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事情還是沒有照著行武的劇本發(fā)展。

    逃婚是件需要技術(shù)的事，更何況實施的兩人都是生手，在收拾好包袱以及盤纏之后，找來車夫到后門等著，半夜起床拉著小廝夜逃，卻沒想到，到的時候，只看見兩位黑衣人，不見車夫。

    靈藥僵住，堪堪轉(zhuǎn)過頭去問同樣呆住的小廝：“我們是不是走錯門了？”

    小廝還未回答，其中一位黑衣人已經(jīng)上前來，帶著一股子冷冽的氣息，沉聲道：“還請行姑娘自重?！?/br>
    你才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靈藥氣的說不出話來，尤其是在看見對方腰間別著的長劍不能開罵時，更氣了。

    “我只是出來散步也不行??！”靈藥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黑衣人沒說什么，犀利的眼神看向他們肩上背著的小包袱。

    “咳咳，我……我這是負重散步！鍛煉身體必備包袱！你懂個毛啊，閃開！”話音未落，黑衣人的長劍已經(jīng)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雖然沒有出鞘，但靈藥深信，只要他一使勁，自己的脖子肯定遭殃，于是只好乖乖轉(zhuǎn)過身，對小廝道：“看什么看，回、回去睡覺！”

    黑衣人這才放下劍，目送他們重新回到小院子，方才消失。

    “呼……呼……嚇死我了，他們是什么人啊，憑什么不讓我們出去，他媽的，老子還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拍著胸口大喘氣的靈藥依靠在門上，對著正在鋪被子的小廝抱怨道。

    小廝一張極其秀氣的小臉上卻是十分凝重的表情，仿佛是深知此事的其中蹊蹺：“老爺是不會這么做的，因為老爺知道少爺您……咳咳，您一向十分聽他的話，不會忤逆他的意思，所以這件事，肯定不是老爺做的?！?/br>
    “那會是誰？”

    “既然老爺不會做，夫人也斷不會背著老爺做，那么……大概只有少爺?shù)姆蚣視扇藖肀O(jiān)視少爺了！”

    “夫、夫家？！”靈藥口吃的念出這倆字，好別扭的稱呼……“他們干嘛忽然跑來監(jiān)視我？”

    “少爺有所不知，”小廝已經(jīng)鋪好了被子，拉著靈藥坐在炕沿上，給他撫著背順氣，繼續(xù)道：“少爺即將要嫁的人家，是莫家的二少爺莫淵尋，傳聞?wù)f，莫淵尋少爺是個風神俊秀的人物，身子骨卻是差得很，所以至今還未娶過一妻，納過一妾，所以莫家這次娶親，可是緊張的很，肯定會怕新娘子跑了，而且聽說啊，以前莫家仗著家世，強行搶來一位新娘子要許給莫淵尋，可惜，這位新娘子，就在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和人私奔了！”

    “聽起來這家伙也真是可憐……”靈藥摸摸下巴，“他得了什么病??？”說不定還有得救唉！

    “這個……小的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已經(jīng)臥床很多年了?！毙P搖搖頭，靈藥卻下了一個決定，他要幫這個莫淵尋！

    救人是醫(yī)生的天職，反正也逃不掉，何不前去一探究竟？雖然嫁人很囧啦，說不定……自己救了莫淵尋，就可以拿著是他的救命恩人這個大人情要求他放了自己，不，是休了自己，然后浪/蕩四方，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

    【005】 出嫁前夕的備戰(zhàn)

    理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總是殘酷的。

    無論靈藥給自己做多少的心理說服，就是無法過穿女裝這一關(guān)，而且更重要的是，小廝還站在旁邊，使勁捂著嘴吃吃的笑著，真是要多窩火有多窩火，偏偏老夫人派來的這些聲稱‘經(jīng)驗豐富’的老丫鬟們還對他上下其手，讓他想發(fā)作都不行。

    老丫鬟們先是花了一天的時間教他穿各種各式的衣服，然后花了半天的時間教他如何在床上伺候自己的男人，不是用身子，而是用別處，靈藥對于測量她們臉皮的這件事已經(jīng)絕望了，因為可能沒有那么長的尺子，再花了半天，讓他記住該用什么道具遮掩自己身為男子的事實：

