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聽說千年前人妖大戰(zhàn)時,此鼎被喚作文王山河鼎。”紀若塵提矛而立,悠悠道來,絲毫不以獨自面對兩大巨妖為意:“其實若認真說起,我現(xiàn)下也非人族,至少有一半該算是妖了。此時此刻,要用文王山河鼎來對付兩位,實是情非得已?,F(xiàn)下北地天現(xiàn)異象,天兵仙將已然下界,正向道德宗而來。自古人妖不兩立,仙妖也是如此。共同大敵當前,以妖皇識見之明,何以不顧大局,定要在此時來道德宗尋仇呢?” 翼軒徐徐回首,向正將太隱真人殺得狼狽不堪的文婉望了望,笑了笑,龍首中發(fā)出的笑聲宛若雷鳴:“我們夫婦顧全大局,已足足有一千年了。如今婉兒只有三年性命,說不得,我翼軒只好作個自私自利、乘人之危的小人了,陪她了一了這些年來的私仇恩怨。” 紀若塵心底忽然泛起一陣很不舒服的感覺。此時此刻,文王山河鼎內的不爭蓮千瓣消盡,九幽之火已然圓滿如意,靈覺更是堪稱冠絕當世,無需掐算,只是心念一動,便溯及源頭,紀若塵已隱隱感覺到,顧清正危在旦夕。 紀若塵雙瞳中藍火大盛,火焰似要噴涌出來!他緩提修羅,矛尖直指翼軒,寒聲道:“即是如此,紀若塵曾在西玄山有數(shù)年授業(yè)之緣,便代道德宗各位真人,送妖皇上路吧!” 魏無傷大怒,斷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便讓我來替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一挺雙匕,如電般繞到紀若塵身后,匕首向他后頸截去。在鼎光范圍內,所有妖族實力皆會大損,魏無傷自知想要勝過紀若塵是萬無可能,只求能阻得他一阻,給妖皇贏得一線機會。 哪知眼前那個背影竟然紋絲不動,眼看匕首再進一寸便可破膚而入,魏無傷心頭卻全無得意,反而盡是遲疑:怎會如此輕易?這個念頭剛起,魏無傷眼前已盡是熊熊冰焰,再也不見其它。他甚至未來得及起閃避的念頭,心底最深處便又起一陣深深的戰(zhàn)栗,幾乎將他凍僵! 滔滔九幽之炎,撲面而來,頃刻間將魏無傷淹沒。魏無傷如怒海中一座孤礁,浪過后又浮出水面。然而九幽之炎無形無質,已自他身體中穿過,幾乎將妖軀中每一個角落都浸潤了一遍。魏無傷雄渾妖氣,在九幽之火前,竟起不到分毫障礙。 修羅若海龍出水,破焰而出,矛柄輕輕在魏無傷胸口一點,便收了回去。 悄然之間,紀若塵足下藍焰驟生,轉眼間便成一道高達一丈的火浪,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便是這道火浪,淹沒了冥山大將軍魏無傷。 紀若塵雙瞳中幽幽冥焰更熾,他一躍而起,踏足于九幽冥焰火浪峰尖上,疾向翼軒沖來! 文王山河鼎通體皆明,鼎內藍光透壁而出,隱約可見內中一朵合苞蓮花正在如水波般的熐炎中載沉載浮。此時整個莫干峰都被文王山河鼎所放青色光芒籠罩,有一股雄渾無匹的蒼茫大力從山峰中徐徐而出,注入到山河鼎內。于是文王山河鼎威力再增! 未等紀若塵攻至,翼軒已被文王山河鼎鼎氣照耀得周身浴火,甚至妖軀真身上片片可抵御仙劍砍削的鱗片也開始卷曲。 紀若塵雖是踏火而來,看似人借火勢,實則他體內暗蘊千重冥火,本身所蓄威勢,不知比足下熐炎火浪強了多少倍。而且隨著沖勢,紀若塵體內熐炎更是越燃越旺。 翼軒明白,紀若塵這是要一擊而定生死! 