠營4000人是預備隊跟在楊芳的湖南兵后面。這里一共集結綠營3萬人。

    江南的五月，正值梅雨季節(jié)，今天沒有下雨，但地上的沙泥仍舊松軟濕潤。隨營的大車在地上壓出一道道車轍，馬蹄不時陷入泥土之中。江南水網(wǎng)，果然名不虛傳，楊芳的大隊人馬一路走來，就遇到了好幾處灣汊。

    楊芳還是探查了一番地理，他選擇了燕子山和鼎石山之間的平地，向著鎮(zhèn)江推進，這一帶是一個寬廣開闊的平原，缺少樹木，一條清清的小河靠著燕子山的東面山腳，向西北方向流淌，進入長江。楊芳所部就是順著這條小河前進。

    虎頭山是一個低緩的小山，位于燕子山的東北方向，那條小河從它的西面山腳流過。也就是說，虎頭山正擋在楊芳所部的正前方。從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果勇軍的開進。在虎頭山隔著小河相望的，是磨筍山。磨筍山雖然不高，卻消除了楊芳的部隊從虎頭山西面繞行而過的可能。楊芳所部要去鎮(zhèn)江，就必須通過虎頭山南面和東面的那個平坦而狹窄的平原。

    楊芳也是老于軍伍的人，遠遠的看到虎頭山，他又從綠營當中抽調(diào)了部分馬甲（騎馬穿棉甲的清兵，有時候也用來稱呼資深的步兵），由一位副將率領，前進到虎頭山以南八里處的西屯村去探查有沒有埋伏。

    “大帥，虎頭山并不太高，算不上地形險惡。”湖北提督不以為然。

    “哎，馬軍門，還是小心為上，要知道，英夷的火槍厲害啊?！彼拇ㄌ岫秸f道。

    他們兩人，本是左右兩翼的統(tǒng)帥，自從過了燕子山之后，平地有所收窄，三路大軍慢慢擠到一處。這兩人干脆來到楊芳的中軍，聽楊芳的調(diào)遣。

    楊芳想了想，下令，全軍向右轉，又對兩位提督說道：“兩位還是回左右兩翼去吧，如果遇敵，便就地展開，不用等待中軍號令?！?/br>
    “扎！”兩人領命去了，三萬大軍稍稍換了方向，向著東北方前進。

    就在虎頭山的山頂上，英國遠征軍陸軍司令郭富一直嚴密監(jiān)視著楊芳。英軍已經(jīng)知道清兵從三個方向而來，昨晚在鎮(zhèn)江城那場滑稽的夜襲之后，俘虜也交代了三路大軍今天就會進攻。璞鼎查立即確定了分工，郭富負責的就是南面。他的任務，并不是要擊退清軍的進攻，而是要盡可能的殺傷清軍，消滅清軍的主力。

    一位青年軍官，騎著軍馬奔上山來，口中叫嚷著：“將軍、將軍，他們來了?！?/br>
    “我看到了。孩子。不過，你能告訴我，他們?yōu)槭裁磾D成了一團？”

    “他們在左轉。準備從我們腳下的小山崗的東面繞過去。”看到郭富疑惑的眼神，這青年軍官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判斷?！?/br>
    看到青年軍官惶恐的一本正經(jīng)的面容，郭富笑了，慶幸自己的小詭計成功：“其實我也是這么判斷的?！彼D頭向自己身后的一堆軍官們說道：“好了，上校們，回去整頓部隊吧，我們要好好打一場了。”

    “將軍，要不要唱歌？唱圣歌?！?/br>
    “不，不要唱歌。上帝的祝福非常寶貴，不要浪費在這里?！?/br>
    “將軍，對面可是三萬人哪。已經(jīng)接近了羅斯巴赫會戰(zhàn)的規(guī)模了。這個戰(zhàn)場，和羅斯巴赫還真像。”