    比如：

    有喉結(jié)對吧，雖然現(xiàn)在行文的身子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沒發(fā)育完，喉結(jié)也很不明顯，但防患于未然，還是需要系上一條輕飄飄的紗巾作為掩飾。

    腳很大對吧，那么走路的時候，步子不能邁很大，坐下的時候，不能隨手撩裙擺，轉(zhuǎn)身不能太急，因為裙擺會飄起來……各種時候，都要讓裙擺牢牢地遮住大腳。

    由于行文長期跟藥石打交道，嗓子不如普通少年那般清脆，而是有些柔軟的沙啞，那么講話的時候就要慢聲細氣，不能大大咧咧。

    ……

    再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所有的禮儀大體的學了一遍，因為第四天就要上花轎，所以也沒多少時間供這些臉皮無法測量的老丫鬟們說教，靈藥終于可以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好好歇一歇了。

    恨恨的脫掉繡花鞋扔到門口，衣服快速的扒個精光，靈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小廝狗腿的坐在炕邊給他捶腿按摩。

    “少爺，您都記住了么，噗，別怪奴才總是在笑，因為少爺，實話就跟您說吧，您學得很像，就是那臉，那表情，太臭了！”

    靈藥對天翻了一個白眼，不理他。

    “少爺還餓么，要不小的給您弄點兒熱水泡腳吧?！膘`藥搖搖頭，自言自語的摸著臉道：“難道你家少爺真的長得那么像女人么……”

    小廝在心里狂點頭，嘴上卻真摯道：“怎么會？！我家少爺有著少年的清秀，少年的俊逸，哪有姑娘家的脂粉氣啊，少爺您多想了，不是說嫁過去之后會盡快離開么，反正就扮幾天姑娘唄，也不會少塊rou的！”

    “說的也是??！”靈藥來勁了，騰得坐起來，卻是一陣頭暈?zāi)垦＃@小子的身子太弱了，得找機會好好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

    “所以咯，有什么好擔心的嘛，高高興興的嫁過去，然后把莫二少爺治好了，咱們還可以討老婆的，找個美美的少夫人，過自己的小日子！”小廝越說越高興，放佛那美好的小日子就在眼前！

    靈藥知道在這個家里委屈他了，小廝也不過就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辦事卻十分老成，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才泄露出幾分孩子氣來，私底下，或許被家里的許多人欺負過，所以才那么向往外面的生活吧。

    靈藥摸摸他的的腦袋，忽然想起什么道：“對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廝臉上有了委屈的神色，不過想到那次少爺發(fā)高燒，忘記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便老實答道：“小的叫小林，雙木林?！?/br>
    “你有讀過書么？”

    小林點點頭：“讀過書，不過不是在私塾里老先生教的，而是我大哥教我的?！?/br>
    “你大哥？”

    “嗯，我大哥在五年前，把我賣到這里以后便離開了，我也不曉得他去了哪里，但他教我的字，我都還記得?！?/br>
    靈藥嘆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跟小林比起來，簡直是掉進蜜罐子還不知道甜，被自己親人賣掉的滋味，一定很難受吧。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行禮，也不要自稱奴才小的之類的，記住了么，不然就別跟著我，咱們是難兄難弟，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必那么生疏?！?/br>
    小林似懂非懂的點頭。

    兩個難兄難弟難得同睡了一晚，小林本來是住在外間的，不過初春風大，那個外間又是漏風又是漏雨，前幾天要他搬過來不搬，現(xiàn)在把話說開了，主仆之間的感情便又進了一層。

    其實古人成親的禮節(jié)，是非常繁瑣麻煩的，成親前，成親時和成親后一條龍最起碼要忙活個把月，但兩家人卻似乎很急著要把自家的孩子推銷出去，莫家大手筆在大酒樓包場，當天用非人的速度完成各種禮節(jié)之后，便快馬加鞭的去迎接新娘了。

    靈藥在上花轎之前，用原先行文在枕頭底下的格子里的私房錢賄賂了那幾個老丫鬟也把小林扮成女裝，好做自己的貼身丫鬟，畢竟小廝之類的人物，是不能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的，然后讓小林混進陪嫁的丫鬟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上路了。

