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蘇姀一身道行全在狐尾上,每放得一根狐尾,她就會恢復(fù)一些道行。黃星藍已查過典藉,知道以蘇姀天狐的修為,只消放出八根狐尾,她就能魂魄離體,跨越三界壁限,深入陰司地府尋找殷殷。第九枚釘是不能拔的,只要這根釘在,蘇姀就離不了鎮(zhèn)心殿石牢。以蘇姀的道行,如果九尾皆獲自由,才有可能自行拔去此釘。不過以蘇姀八尾的道行,就算不動心術(shù),只憑妖力真元硬殺,已足以擊殺黃星藍于當場,所以黃星藍才會有剛才那一番話。 黃星藍運功完畢,手已伸向了第八枚巨釘。蘇姀知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候,靜靜地看著黃星藍施法。 黃星藍的手距離巨釘尚有尺許,兩枚青釘就同時亮起,釘頭上浮出一層層的文字,瞬間就在釘頭周圍布下一層青紫色的電網(wǎng),將釘身護在其中。電網(wǎng)一成,邊緣就與蘇姀狐尾摩擦不定,噼噼啪啪的激出大蓬電火。電芒如針,既御外敵,也刺狐尾。蘇姀雖然容色不變,然而幾根揮舞在空中的狐尾尾尖也略有卷曲,顯然痛苦難當。 黃星藍淡金色的雙眸越來越亮,臉色反而逐漸蒼白了下去,唇上更是全無血色。她的手已然半入電網(wǎng),但每前進一分,都比以往要艱難數(shù)倍。她只覺得體內(nèi)真元如開了閘的洪水般傾泄而出,轉(zhuǎn)眼間就耗去了大半,可是指尖距離釘頭仍有四寸左右。黃星藍從過往經(jīng)驗中所知,最后的幾寸最是艱難,每前進得一寸,青釘御敵的法力就會越強。 拔前幾枚青釘時,黃星藍尚能舉重若輕,輕松化解青釘上所附道術(shù)。但到了第八枚釘時,她再無余力防護自身,終于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蘇姀所受之苦。 黃星藍哪曾受過苦? 青釘電火看似尋常,實則從質(zhì)性上來說已近于天炎,每一道電火入體,都直接沒入魂魄,直要把三魂七魄攪到翻江倒海,才算罷休。第一絲電芒入體時黃星藍就痛得幾欲暈去,好在總算挺了過來,等到第二下時,已痛得徹底麻木了。電芒刺在她從未cao持過粗活俗務(wù),白膩如玉的素手上,將絲絲刻骨痛楚直傳入心底。她本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這種痛苦,但一想殷殷的魂魄尚在地府中孤苦無依地游蕩著,心中立時憑空生了無限勇氣。 黃星藍的手在電火中一寸寸地向前伸著,在指尖觸摸到釘頭的剎那,體內(nèi)忽生一陣虛弱感覺,這是真元已然見底之兆。 她摸到了青釘,卻已無力拔出。 黃星藍對此早有準備,她取出一個血玉瓷瓶,以拇指頂開瓶塞,將瓶中三滴藥液滴入口中。藥液一沾上她的唇舌,立刻化成一縷輕煙,被悉數(shù)吸了進去。黃星藍蒼白的臉龐瞬間涌上一抹紅暈,周身各處經(jīng)脈玄竅中真元如泉涌出!她素手上泛起一層淡淡黃芒,將電芒都阻擋在外,然后一把握住青釘,在陣陣極難聽的吱吱嘎嘎聲中,青釘被一分一分地拔了出來。 石牢中驟然閃過一大團電火,然后一切歸于沉寂。 當?shù)囊宦暎幻兑咽Я斯鉂傻那噌攺狞S星藍指間滑下,落在了石牢地上。黃星藍面色又從紅潤轉(zhuǎn)為蒼白,而且這一次還帶上了隱隱病態(tài)的青色。 蘇姀十指如梳,梳理著新獲自由的狐尾,一邊道:“你用了這么猛的靈藥,可是會真元大損的呢!” 