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無論王進禮好言相求也好,怒罵威脅也罷,哥舒翰就是不肯出關(guān)決一死戰(zhàn)。他征戰(zhàn)西疆二十年,戰(zhàn)功無算,位極人臣,哪會將這些根本不知兵事的閹人放在眼里?后來被王進禮弄得煩了,哥舒翰索性閉了府門,根本不見監(jiān)軍大太監(jiān)的面。他不是不知道王進禮已將自己恨入骨髓,然而卻不在意,一個閹人又能興出多大的風浪來? 在哥舒翰看來,紀若塵畢竟還是嫩了點,缺乏足夠的耐心,對峙不到一個月便沉不住氣將自己的實力一分一分的展示出來。如此一來,己方正可洞察敵機,有合適時機,哥舒翰便會揮軍出關(guān),如怒濤拍岸,將對面那小小營盤擊得粉碎,一雪前恥。潼關(guān)此刻駐有大軍二十五萬,難道還真的對付不了紀若塵那幾萬人? 自古以來,潼關(guān)便是天下險地,歷朝歷代,均是悉心經(jīng)營,更不知有多少大能之士加持道法,布謀格局。到了今日,潼關(guān)已如鐵澆銅鑄,堅不可摧。此時東都方面,那位封常清封大人已與史思明及安祿山戰(zhàn)過數(shù)場,卻是屢戰(zhàn)屢敗,一路潰逃回了洛陽,再也無力與哥舒翰爭鋒。此時此刻,哥舒大人可說萬事俱備,只欠修士。 正當哥舒翰望月感嘆之際,身后忽有人笑道:“哥舒大人何事煩惱?。俊?/br> 哥舒翰這府第守備森嚴,縱是一只鳥也不能隨意飛過,怎會有人在中夜時分潛進了書房這絕等要地,而不為人所覺察?不過聽到此人語聲,哥舒翰不驚反喜,轉(zhuǎn)過身來,見偌大的書房中不知何時已站了十余位高矮胖瘦不一的道人,為首一人三十許年紀,衣錦佩玉,相貌風流,左手負于身后,右手虛托白玉方斗,怎么看都是個有道之士。哥舒翰自然認得此人,除了方今如日中天的青墟宮掌教師弟,年紀輕輕卻位列虛字輩的虛天,更有何人? 哥舒翰與虛天相識已久,偶或還有書信來往,近日正尋思是否要修書向其求援,不料心念方動,人竟已出現(xiàn)面前,當下大喜,撫掌笑道:“原來是虛天仙長到了,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來來來,我們到正堂坐!這幾位仙長都是何許人啊?也介紹給老哥我認識一下!” 虛天微笑道:“這三位是我?guī)熤?,在宮中下一代弟子中是出類拔萃的。這些都是各門各派的頭面人物,修為深湛,道法通天。等閑是一個也請不動的,這次看在我們青墟宮的薄面上,同來給哥舒大哥助陣來了。來得魯莽,大哥休怪?!碧撎煲膊毁樠?,開門見山道出來意。 “哪里!哪里!好!好!好!”哥舒翰連叫數(shù)個好字,笑逐言開,道:“有眾位仙長相助,別說關(guān)外那小兒,就是安祿山又能猖狂多久?” 虛天微笑道:“老哥先別著急,我還帶來了一件仙家寶貝。這件寶貝看似尋常,但老哥用兵如神,當然知道它的妙用。” “是何寶貝?”哥舒翰平時也修些粗淺道法,知道虛天所言的仙家寶貝就當真是出自仙家,當下也不禁心中急切,想要看看仙家寶貝究竟有何大神通。 虛天將掌中白玉方斗向前一送,道:“此寶名為云煙藏天斗,乃是真仙所賜。至于有何玄妙,我一用便知!” 那云煙藏天斗中盛著半斗白米,也不知作何用途。虛天持著斗底,將玉斗向地上傾去,白米便嘩啦啦傾泄而出,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一個米堆。