妖皇豪氣頓生,仰天一聲龍吟,周身數(shù)以百計的鱗片離體而出,化作數(shù)百團森森黑火,竟生生將文王山河鼎的鼎氣逼退少許!文王山河鼎本來就是太上道德宗鎮(zhèn)守宮內氣xue的一件至寶,千年來與莫干峰氣運相連,此時實已借得莫干峰三千年來積聚的無邊靈氣,威力何等巨大!翼軒能夠將鼎氣稍稍逼退,實已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是這樣做代價自然不菲,他護身鱗片盡去,周身自然是血rou模糊。如是換了尋常妖族,或者哪怕是條真龍,也要痛得暈死過去,翼軒卻是神色如常。 他又是一聲龍吟,向紀若塵當頭噴出一道黑炎火柱,龐大妖軀再向前沖,瞬間而過百丈,與紀若塵擦身而過! “翼軒!”文婉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舍下正苦苦支撐的太隱真人,轉身向這邊沖來,全然不顧太隱真人刺向后心的巨戟。 太隱真人長眉一顫,然戟鋒追刺之勢分毫不慢。于道德宗三千年道統(tǒng)存亡之際,早容不得他有半點惻隱之心。 修羅已脫手而出,自翼軒龍口中刺入,又自后頸中穿出。 這本該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在文婉眼中卻有如千年般遙遠! 她甚至完全沒有感覺到,太隱真人的戟鋒正刺入后心,透鋒而出的洶涌真元,正狂野地摧毀著她體內已所余無幾的生機。 她也沒有看到,空中的文王山河鼎正自傾側,將如水波的青色鼎氣向她當頭倒下。 “翼軒……”文婉已說不出話來。 紀若塵抬手握住修羅,徐徐落地。然而落地后腳下一個踉蹌,一頭栽倒在地。適才中了翼軒一抓,他大半邊上身已全然消失,現(xiàn)下只余小半血rou連接著下身。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似乎感應到了紀若塵的心意,緩緩回正,如潮鼎氣本已到了文婉頭頂,又盡數(shù)倒卷而回。 太隱真人搖了搖頭,也收回了巨戟。無須他再動手,文婉受此重創(chuàng),也不過七日之命了。 紀若塵伏地喘息,他身體上恐怖之極的創(chuàng)口處黑氣彌散,團團黑氣宛若有生命,仍在不住地侵蝕著他的身體。這道幾乎將他橫截兩段的一擊,只是翼軒一爪之功。若不是被文王山河鼎壓制,翼軒實力發(fā)揮不到一半,單這一擊,已可令紀若塵大半身軀灰飛煙滅。 然而透過黑霧,可以看到紀若塵身體內根本沒有血rou內臟,有的只是濃得緩慢流動的九幽熐炎! 九幽熐炎不斷傾泄而出,終將黑氣燒得干干凈凈,然后逐漸蔓延,每延伸出一寸,便會化出一寸的股膚來。然而九幽之火消耗甚巨,轉眼間便黯淡無光。此時莫干峰突然輕輕一震,萬千靈氣如百川納海,匯入文王山河鼎中。鼎中青光轉盛,將一道道垂瀑般的鼎氣澆注在紀若塵身上,于是九幽之火,重新熾烈。 修羅斜插地上,紀若塵抓著它的手慢慢發(fā)力,將自已的身軀一寸寸地撐起。只抬起了數(shù)寸,他力氣便已耗盡。此時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將他扶了起來。 紀若塵整個身體都靠在了修羅上,這才勉強站起。然后望著重新化回人形,相互攙扶著下山的翼軒文婉,紀若塵輕嘆道:“今日我用煉妖鼎鎮(zhèn)妖,其實與他們比起來,我更該是一只妖。” 太隱真人道:“是人是妖,其實并不重要,區(qū)別只在一顆道心。