黃星藍若無其事地道:“損點真元又有什么?最多花上十幾年也就練回來了?!?/br> 蘇姀點了點頭,輕笑道:“那你準備好受死了嗎?我被你們關(guān)了幾百年,總得殺幾個道行高的出口惡氣?!?/br> 黃星藍上前一步,伸頸待死。哪知道蘇姀一根冰指自頸中劃過,沒給她帶來分毫損傷,反而將一縷奇異的感覺送入她體內(nèi)。這縷感覺如霧如幻,曖洋洋的又有些癢癢的,就似…… 春思。 黃星藍大吃一驚,登時后退幾步,滿面飛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萬料不到世上這還有這種事,哪怕是一個陌生男子如此對她,都不會令她如此吃驚。女人與女人之間,怎么也會有這等事? 見過黃星藍如此窘態(tài),蘇姀掩口輕笑,然后道:“想不到堂堂黃夫人也會有怕的時候!唉,可惜我在這里立了幾百年,已經(jīng)沒什么火氣了,殺不殺人實在無甚區(qū)別,且放你這一回吧?!?/br> 黃星藍驚魂稍定,這才發(fā)覺體內(nèi)虛弱之極的真元不知不覺間已穩(wěn)固了許多,看來日后道行受損也極為有限?;叵肫饋?,這自然是蘇姀一指之功。想到蘇姀尚有一尾被釘在石壁上,黃星藍心中不禁又驚又喜。驚的自然是蘇姀妖力之強遠出她意料之外,喜的則是既然蘇姀妖力沖天,那營救殷殷的把握又大了許多。 “你何時去救殷殷?”黃星藍心切問道。 蘇姀輕撫著自己的狐尾,柔柔地道:“不要心急,要再等上幾個時辰我的妖力才能盡數(shù)恢復(fù)。等我到了地府,我倒要看看酆都城中那些個不成器的家伙,究竟哪個會有那么大的膽子,敢來欺負我蘇姀的人?!?/br> 見黃星藍面露狂喜之色,蘇姀又笑道:“現(xiàn)在夫人可放心了?你先回去閉關(guān)修煉吧,這樣還可少損一些道行,等我妖力一復(fù),自然會去陰司地府的?!?/br> 黃星藍還有些猶豫,蘇姀又道:“怎么,夫人怕我跑了不成?這最后一枚青釘可還在呢,我縱是道行全在也未必能夠拔得起這枚青釘?!?/br> 黃星藍一想也是,蘇姀若無九尾道行,斷無可能自行脫困。她望著蘇姀尚釘在青石壁上的狐尾,忽然問道:“蘇姀,當初釘這些釘子的時候,想必……很痛吧?” 蘇姀若無其事地淺笑道:“比拔起時要痛一點,不過也無所謂,釘這些釘子的是人,而我是妖,妖會不會疼,從沒有放在哪個人的心上過。所以呢,我自然也就無所謂了?!?/br> 黃星藍輕輕一嘆,還想說些什么時,哪知蘇姀忽然笑問道:“夫人還不走,反而這么關(guān)心我痛不痛,難不成也想作我蘇姀的人?” 黃星藍大吃一驚,立刻倉皇而逃。 重登莫干峰前,紀若塵仰望峰頂,只覺祥云瑞靄重重疊疊,比下山前還要濃郁三分。他望了片刻,才向顧清示意可以上峰了。 “若塵,有什么不對嗎?”顧清素來細心,紀若塵表情中些微的異常也不會逃過她的注意。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莫干峰上的靈氣比應(yīng)有的要濃了幾分。且看這些云團霧氣分布,似乎其中隱藏了一個卦象,可惜我在卦象上修為不夠,實在看不出這預(yù)兆著什么。”紀若塵皺眉道。 顧清也向莫干峰頂望去,微笑道:“我可是什么都看不出來呢?!?/br> 紀若塵搖了搖頭,道:“很可能是我看錯了,上峰吧。” 二人相攜登峰,然而峰頂云圖卻始終在紀若塵心中徘徊不去。