    “別磨蹭了，快回部隊去。在征服野蠻人的戰(zhàn)斗中，你不可能向羅斯巴赫的腓特烈二世一樣名垂青史?！?/br>
    上校們跨上他們的戰(zhàn)馬，從山坡上下來了。

    郭富手上，一共有六個步兵團：第18愛爾蘭步兵團，團長基恩上校，第26步兵團，團長斯科爾斯上校，第49蘇格蘭步兵團，團長索爾斯克亞上校。菲利普內(nèi)維爾的第五十五步兵團和加里內(nèi)維爾的第九十八步兵團，吉格斯上校的第六十七新南威爾士團。以及孟加拉志愿炮兵團。半小時以后，營帳都已拆卸裝車，部隊紛紛開動。

    除去斯科爾斯和吉格斯的兩個步兵團外，索爾斯克亞、基恩、內(nèi)維爾兄弟的四個團沿著虎頭山的山脊線方向，在虎頭山的東側平地上展開。孟加拉志愿炮兵團在虎頭山上展開，十二門九磅加農(nóng)炮，十二門十二磅榴彈炮前后排列著。郭富手下的一位騎兵軍官，古蒂中校，集合了六個步兵團中的騎兵中隊，向著楊芳的方向沖了過來。

    盡管英軍的運動如此迅速，但楊芳卻產(chǎn)生了一種相反的錯覺，他說道：“英夷的騎兵向我們沖過來，象是來sao擾的，他們的步兵卻在遠方駐足不前。步騎如此脫節(jié)，真是豈有此理。齊軍門，你怎么看？”

    28綠衣兵

    楊芳口中的齊軍門就是江南提督齊泰，他幫著楊芳執(zhí)掌中軍。他說道：“也沒什么奇怪的吧，看看我三萬大軍，英夷嚇都嚇傻了吧。定是用騎兵來sao擾我等，步兵借機撤退?！?/br>
    有理，按照楊芳的軍事經(jīng)驗，也只好這么解釋。他下令，讓馬甲們驅逐這股英軍騎兵，大隊仍舊向著虎頭山的東面行進。

    楚劍功帶隊來到了鎮(zhèn)江的西南面，他的前方，是硯山頂，后來的水庫就在這一帶，這也是弈山和楊芳兩部人馬的結合部。

    突然，山頂上響起了槍聲。朱雀軍全軍三千余人，全部自動散開，找隱蔽物。

    一個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報告！一連陳日天部遇襲，無傷亡，全連已展開戰(zhàn)斗隊形，請指示。”

    “先不要急于進攻，陸達！”陸達應聲而出。楚劍功命令道：“就此整頓部隊，做好戰(zhàn)斗準備?！比缓笏麕е芸纤箘P和肯尼夫到前面去觀察。

    楚劍功從望遠鏡里，看到山頭上有些身著綠色軍裝的人，排列在山石后面?！熬G軍裝？不是龍蝦兵?！背ψ匝宰哉Z。

    “劍功同志，您說什么？我想你不是在說英軍吧。雖然我漢語不好?！?/br>
    “杰肯，你不覺得英國兵穿得像只龍蝦嗎？”

    “哈哈哈?！笨夏岱蚝徒芸纤箘P都會意笑了起來。

    “不是龍蝦兵，”肯尼夫用望遠鏡觀察，“他們的軍服不正規(guī)，而且隊列也不整齊，有點像傭兵。是瑞士人，還是日耳曼人？”

    “都不像，膚色偏暗，要么是南歐人，要么是拉丁人。”