云中居也有妖在修行,還不是正派名門?只是我宗受祖訓所限,不能收妖而已?!?/br>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依舊在緩緩旋動著,不住汲取莫干峰的靈氣,再灌注到紀若塵體內。這只上古時期葬送了無數(shù)巨妖的仙器,威力盡復后,實有顛倒乾坤、移山排海的大威力。借得莫干峰靈氣之助,山河鼎只憑鼎氣壓制,已令妖皇翼軒連六成實力都發(fā)揮不出。此刻更是直接將莫干峰三千年積聚龐大無匹的靈氣轉化為鼎氣,直接注入紀若塵體內,片刻間已修補好了他殘破的身軀。 到紀若塵終于憑自己力氣站起時,翼軒、文婉與魏無傷已消失在長階盡頭,白云之間。 翼軒文婉已不過數(shù)日之命,魏無傷表面看上去安然無恙,實際上內臟已盡數(shù)被九幽之火焚毀,又被修羅矛柄一擊,皆被震碎成灰,他妖力再強,也無力回天。此刻不過是倚仗著妖族超強的生命力在強自支撐而已。 生死一戰(zhàn),雖不過瞬息間事,雙方已有惺惺相惜之意。怎奈所行路途背道而馳,這一戰(zhàn),卻是不得不行,也不得不分出個生死來。 紀若塵待體內九幽之火稍有回復,即收了文王山河鼎,躍起半空,搖搖晃晃向北方飛去。 太隱真人正從崖下將顧守真抱了上來,遙見紀若塵踏風而去,惟有長嘆。他尋了一處古木蔽蔭、奇石為畔的好所在,將顧守真輕輕放于地上,再解下道袍,為他蓋好。 做完這一切,太隱真人自懷中取出一面玉牌,摩挲片刻,然后將玉牌放于顧守真身畔,自己則馭氣飛空,向北方飛去。 這面玉牌,本是道德宗掌教真人的信物,臨行之前,紫陽真人特意交給太隱真人。雖不見于言,然其意自明。若紫陽真人此去不復返,則由太隱真人接任掌教之位。 現(xiàn)在,這面玉牌放在顧守真真人身旁。這是道德宗九脈真人之中,第三位隕落的真人。 風烈云薄。 紀若塵踏風而行,文王山河鼎運轉不休,不住將周圍游散的天地靈氣汲入體內,九幽之火漸燃漸旺,他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到后來直是勢若彗星。 只飛出千里,便見不遠處的空中風起云涌,霞光金芒縱橫交織。定睛看去,竟是數(shù)以萬記的天兵結成環(huán)陣,正圍著中心處六人狠殺!萬千天兵如蝗如蟻,雖不斷化火隕落,卻是始終占據(jù)絕對上風。陣中央,六人上下左右不住移形換位,結成玄奧陣法,數(shù)以千計的光劍環(huán)繞著六人輪舞不休,天兵被斬,定會隕落??v是幾個統(tǒng)兵仙將,也只能接下一兩劍來,身上仙火即會黯淡無光,不得不退后將息。然而天兵數(shù)量實在太多,哪怕是以千換一,也夠將陣中六人殺上好幾個來回了。 紀若塵此時九幽之火已是圓滿,靈覺幾已冠絕當世,一眼望去,已知以紫陽真人為首的六人所結陣式雖然凌厲無比,然而消耗也快。雖然六人修為皆已達真人之境,但最多還能支持一個時辰。 他足下再生冥炎,速度驟然提了數(shù)倍,直奔戰(zhàn)場,身形劃出一道長長弧線,斜斜自天兵陣尾掠過。修羅則自左而右,揮出一波極薄的冥焰火浪,瞬間已自天兵陣中切過! 冥焰火流雖薄,卻是無堅不摧,路途之上,無論天兵以身軀當之,還是以兵器格擋,皆毫無作用。冥火所過之處,一切成灰。 紀若塵一揮之間,已斬落千名天兵! 此時道德宗六真人也看到了紀若塵,戰(zhàn)陣之上,生死間隙,兩下里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以目示意。 