    耳邊敲鑼打鼓聲不知疲憊的響著，臨行前，那兩個人對自己說的話，言猶在耳。

    一位是行文的老爹，似乎只有在親眼見到自己的親兒子要嫁人的時候，老人家的良心才稍微找回一些渣渣，他握著行文骨節(jié)分明的手，眉眼間透露出的幾分不舍，讓靈藥代替行文好受了許多。

    “到了那邊，好好照料自己，有什么麻煩，可以派人來找爹，爹給你擺平它，放心的走吧，莫家是大戶人家，自然虧待不了你的……唉……”千言萬語都凝聚在最后的一聲嘆息中，這個老人一瞬間仿若老了好幾歲，靈藥心一酸，想到自己早逝的父母，不禁拍拍老爺子的手，示意他不用擔心。

    而第二個來找他的人，毫無例外，就是行武。

    他似乎有些焦躁，不過最后還是那句硬梆梆的，絕對會想辦法把他弄出去作為總結(jié)和結(jié)尾，靈藥嘴角抽搐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就先謝謝大哥了?！焙迷谟邢材锸卦陂T口，行武才沒有過分的舉動，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不甘心的甩袖離去。

    小林趁著擁擠的人群擠到花轎旁邊，用手指在轎子側(cè)面敲了幾下，隨即小聲喊道：“少……咳咳，少奶奶，別忘了您叫什么！”

    他完全是好心提醒！因為在上花轎之前，老爺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估計是把自己的名字都給忘了吧，小林不禁有些擔憂。

    靈藥點點頭，又想起小林在外面看不見，就敲了轎子三下，示意知道了。

    從現(xiàn)在開始，他便不是靈藥，而是行文了，在心里默念了十幾次‘我叫行文我叫行文……’之后，終于放下心來，不會穿幫的，一定不會！

    旁邊看熱鬧的人聲音太大太吵雜，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再加上今天的天氣特別好，晴朗無風，又為這樁喜事增添了不少喜慶的色彩。

    就算前面再怎么快，拜堂的時候還是要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來，靈藥……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行文了，坐轎子這種事，在電視劇上看看還好，但真的坐了，卻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搖搖晃晃不說，還時快時慢，本來很清明的腦袋也被轎子坐的昏昏沉沉了，任由喜娘擺布，背著下轎，拜天地，入洞房，中間所摻雜的各種習俗暫且不表。

    反正在行文目前的意識里，入洞房就等于解脫，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頭上的紅蓋頭還沒有揭開，剛才在入洞房的路上聽聞，此次拜堂過后，新郎官因為身體不適沒有參加宴席，直接回房休息了。

    敢情是倆病秧子湊一對了！行文自嘲一笑，卻忽然想起這是喜房，那個什么什么莫淵尋，就在這房間里休息！

    因為新郎的緣故，沒有人敢來鬧洞房，不然把新郎給鬧壞了他們可擔當不起，于是目前的境地是：行文和莫淵尋獨處一室。

    【006】 洞房夜的較量

    還好自己進門之后選擇坐在桌子旁而不是床邊，慢慢撩起紅蓋頭，卻被近在眼前的紅色衣袍給嚇了一跳，行文唰的站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

    不怪他結(jié)巴，那個傳聞中莫家的病佬莫二少爺，此時正站在自己的身前，臉色蒼白，他是給嚇得才結(jié)巴。

    不過臉色雖然不好看，卻真的像小林說的那樣，這個莫淵尋長的是十分好看的，不僅好看，而且耐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咳咳，他詞窮，反正就是覺得，男人長這樣完全是禍水，卻完全忘記自己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大呼小叫的模樣。

    兩個人就這么一個坐，是跌坐，一個站，莫淵尋黑沉沉的眸子里此時被燭光照耀的有些光怪陸離的錯覺。

    “我想親手揭蓋頭。”良久，莫淵尋低沉的聲音響起，行文想起他前一次成親沒來得及拜堂新娘就跟人跑了，同情之心開始作祟，自己把撩下來的大紅蓋頭重新蒙上，視野又變的一片血紅了。