    “別管他們哪里人了，怎么處理？杰肯，我交給你全權指揮?！?/br>
    “好的，看我的?！苯芸纤箘P用望遠鏡繼續(xù)觀察，“他們的陣地構筑得很糟糕，不對，他們根本就沒有構筑陣地，只是用山石和樹木作為掩護，這是一群業(yè)余軍隊?！?/br>
    “杰肯，我提醒你，不要輕敵，業(yè)余軍事人員往往很強悍，具有相當特殊的軍事技能。比如美國西部的牛仔們?！?/br>
    “肯尼夫，你就不能少炫耀幾句你的西部戰(zhàn)爭嗎？”杰肯斯凱有些不耐煩了，“把二連、三連、四連都調(diào)上來。炮兵連也調(diào)上來?！?/br>
    這邊在調(diào)兵遣將，山頂上的人卻在互相埋怨：“德爾皮，你就是不肯聽我的建議，讓他們走近了再開槍，你看，現(xiàn)在他們止步不前了。”

    德爾皮耶羅不耐煩的說：“懷特拉比斯，你是炮兵連長，快去整頓你的部隊。不要干涉我們都靈人的事情，我們都靈人都是用的線膛槍，只有遠距離才有優(yōu)勢?！?/br>
    他這倒是實話。1841年的時候，米尼子彈尚未發(fā)明，線膛槍的子彈都和槍口同樣大小，上彈時槍管膛線阻力極大，因此比滑膛槍上彈用的時間大概多出三分之一。但線膛槍精度好，適合遠距離射擊。

    懷特拉比斯不再說話，回到自己的炮兵陣地上，“該死的都靈人，以后再不和他們合作了?？?，上彈，讓這些留辮子的看看我們熱那亞水手的厲害?！?/br>
    四門六磅舢板炮放列開來。這種舢板炮為了方便水手攜帶，炮管比較短，重量比較輕，因此射程也比較短，霰彈最佳射距80碼，開花彈最佳射距120碼，而現(xiàn)在朱雀軍正在山下兩百碼的地方整頓隊形。

    “千總們，看清楚山上的布局了嗎？”杰肯斯凱用不熟練的漢語問道。

    “看明白了，敵軍呈半弧形，沿著山脊布置，在右翼有炮兵。”

    “是的，這一次，是攻堅戰(zhàn)，這是我們朱雀軍第一次攻堅戰(zhàn)吧?！苯芸纤箘P頓了頓，接著說：“剛才遭到射擊的時候，雖然沒有傷亡，但子彈打得很近，這說明，敵軍中裝備了大量的線膛槍。這一次，我們以散兵隊形進攻?！?/br>
    “是！”

    “陳日天，你從左翼進攻，翟曉琳，你從右翼進攻，季退思，你的三連從中路進攻。四連作為預備隊?！?/br>
    幾位年輕的千總領命去了。楚劍功說道：“攻堅，炮兵上來了嗎？”他緊張的搓著手。

    朱雀軍的炮兵是四門十二磅跑和三門繳獲的六磅炮。炮手都是從廣東水師中抽調(diào)的人選。十二磅炮放列在距離山頂二百五十碼的地方，六磅炮更靠前一些。

    “預備，放！”轟隆隆，七門炮先后開火了，打的是實心彈，有四門炮的炮彈彈道很低，炮彈直接打在了半山腰上，有兩門炮的炮彈卻飛過山脊，落到山后去了。

    山上傳來一陣哄笑。杰肯斯凱說：“不用管他們，校正彈道。”

    廣東水師并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炮兵訓練，在虎門防守的時候，完全是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才能把炮彈打到大致的方位，并沒有學過向歐洲炮兵那樣的炮口抬高幾度，左轉幾度的概念。也沒有專業(yè)的炮兵人員來訓練他們。杰肯斯凱和肯尼夫雖然知道一些炮兵的常識，但也不精通。這一次，廣東水師的炮手可漏了大底了。炮彈一顆接一顆的打出去，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實心彈都快打完了，還沒找著準點。

    “不能再等了，通知步兵，進攻。”