以顧清的眼光都看不出云圖中藏有什么預(yù)兆,那峰頂祥云就應(yīng)該只是一片孤云,沒什么特殊意義。然而紀若塵一顆心始終放不下,總覺得那幅云圖預(yù)示著什么。他越是細想,心中就越是不安,似乎什么不期望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一樣。而且顧清看不懂云圖還可以有一層解釋,那就是云圖預(yù)示之事與她有關(guān),所以她才會靈識大降,看不清云圖含義。 紀若塵心中忐忑,直到登上莫干峰頂,再也看不清峰頂霧靄云圖,才算稍稍心安一些。 一回山,紀若塵就依例先行拜見紫陽真人。紫陽真人正在閣中練字,看上去滿面紅光,心情顯然正是上佳。 見紀若塵入閣,紫陽真人含笑招呼道:“若塵回來了?來來,看看為師這幾個字寫得怎么樣?” 紀若塵站在紫陽真人身旁,見那幅掛軸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大字,字字中正平和,筆力含而不露,乃是四平八穩(wěn)的好字。紀若塵于書法上并無多少造詣,但于這四字中卻隱隱看出指點神州的雄心大志,不由得脫口叫了聲好。 紫陽真人呵呵一笑,將手中毫筆放下,道:“為師修為不夠,還是在字中露了心意,算不得是好字。” 紫陽真人向紀若塵望了望,又道:“若塵,你好像滿腹心事,不妨說來聽聽?!?/br> 紀若塵沉思片刻,實不知該當從何說起自己的擔憂,于是問道:“師父,這一次回來,我看到莫干峰的靈氣似乎渾厚了許多,卻不知是何緣故?” 紫陽真人道:“原來是這事。我道德宗上承天運,因此當此萬物復(fù)蘇之時,會有八方靈氣來聚,祥云霧靄多些也是正常的?!?/br> 紀若塵疑惑道:“依著常理,萬物復(fù)蘇之際該是驚蜇之后,現(xiàn)在才是深秋,離驚蜇還早著呢,師父怎么會這么說?” 紫陽真人撫須道:“按常理來說當然如此。但現(xiàn)如今篁蛇現(xiàn)世,大亂將生,天時地氣早就發(fā)生了變化,靈氣大亂,再不按以往規(guī)律行事。若沒有這幅神州氣運圖,任你道法通天,也算不準天地靈氣究竟交匯于何處。你已探明了第一處靈xue所在,這幾日來為師據(jù)此已推算出地脈靜極而動,萬物蒙蘇,天心思變,人心浮動,眼看著大變就在眼前了?!?/br> 紀若塵愕然道:“天下不正是太平盛世嗎?” 紫陽真人道:“盛極而衰,自古已然?!?/br> 然而紀若塵仍有不解:“俗世興衰與我們修道之人何干?” 紫陽真人微笑著拍了拍桌上書軸,道:“平時自然是沒什么干系的,但這一次有所不同,天下太平這四個字可不是憑空來的。當然為師道法粗淺,也可能有看錯的地方。嗯,我看你面上愁容未減,應(yīng)該還有心事,不妨直說。” 紀若塵猶豫了一刻,才說出自峰頂祥云中隱隱感應(yīng)到有預(yù)兆一事。紫陽真人聞言肅容道:“為師也觀過峰頂祥云,但并未看出任何有兆之相。不過若塵你與眾不同,此時或許是你法威初顯之時。來,你且不要著急,先將此次東海之行所遇之事一一道來,為師為你參詳參詳?!?/br> 紀若塵于是將東海所遇之事一一道來,只瞞過了文王山河鼎相關(guān)情節(jié)。 紫陽真人沉吟良久,方道:“若塵,依為師之見,此事一是與你在昏迷中所收的陣圖有關(guān),二該是與你天賦有關(guān)。若你道行再進一步,所生法相多半與卦象陰陽有關(guān),很有可能就是道典中所載的玲瓏心,可以由此勘破過去未來事。