紀若塵破陣而過后,更不停留,速度再增,直向昆侖而去。破風蕩云之際,他體內幾乎為之一空的九幽之火又重行燃起。 九幽之火圓滿,再得文王山河鼎之助,紀若塵實已是不朽不滅之軀。只消沒有立時灰飛煙滅,給他留下一絲火種,一日****后,便會復原如常。只消有靈氣甚至是死氣腐氣,皆會被九幽之火煉化,天下萬物,幾乎無一不可為九幽之火進補。 此時紀若塵心內不安越來越強烈,是以一擊之后再也不肯停留,直向昆侖趕去。紫陽真人等人自有自己的造化,這不是他可以負擔得來的。紀若塵便再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背負起所有人的因果輪回。方才紫陽真人那慈祥、平和、決絕和告別的眼神已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紀若塵絕塵而去后,天兵仙將又將道德宗六人重行圍了個水泄不通。然而道德宗六人皆各有通玄手段,得了這一絲空隙,立時服丹回氣,本已漸漸見底的真元又恢復了不少。千劍運轉得重新圓轉如意。 紫陽真人手持法劍、踏斗布罡,須發(fā)飛揚,臉上卻已泛起一陣異樣的潮紅。于六人之中,紫陽真人修為本就最低,又要主持全陣,因此真元消耗得最是迅速。 昆侖中央,安坐不動的禹狁忽然睜開眼來,雙眉微皺,潛心推算片刻,訝道:“本是四路大軍圍剿道德宗余孽,怎么只到了三路?余下那一路到哪里去了?居然連本座也推算不出,實是奇怪。” 困守塔中的顧清張開雙眼,淡道:“此間不知隱藏著多少大能之士,且看天機紛亂,已可窺得一斑,真君可休要折在了這里?!?/br> 禹狁心中又是一動,雙眉鎖得更緊,奇道:“看來人間果然有些異士,居然能引下大天劫來!不過這次下來的該是天劫威力中排前三位的九霄紫雷,不管是什么東西,都該化灰了。” 禹狁忽然哈哈一笑,展顏道:“管他什么大能之士,反正都要在九霄紫雷下化灰,本座何必自擾!何況本座神通手段,豈是你等下界小仙可知的?區(qū)區(qū)天機,測得出測不出又有何關系,還有誰能翻得出本座手心不成?且讓你看看本座手段!” 說罷,禹狁雙眉倒豎,千丈身軀忽然燃起沖天天火,足可握住整座峰巒的巨掌伸出,大喝一聲:“龍來!” 巨掌掌心中,剎那間風云變幻,碧海蒼波倏忽閃過,一條足有百丈長的青龍已被巨掌從海中生生提出! 這赫然是條完全成年的真龍! 禹狁掌心中不斷發(fā)出赤炎天火,萬千刀兵構成一座樊籠,將青龍困在當中。 青龍勃然大怒,掀起風浪雷電無數(shù),猛烈沖擊著赤炎金兵,卻始終無果而終。它乃是真龍,覺察不對,定睛望去,已看出包圍自己的是九霄天外來的天火,然而來歷卻是一片模糊不清。它心下有幾分明了,一聲長吟,怒道:“是上界哪位仙人,因何困吾于此?” 禹狁赤炎金兵火隔絕內外,青龍顯然根本看不見天炎外的世界。不過話說回來,能夠將它從南海深處捉出,這份神通根本不是它能夠稍抗的。可它已成真龍,自身業(yè)是天地氣數(shù)的一部分,仙界中也有上位者庇佑,是以根本不懼。 禹狁喝道:“孽畜,死到臨頭猶不自知!你已成真龍,上應天數(shù),自有真仙相估。只可惜,佑你之仙在本座眼中,卻也不算什么?!?/br> 青龍大驚,知赤炎天火外必是一位大能真仙。它上應真仙位列三品,居然也不被外面這位仙人放在眼中,那么他至少也當是位巡天真君了。只是巡天真君與仙界至尊已相去不遠,怎會下界來了? 