    ……

    楊芳也下令進攻，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英軍是在全面退卻。所以他命令他的前衛(wèi)趕緊向虎頭山前進。他如此匆忙地下達了命令，因此對于如何部署兵力竟完全沒有指示，也沒有命令清兵們留下他們的包裹和營具。果勇軍的馬甲們并沒有成功的驅逐英國人的騎兵，他們被對方在七十步的距離上用線膛槍一個一個的射下馬來。不一會兒，突前的馬甲就損失了大半，剩下的落荒逃走了。

    楊芳的步兵以三個綿長的縱隊前進，領先的是齊泰帶領的來自云南的兩個營頭和來自貴州的一個營頭，一千三百人上下。在右邊的四川兵的前面和側翼是藏邊的藏族奴兵，他們的頭人驅趕著他們，作為果勇軍最外圍的掩護；預備隊為四千河南兵。左翼的湖北兵就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了，他們分出了三個營頭，作為左翼最外圍的哨探。

    整個隊伍的行進，對于地形完全沒有進行偵察，也沒有前衛(wèi)，全軍完全是在盲目前進。

    基恩、索爾斯克亞、加里內(nèi)維爾和菲利普內(nèi)維爾的四個團，五千名步兵，以前后微錯的雙排隊形，排出了一個寬達3000米的橫隊。在他們西邊的虎頭山上，還有孟加拉炮兵團的二十四門炮。

    當楊芳的大軍突進到距離英軍三百碼的時候，山上的火炮開始轟擊，黑火藥爆炸，將緊貼炮膛的炮彈推射出去，化學力將九磅和十二磅的榴彈傾瀉到清兵的頭上。

    三百碼，剛剛是英軍的火炮最大有效射距。彈雨飛舞而下，如同一陣火的旋風。

    左翼的湖北兵離英軍右翼的炮兵團最近，也就承受了最大的打擊，長長的行軍縱列一下子就攪動起來，在最邊上做警哨的三個營頭完全變成了混亂的人流，他們希望躲進身邊的大部隊里，似乎人多的地方能夠避開彈雨。這人流將隊伍一沖，湖北綠營大亂。人們沒頭蒼蠅似的亂跑，牲口們鳴叫起來，拉著車到處打轉。

    湖北提督倒還鎮(zhèn)定，他在馬上大聲喝教著，用馬鞭四處亂打，他的親兵也用刀鞘亂打，慢慢的把混亂壓制下去。這么一鬧騰的功夫，清兵的左翼就墜后了。

    楊芳騎著馬，走在中軍，見到湖北兵的混亂，心中暗想：“這英夷還就是火器厲害，卻不通兵法。湖北兵出了這等亂象，英夷居然就在對面坐等，也不趁亂掩殺。不過這炮打得真遠啊?！卑凑涨灞膽T例，離敵半里地的時候，才算進入戰(zhàn)場，三百碼，快一里地了。

    提督齊泰帶著前鋒已經(jīng)來到了距離英軍不超過兩百碼的地方，他命令清兵擺開陣勢，后面的西南各省的營頭跟了上來，把隊伍拉開。右翼的四川兵也如法炮制，列出了陣勢。

    楊芳在后面突然心中一動，他叫來馬牟，說道：“去告訴湖北陳提督，不要隨大軍沖陣，去把山頭上的英夷炮隊消滅掉?！?/br>
    “大帥這不是為難人么？”湖北提督心里腹誹著，卻也不敢抗命，帶隊向著虎頭山方向沖去。英軍可能發(fā)現(xiàn)了湖北兵的企圖，山上一陣亂炮來，將沖在前面的一個營頭打得稀里嘩啦，隨后的六千多湖北兵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湖北提督帶著自己的親兵，驅趕著敗兵，試圖收攏他們，就在這時候，中軍和右翼的清兵向著英夷的步兵沖鋒了。

    對面的英夷分作兩排，后面一排豎托著槍，前面一排平端著步槍，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咚咚咚?！鼻灞膽?zhàn)鼓響了起來，身著灰色號衣的綠營，向著英夷沖去。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眼看越來越近了，一些拿著火銃和抬槍的兵卒已經(jīng)準備放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