眼見米堆越來越大,都快有二尺來高了,可是云煙藏天斗中的白米仍無休無止的倒出來,似乎根本倒不完。 哥舒翰由驚轉(zhuǎn)呆,看著那小小的白玉方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不光是哥舒翰看得呆了,與虛天同來的修士們也是第一次見識云煙藏天斗的奧秘,均是目瞪口呆。要知介子藏須彌,那可是仙家手段。道德宗一枚玄心扳指,不過能放數(shù)方雜物,已是世間罕有的異寶,除了被道德宗認作祖師的廣成子外,再不見后世中人煉成同樣寶物。然這玉斗此刻少說也倒了一石米出來,卻還似無底,不是真仙法寶,又是什么? “這……這斗中藏米可有多少?”哥舒翰失聲問道。 “無盡!”虛天傲然道。 哥舒翰倒吸一口涼氣,道:“這豈不是說,若我這二十萬大軍揮軍北上,便無需糧草了?” 虛天微笑道:“糧是不需,草還是要的?!?/br> 哥舒翰手顫抖著,想摸一摸云煙藏天斗,卻怕褻瀆了仙家氣息,終是不敢。他統(tǒng)兵多年,自然知道此斗意義幾何。古往今來,大軍起行,糧草為第一要務。若征戰(zhàn)千里之外,那么十成糧草能運到地方的不過一二成而已。是以雖本朝國力昌盛,遠過前代,諸胡卻依然不滅。皆是兵不及遠之故。若在十年前能有云煙藏天斗,哥舒翰早就掃滅諸胡,在西北拓疆千里了。 見哥舒翰欣喜若狂的模樣,虛天不由得笑道:“仙家寶貝自然是好,卻也不是可以隨便用的。云煙藏天斗若日夜不停地出米,堪堪可供二十萬大軍之用。而且每隔七日,便須以千人祭斗,方能重新使用。即使如此,云煙藏天斗也只能使用三個月,三月之后,仙人便要收回的?!?/br> 哥舒翰豪情大作,重重一拍幾案,道:“三月就三月!有這三個月,我定能將安祿山北地老巢連根拔起!” 見識過了云煙藏天斗的神妙,一眾人都是興致大起,哥舒翰便吩咐準備酒菜,要與群修秉燭夜飲。 步向后堂時,虛天有意放慢了些腳步,落在了群修身后。哥舒翰明白虛天有話要說,便也慢行幾步,與虛天并肩而行。 虛天閑適地道:“有云煙藏天斗在手,又有我們相助,哥舒大哥要掃平北地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掃平安賊之后,大哥有何打算?” 哥舒翰一怔,知道虛天話中必有深意,道:“你的意思是…” 虛天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微笑道:“仙家寶貝多少年才出一個,有此寶在手,掃平安賊哪用得著三個月?那時大哥你左手掌二十萬雄兵,右手持仙家至寶,聲威之隆,本朝更不作第二人想!而朝中呢,明皇日見昏庸,楊國忠更是千古jian相,大哥平定亂黨后,何不也學學安祿山,清一清君側(cè)?” 哥舒翰雖然一生大風大浪經(jīng)歷得多了,此刻也不由行喉嚨發(fā)干,聲音都有些啞了:“你是說,平亂之后,揮軍南下?” 虛天笑得陰寒無比:“這天下嘛,當為有德者居之!” 潼關(guān)外,北軍大營中黑壓壓、靜悄悄,只有中軍大帳中***通明。兵士化成妖卒后,日出而動,日落而息,看似木訥,實則感覺敏銳無比??v是營中并不安排軍丁巡邏,也不怕被人襲營。早些時候,倒是有些膽大妄為的妖來偷過營,皆是有來無回,休說尸骨,就是氣息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時間久了,無論是人是妖,都明白了紀若塵這軍營就是天下絕地,再不敢接近半步。