青龍停了召喚風雨雷電,以本體真龍之軀苦苦抵擋著赤炎金兵的侵削,口氣已軟了三分:“不知是哪位上仙降臨?吾所犯又是何罪?” 禹狁凜然道:“你雖然無罪,然而你龍子卻擅借龍氣與安祿山,使其成了氣候,大亂天下,擾亂了天地定數(shù)!龍子犯下如此大罪,自然當誅。而你失于教誨,同樣也是死罪!” 青龍震驚,叫道:“上仙明鑒!那孩子是被人綁走,強被取走了龍氣的,完全是身不由已,并非它有意要擾亂天地定數(shù)?。∥易弑樯裰?,好不容易才找了它回來。這孩子受了大驚嚇,直到現(xiàn)在還不敢出海呢?!?/br> 禹狁冷笑,道:“本座問你,綁走你孩子的人又是誰?” 青龍愕然,片刻后方道:“這個……直到現(xiàn)在,我也是不知?!?/br> 禹狁怒喝一聲,道:“在本座面前,也敢不盡不實!你等身為真龍,凡間誰能綁走真龍而不為人知?你當本座是如此好欺的嗎!也罷,本座念你修成真龍不易,就借你身軀龍血一用,也算折你三分罪過!” “上仙……”青龍還待分說,周圍萬千金兵已一擁而上,早將它化成一團血雨! 禹狁手掌一合,將青龍龍血與天火盡數(shù)握于掌心,再張開時,掌心中已多了一面十丈大小的暗赤色金牌,牌面上鐫刻一條騰飛真龍,彬彬如生處,幾乎與真龍無異。 禹狁淡然一笑,道:“青龍雖然收了,但還有余孽,也不可放過了。”他這話似有意說給顧清聽的。 禹狁將青龍金牌交于左手,右手又是虛空一抓,這一次入手處是東海,然而巨掌收回時,掌心中卻是空空如也! 禹狁登時一怔。 顧清朗聲一笑,道:“堂堂巡天真君,怎也有失手時候?” 禹狁默然片刻,潛運神識,瞬間搜遍八荒**,卻完全沒有那條小青龍的蹤跡。剛剛他明明感應到這條小龍在東海海底躲著,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不過一條小龍實是無關緊要,禹狁此次下界職責重大,還有許多大事好辦。他旋即將這件事放在一邊,曲指一彈,將一縷神火彈入青龍金牌內。神火入體,青龍金牌即刻熾熱起來,漸漸由紅轉白,幾乎可以看到牌內神火如流,正灼燒著青龍魂魄!青龍龍魂受了火煉,左沖右突,卻始終不得脫困。雖然它無形無質,根本發(fā)出不任何聲音,然而只看那癲狂形態(tài),就可以想象受了何等苦痛! 青龍龍魂雖受火煉,但也將神火絲絲縷縷吸入,掙扎之力也就越來越大。漸漸的,一條由熔化了的金銅凝成的龍軀開始成形,并逐漸自金牌內脫出。 經受片刻火熔,青龍魂魄中的意識早已化為虛無,此刻魂魄中所余僅是本能。然這條金銅熔龍不光有青龍真龍龍軀和龍氣,還吸納了禹狁的一縷神火,威力何等之大!它翻滾之間,甚至整個昆侖都為之震顫! 看了這條熔龍,顧清已然明白禹狁早有準備,不論這頭青龍有無罪過,都是要被煉成熔龍的。有無罪過,哪有什么要緊。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 只不過禹狁特意煉制了這條威力絕大的熔龍,卻又是為了對付什么人?又何以要特意在她面前展示? 顧清心中微微一動,已想到一個可能,以她的定力,面色也不禁微微一變。 禹狁神念無處不在,立刻就知曉了顧清面色變化,于是一聲長笑,好整以暇地道:“本座怎可與桁先那等下仙相提并論。要滅那紀若塵的九幽之火,又何須使計詐你?之所以留你到如今,全是本座一片愛才之心,希冀你位列仙班之后,能夠再有精進。本座這條熔龍,足以穿破六道諸界,任那紀若塵躲到哪里,都可瞬息而至,將其擊殺。