    莫淵尋輕呼出一口氣，本來，他猜想肯自愿嫁給自己的姑娘，應(yīng)該是長得見不得人的那種，尤其是養(yǎng)在深閨里只在坊間聽聞過幾次的行家人。

    傳聞?wù)f行家的閨女那叫一個好看，還有個喜歡女扮男裝的，更是跟天仙似的，可惜真正見過的人，恐怕寥寥無幾吧。

    但傳聞對于他來講，終究只是傳聞而已，不然也不可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莫家里，安穩(wěn)的過活到現(xiàn)在！

    只有親眼見到的，才是事實。

    可就在剛才，他拿下蓋頭的一瞬間，真的看到呆住，連呼吸都忘記，大概是因為蓋蓋頭的時間長了，小臉被映的紅彤彤的，像一只水靈的蘋果，還帶著幾縷甜香，那份靈動無比的眸子，像是水印一樣，在極短的時間里，極深的烙刻在心上。

    可奇怪的是，為何這么好的條件，卻要嫁給自己呢，論家世，莫家的確在武林中數(shù)一數(shù)二，但數(shù)一的不嫁，偏偏嫁一個數(shù)二的？！更何況數(shù)二的身子在外界的傳聞中還是極差的……

    一肚子的疑問得不到確切的解答，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深究的時候，莫淵尋原本癡迷神色的眼神變了幾變，最后歸為平靜。

    穩(wěn)當?shù)慕议_蓋頭，再次體驗了一把什么叫驚艷，莫淵尋柔柔笑了笑：“累么？”

    行文點點頭，真的很累很累……

    “我抱你吧?！闭f著要彎下腰去，本來以為這女人會反抗，畢竟她敢嫁進來，就知道他的軟弱不堪，可令他驚異的是，行文竟沒有任何反抗的任由他抱？！

    不過好在他是男子，力氣還是有些的，這姑娘看起來小巧玲瓏，抱起來真不輕松。

    有些費力的將人放到床上，行文卻是一副探究的樣子看著他：

    “去關(guān)門?！毙形闹钢T道，可門是關(guān)著的，莫淵尋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走過去將門插好。

    行文坐在繡著鴛鴦戲水的被子上，回憶著剛才近距離觀察莫淵尋的細節(jié)，直到莫淵尋跟著坐在床邊，才認真開口道：

    “你……你沒有病吧?！本涮柦Y(jié)尾，表示是肯定句。

    “我應(yīng)該有病?！蹦獪Y尋頓時知道這女人不簡單，也跟著嚴肅起來。

    “不，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說……不過……你裝的也太像了，連我都差點被你騙。”

    “我不懂你在講什么。”莫淵尋心里猜出幾分，卻又不確定，兩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打啞謎。

    “好吧，你有病?！睂嵲谑遣幌胪孢@種幼稚的文字游戲，行文先敗下陣來，但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你的確有病，不然也不會裝的這么像，中醫(yī)的診斷療法的是望、聞、問、切，之所以剛才你抱我我沒反抗，是因為我想借著這個機會近距離觀察你的臉色，你得的病，只是哮喘而已，哮喘的發(fā)病癥狀不可能是這種病入膏肓的樣子，所以結(jié)論就是，你在裝病?！?/br>
    莫淵尋眉頭一挑，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

    “怎么，不信？我可以給你治好哮喘，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件事?！毖燮ぷ娱_始打架了，行文只好采取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直奔主題。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蹦獪Y尋戳破他的用心不良，不過心頭的心思卻是百轉(zhuǎn)千回，一個深閨的女孩子，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可以這么說，你先說答不答應(yīng)吧?！?/br>
    “……”莫淵尋沉吟一下，“你先說說看吧。”他的聲音總是低沉悅耳，讓人無法抗拒，讓原本想耍賴的行文有些良心不安。

    “好，咳咳，”緊張的清清嗓子，心里盤算著如果他不答應(yīng)該怎么辦，嘴上卻道：“我想做一個交換，只要我?guī)湍阒魏媚愕牟?，我不會揭發(fā)你的，你可以繼續(xù)裝病，但你必須放我走，休了我也好，造一個我暴斃的謠言也好，總之，你要幫我！”

    莫淵尋心下一沉，果然不是自愿嫁給自己的嗎？！

    可這么大張旗鼓的嫁給自己難道就是為了給自己治病然后逃走？這、這女人腦子里裝的是漿糊嗎？！

    見莫淵尋久久不說話，行文的心也跟著吊了起來，睡意跑了大半，一對水眸緊緊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