就連烏雀飛鳥,也是繞營而過,不愿從營上飛過。 紀若塵據(jù)案而立,盯著眼前足有丈許長、三尺寬的潼關(guān)地勢圖,動也不動。在他眼中,潼關(guān)關(guān)墻逐漸消失,層層而下,慢慢顯露出寬大深廣的墻基來。而在圖上,墻基依山勢而走,盤旋而起,恰如一條須爪俱全的盤龍!此龍四爪分抓四方地脈,龍頭面向東方,不住汲取天地靈氣,即壯已身,也固山勢。 潼關(guān),實已與巍巍群山溶為一體,再不分彼此。若想以道法破關(guān),便等如是要將方圓百里內(nèi)的山巒削平,縱有通天道術(shù),又有誰真能移山填海!?歷朝歷代,不斷有大才之人對潼關(guān)加持補強,千百年下來,方才有了這天下第一雄關(guān)! 如純以人力攻關(guān),便不會觸動關(guān)下隱藏著的煌煌陣勢,可是人力有時而窮,如何攻得上十丈高墻? 不過紀若塵本來就不打算硬攻潼關(guān),他定計百般辱罵監(jiān)軍太監(jiān)王進禮,便是要逼哥舒翰出關(guān)決戰(zhàn)。他本來埋伏了一萬人在山后,不過濟天下率新軍到來時,便勸他將三萬大軍盡數(shù)布在關(guān)下。這樣哥舒翰用兵再能,也難將三萬人一口吞下。況且在朝庭君臣眼中,潼關(guān)可是有三十萬大軍,被五千人堵在關(guān)內(nèi)還是被三萬人堵在關(guān)內(nèi),其實根本沒有區(qū)別:都是奇恥大辱。 濟天下曾道,潼關(guān)再險,也險不過廟堂中人的虎狼之心。 這些時日,紀若塵研究<春秋>,修習兵法,漸已得其中三昧,內(nèi)中精妙處,與天地大道隱隱呼應。這數(shù)月下來,紀若塵隱約感覺到,自己道心似乎又將有進益了。 他正研讀潼關(guān)地勢,以古人布陣手法,與胸中所學一一對應,漸有感悟。 此時帳簾掀動,宛如亙古冰峰的姬冰仙又走了進來。紀若塵頭都不抬,只雙眉略皺,道:“你又來做什么,難道還沒吃夠教訓?” 姬冰仙臉上的肌膚幾若透明,看上去便似冰雕成的一般,她也不動氣,平平靜靜地道:“我這次會用盡手段,你的傷也好了,所以仍是公平的?!?/br> 紀若塵有些驚訝于姬冰仙的冰冷寧定,抬起頭來,道:“你還想再斗一次?” “是的。” 看著她無悲無喜,平淡若水的雙眸,紀若塵忽也覺得有些頭痛了。他冷笑道:“很好!你是以為,我沒有收拾你的手段嗎?” “只要你肯斗法,什么條件我都答應?!奔П傻氐?。 “你瘋了?!?/br> “不瘋哪能得道?!奔П梢琅f淡然。 “很好!”紀若塵輕敲書案三下,片刻功夫,玉童與濟天下便先后來到中軍帳中。 紀若塵在椅中坐定,向姬冰仙一指,道:“她又要與我斗法,你們想個辦法吧。” 紀若塵面無表情,姬冰仙則凝如冰霜,兩人臉上都看不出心事,可玉童卻內(nèi)心忐忑。她上次獻計,本是自以為得意,可是現(xiàn)下看來,那條妙計仍未能阻得了姬冰仙。紀若塵雖無表示,可是玉童是隨著他從蒼野一路過來的人,怎會不清楚這位主人的狠辣手段?回想起只余一個頭顱的那些日子,玉童便是不寒而栗。 她忽見紀若塵端坐如儀,面上手上肌膚皆栩栩如生,與以往總有一點模糊大為不同,更可感應到體內(nèi)血脈奔流。玉童心下便是一驚,試探著問:“主人身體凝練好了?” 紀若塵嗯了一聲,道:“還算純凈?!?/br> 玉童看著紀若塵又是欣喜,又有絲懊悔。