九幽之炎雖可煉化天地萬物為已用,然而天地之道,物極必反,這一條熔龍送給了他,那團九幽之炎哪里吞得下?必滅無疑!” 禹狁雙目神火一閃,那條猶自在痛苦掙扎的熔龍前立時出現(xiàn)了正踏風疾行的紀若塵身影。禹狁仙法,果然玄奧無邊,這個身影完全與紀若塵真身一樣,真身在做什么,虛影就做什么。 熔龍正在痛苦深淵中掙扎,猛然見了眼前的紀若塵,立時將他當作了生死仇敵,狂性大發(fā),狠狠一口咬了過去。龍口合攏處,金汁四濺,卻距離虛影仍有數(shù)分距離,未曾咬中。 禹狁意態(tài)從容,不住以神念將熔龍拉回,使得它根本咬不中紀若塵的虛影。熔龍痛苦之極,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每撲咬一次,就會多一些金銅熔汁被吸入體內,狂性也會增加一些。如是,熔龍威力漸增。禹狁并不著急,再過一段時候,熔龍就會將整個青龍金牌化盡。那時方有十足把握,一舉滅了紀若塵的九幽之火。 顧清雙目低垂,早將一切意識封閉至最深處,猶如再入死關。玲瓏塔、千朵蓮,皆自行運轉,抗拒著塔周的赤炎金兵。她道心純定,更早有所悟,支撐得一刻是一刻,盡人事,聽天命。 蜀中千里錦繡,雖是冬季,陰雨綿綿,氣候苦寒。然那濡濕翠意中,實有無限生機,令人遙遙望見,心機便活潑了許多。 官道盡頭,有三人沿路行來。盡管雨落如霧,他們卻即未撐傘,也未披蓑,任由雨霧打濕衣衫,將那寒意透至心底。前面行著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子高大英俊,面有古拙之氣,女的清麗溫婉,婉約中隱有剛烈決然。二人身后,則跟著一個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著下人服色,看來是個家仆。 三人沿路行來,有說有笑。 “蜀中之地,果然人杰地靈,處處洞天福地。婉兒,我們年輕時候,也曾這般出游過?,F(xiàn)今想想,卻是快有一千年了。”高大男子慨然道。 女人溫婉答道:“千年一日,其實也無分別。能如今日這樣,四處走走看看,其實已經夠了。我們想了幾百年,不就是想要這樣輕輕松松、全無心事的日子嗎?” 男子長笑一聲,道:“說得也是!想不到到了今日,反而是我有些貪戀了。我們夫婦多年心愿已了,只是可惜了無傷你?。 ?/br> 身后那家仆咧嘴一笑,道:“現(xiàn)在和陛下婉后一同出游,倒是讓俺想起了當初攻打冥山的日子。作妖千年,俺圖的就是個慷慨激昂、壯懷激烈,還有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俺那頭豬從此沒人照顧,倒是有些放心不下。希望它境遇好些,莫作了他人的盤中之餐。說起來,這頭畜牲運氣可不怎么樣,一直被殷殷那頭小狐貍給惦記著。如果真的被烤了,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俺也沒法說啥?!?/br> 高大男子失笑道:“各有各的緣份因果,無傷,你那座騎就算被人給烤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當初龍馬猊狻一概不選,偏要挑只沒什么靈性的豬?” 這三人,正是方自西玄山下來、還回人形的翼軒、文婉和魏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