在紀若塵身軀未凝時候,借助道行深厚,她還有一線機會擊殺他,重獲自由之身??墒乾F(xiàn)今紀若塵rou身已聚,又兼具純凈道心,無數(shù)厲害道法便有了根基,哪怕是修為全無寸進,還是在上清之外游離,也不是玉童能夠應付的。 玉童再看看姬冰仙,隱約覺察到她道心境界竟然也似有突破,當下不由得又妒又恨。歹毒念頭再起,當下柔媚笑著,向姬冰仙道:“你想要與主人斗法,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輸了的條件也要改上一改才行,前次的條件實在太過簡單,有過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也無所謂了,這怎么成?話又說回來了,若無艱難險阻,如何淬煉你一顆求道之心哪?” “什么條件我都答應?!奔П傻?。 玉童笑得如同一只小狐貍,盯著姬冰仙道:“其實條件也簡單,不過比上次稍稍進了一步而已。你若輸了呢,便要以身為主人侍寢,反正主人現(xiàn)下rou身已經(jīng)凝練,正該享受些溫香軟玉呢。你看,這條件其實挺容易的,不是嗎?若你以后沒有十足把握就來糾纏主人斗法,那就等如是送上門來侍寢了。當然,或許有那么一天,你天天都要與主人斗法,也說不定哪!” 姬冰仙一顆道心雖已清純?nèi)缬耒R冰湖,也被玉童的惡毒用意驚得面上紅潮一現(xiàn),旋又變得蒼白如紙。 她唇上血色盡去,幾次開合,方艱難道:“我……答應了!” 紀若塵雙目忽開,對姬冰仙倒有了些欽佩。他也不急,又向濟天下道:“濟先生以為如何?” 濟天下咳嗽幾聲,撫須道:“這個嘛,我于修道實是所知無幾。不過圣人曾言道,大道殊途同歸,什么事情做到極盡處,道理都是差不多的??粗鞴?,是想以出世之心以成大道??墒窍胍鍪?,必先入世。不歷遍軟紅三千丈,如何能夠明白紅塵真意,如何修成一顆出世之心?” 紀若塵垂目靜思片刻,方徐徐道:“我明白了,便是如此吧。” 斗法將起,玉童和濟天下都很知情識趣地退出帳去??墒侨绱嗣髟氯绱藭r辰,兩人又怎睡得著?玉童便拉了濟天下去下棋,要在縱橫十九路,泄一泄?jié)崾乐稹?/br> 兩人尋了個營帳,擺開紋枰,便互弈起來。然而玉童心不在焉,一顆活潑潑的心有九成倒是放在中軍帳上??墒侵熊姶髱ぶ徐o悄悄的,全無半點聲息,休說玉童靈覺根本不敢靠得過近,就是靠近了,又怎能在紀若塵神識封鎖下探出什么來? 兩人落子如飛,轉(zhuǎn)眼間已下了數(shù)十子,玉童猛然驚覺,自己竟已是輸?shù)脧氐?。她自然不服,在地府中跟著平等王時,不光爛柯譜之類的仙譜記了無數(shù),且還真正得過上界下來的仙人指點,若說棋力,在地府中怎么都在三甲之列。當下玉童打起精神,全神對弈,這次果然殺了個旗鼓相當。兩人又落子如飛,可是玉童忽然間一個恍惚,又想到中軍帳中此時光景如何,手上便是一緩,哪知這點破綻立刻被濟天下抓住,登時兵敗如山倒,滿盤盡墨。 看濟天下滿面開花,笑得得意,笑得猖狂,笑得十足十小人得志,玉童登時每一顆牙都有些癢,叫道:“再來!”她便不信,以自己半仙的棋力,會收拾不下濟天下這個小人。 棋局重開,玉童拼盡了全副心力,終于占得了一絲若有還無的上風。她額頭見汗,玉面潮紅,與濟天下奕棋,實比與群修斗法要累得太多了。正當棋局走到要緊時,忽然間,中軍大帳處傳出了一些動靜! 玉童登時心一顫,還好沒下出緩手來。誰知本是一味退縮死守的濟天下氣勢陡漲,殺氣大作,招招緊逼,子子爭先,一步緊似一步,再不給玉童喘息余瑕。玉童氣得幾欲暈去,靈覺不那么敏銳了,中軍帳中的動靜也就聽不真切。 看著濟天下笑面如花,玉童忽很有心撲上去,在那張笑得處處溝壑的臉上狠狠來幾爪子。 此時此刻,幾乎無人注意到,夜空中稀稀落落掛著的幾顆星辰中,有一顆忽然亮了起來,竟然慢慢傾斜! 無聲無息的,這顆大星星光流泄,匯聚成一道光河,自天而下,匹練般向紀若塵中軍大帳落下!剎那間,凜冽殺機充斥天地,如此靜夜,竟然起了兵戈殺伐之音,就如數(shù)十萬人正舍生忘死的相斗! 星河垂落,于盡處匯聚成遍身銀灰星輝的青年,持三尺劍,秉滅絕意,瞬間破入中軍大帳! 與此同時,西方天際處忽然起了云霧,一個窈窕身影破霧而出,如電飛來??此荩涮幰彩侵熊姶髱?! 玉童驚呼一聲“不好,主人有險!”瞬間便將道行提到極致,十指指塵各出一根青絲,猛然破帳而出。 臨去前,她猶不忘偷偷飛起一腳,將棋盤踢翻。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十四 殺伐事 二 中軍帳中,已是天翻地覆。 紀若塵搖晃著,要扶住太師椅才能支撐著不倒下。他大口大口竭力吸氣,就似一條離了水的魚,每喘息幾次便是一口鮮血噴出,整個衣衫前襟已盡被染紅。他雙眸中神光散亂,瞳孔深處,駭然可見那柄古劍正在幽幽藍焰中沉浮。 他竭力想把古劍鎮(zhèn)壓下去,然而關(guān)于這柄劍的一切記憶卻不斷浮現(xiàn),彼伏此起,頑強至極,任他意念若滔滔洪水也撲不滅這潑天烈焰。 以他的無上定力、無邊冷漠,竟也無法忘卻! 紀若塵知道,每當這段記憶浮出,自己堅定如一的道心便會出現(xiàn)一線破綻。他神游八方,cao控萬千魂絲,修煉勇猛精進、直行無忌,靠的全是一顆不移道心。道心有了破綻,立時體內(nèi)真元便如沸如熾,直欲破體而出,這可比什么散功內(nèi)焚都要危險得多。 依人間法門修為,慢是慢了,卻有一點好處,哪怕道心境界低些差些,真元畢竟是自已修來,靠著勤奮也能達到一定境界,且不會有入魔之憂。紀若塵眼下所修煉的法門卻是不同,一身真元皆是靠掠取天地靈氣而來,霸道到了極處,也兇險到了極處。道心一動,立時便是滅頂之災。 此刻大帳中浮著層層深紫色的水紋,將紀若塵護在當中。姬冰仙身周四方仙甲閃動,道道冰霜氣息自四方攢射全匯聚至她指尖一點,不住擊打沖擊著帳中的紫色水紋。她虛立于空,雙瞳五色光華畢現(xiàn),頭上更是濤濤碧海、海上月升的異象蒸騰,氣勢巍巍、威儀煌煌,有若真仙降世! 姬冰仙雖仍是上清至仙境的道行,然而五色石瞳與海天明月法相發(fā)動,又有四方仙甲增持,此際舉手投足間皆有大威力,豈是一般上清修士能夠比得了的?且她為大道甘舍一切,道心已無比堅定,法術(shù)運使更加圓轉(zhuǎn)如意,許多初入上清境界之人根本無法使用的大威力法術(shù),她也一一用出。 一時間帳中冰風四起,雷電交加,風雨若晦,罡嵐大作,然而這些術(shù)法威力強是強了,卻分毫未觸及中軍大帳的帳布,由此可見,姬冰仙道法的確已是收發(fā)如心。 紀若塵則愈見虛弱,紫色水紋風雨飄搖,隨時都有可能散去??茨切┱窆ニy的道法威力,若這道屏障破了,他多半要將剛剛凝練的rou身交待在這里。 姬冰仙正狂攻不休,忽然心頭一凜,覺察到一縷晦暗殺意正破空而來!她并不畏懼,心念一轉(zhuǎn),忽然將道法盡數(shù)收了,退向大帳一角。 中軍帳中大放光華,柔和銀亮的星輝給一切都鍍上淡淡銀色。悄然間,一個相貌清奇的青年男子平空出現(xiàn)在大帳中央,掌中三尺劍鋒直指紀若塵咽喉,冷道:“紀若塵,我守候多時,終于等到了你道心破裂的一天!今日滅了你神識,從今以后,你的命宮便是以我為主了。” 紀若塵抬起頭看看他,虛弱地笑了笑,道:“破軍?” “正是本星君!”破軍星君傲然道。他語聲鏗鏘,自帶殺伐之意。 紀若塵忽然長笑道:“你又怎知,我是否也等你多時了?!” 他猛然挺直身軀,一時間大帳中狂風驟起,無邊神識倒卷而回,真元修為也若錢江潮生,洶涌而起!上清至仙、靈仙兩境一舉而破,直至上清神仙境界方始停住。 帳中罡風未歇,紀若塵已如鬼如魅、無聲無息地攻上!即使在姬冰仙眼中,紀若塵這一動也若九天電光,一閃而逝,人眼已經(jīng)幾乎無法看清行跡。且他明明有血有rou,行動時卻未沒有分毫氣息散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只憑靈覺,哪里捕捉得到紀若塵的行蹤? 恍然間,姬冰仙似又回到了初戰(zhàn)紀若塵的那一夜,那時也是無從感應到他的行蹤,才會慘敗而歸。未曾想到,此時的紀若塵竟又施展出了這般神技。當日的姬冰仙參不透,現(xiàn)今的她卻有些明白了。這是一顆道心已修至極高境界,方可借天地之氣為已用,與世間萬物相溶。 破軍狂色盡收,一劍挑空而起,直指紀若塵眉心!他一劍即出,帳中即刻亮起千百點熠熠星輝,就似懸了數(shù)以百計的星辰,燦爛絢麗,恍如九天星河卷入軍帳。 隨著真元穩(wěn)定在上清神仙境,紀若塵胸中文王山河鼎也隨之變化,鼎中湛藍溟炎不漲反縮,幾乎全部縮回了那顆晶瑩剔透、純由溟炎凝成的玲瓏絲球內(nèi)。隨著一道銀色光芒在玲瓏球上掠過,千萬點星芒自玲瓏球內(nèi)蜂擁而出!若稍遠些看去,便可見那文王山河鼎似正在噴吐無數(shù)星辰! 見破軍窺破自己行蹤,一劍襲來,紀若塵微微一笑,抬手便向破軍的三尺青鋒握去。他這么一動,全身忽然光芒大放,萬千點星輝不住涌出,又散落在帳中各處。這璀璨星輝比先前的星河光芒更盛,恍若一張細密大網(wǎng)兜頭罩下,區(qū)區(qū)小河米粒之珠華頓時被吞噬得一干二凈。一時間,似滿天星辰盡在這小小的中軍帳中! 見紀若塵揮手投足間都會抖落千萬點星輝,破軍不由得大驚,三尺長劍一出即收,竟不敢與紀若塵的rou掌相觸! 他一邊疾退,一邊怒道:“你為了引我出來,居然不惜自破道心?!” 紀若塵舉步向前,始終不離破軍星君三尺之地,駢指如戟向破軍雙眼點去,一邊微笑道:“若不如此,何時才能收拾得了你們這幾個藏頭露尾的家伙?” 破軍行動如電,姬冰仙幾乎只能看到一道道星輝光帶縱橫來去,可是任他如何施展,就是無法甩脫紀若塵,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紀若塵食中二指一分一分地接近自己雙眼。紀若塵運使星力之純不下于已,變化萬千則猶有過之,依稀有貪狼風范,可是又兼有殺伐之意,較貪狼的境界更勝一籌。 諸天星曜中,破軍本就隱隱被貪狼克制,此時分辨出紀若塵星力,不禁氣焰全消,哪還有半分殺伐之氣? 絕望之際,破軍惟有憤恨叫道:“當年你走投無路之時,還不是借我等星力過關(guān)?你怎可如此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