當然你此刻道行尚淺,該是那陣圖引動你部分潛能,才會有如此之相。只是你現(xiàn)在所能看到的征兆多半模糊不清,似是而非,暫且不必理會??滔赂局?,乃是精進道行。只消三清真訣有進益,眼前疑惑將來自然會一一得解?!?/br> 紀若塵點頭稱是,然而心中那一大塊陰云非但沒有消去,反而越來越重了。 他告了退,就要離去之際,紫陽真人又叫住了他,沉吟道:“若塵,你三日之內(nèi)就又要下山了,有一事本來不想說與你知,但你已經(jīng)歷練了這么久,心智也成熟了許多,為師覺得還是告訴你的好。前些日子景霄真人之女殷殷于太璇宮自盡身亡,景霄真人本是風中之燭,被此事一激,沒幾日也就過世了。你與太璇宮淵源頗多,這幾日有空還是過去看看吧?!?/br> “什么?”紀若塵失聲道。 正文 章四十八 貪狼 上 或許真如紫陽真人所料,此刻天時已亂,地脈糾結(jié),該來的不來,不該到的全在,一切都已經(jīng)亂了。 紀若塵再下莫干峰時,西玄山千里之內(nèi)暴雨傾盆,山洪迸發(fā),完全不是寒冬應(yīng)有的千里冰封景象。雖然攜著顧清,然而紀若塵的心情一如這天,黑暗,陰沉,落雨如瀑。 他心怯,是以直到下山前的一刻才去了太璇宮。果然不出他所料,黃星藍一聽說是紀若塵,根本就不讓他踏上太璇峰一步,若不是幾位師弟們攔住,她幾乎要將紀若塵直接從索橋上打落深淵。紀若塵就算再愚笨,至此也知張殷殷是為他而死。 他幾乎無法相信,那一個自小就與他斗到大的張殷殷竟然會自殺! 修道之人延壽百年實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若出身于道德宗這等名門大派,那幾乎肯定可以享壽數(shù)百年,甚而修成道果,兵解飛升。是以天下修道人罕有自盡的。如張殷殷這等出身名門,容姿傾世的女孩,若無天大的傷心事,又怎么會自殺? 可是紀若塵百般回憶,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作了什么才會讓張殷殷自殺?;貞涍^往之事,與張殷殷有關(guān)的一切都如霧里看花,模糊不清,仔細回味,似乎自己與她從小到大,也沒有過什么特殊的關(guān)系,怎么黃星藍會對自己如此痛恨?百思不得其解之余,紀若塵也曾悄悄問過幾個平素親近的道人,可是人人都對此事諱莫如深,絕口不提,只是推說不知,然而望向紀若塵的眼神中都有些古怪。 在一片茫然中,紀若塵攜著顧清悄然下山。 雖然他怎也想不出自己與張殷殷之死有何關(guān)聯(lián),但這件事仍如一塊重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壓抑處一如滿天的陰云。 一日前紀若塵己自神州氣運圖中感應(yīng)到了第二處靈氣地xue所在,那是位于嶺南群山中的一塊地方。嶺南群山綿延,民智不開,素來被視為化外之地。當?shù)厣畋姸嘈U族,以刀耕火種為生,群落而居。群山間溪流交錯,林木繁盛,氣候極是陰濕,最適宜蛇蟲蚊蚋之類的生長。千萬年來,這一大片人煙罕至的地界也不知藏了多少道行深厚,千奇百怪的異獸奇蟲。且茫茫南疆中還隱著諸多不為人知的秘境,更不曉得內(nèi)中有何靈物寶貝。 此去南疆,從距離上來說與無盡海相去不遠,若是探尋靈脈一事辦得順利,說不定還可以順路探訪一下青衣。一想到無盡海洪荒衛(wèi)的蓋世霸氣,紀若塵也不由得對無盡海的主人平添三分仰慕。 可是這紅顏相伴,本該是充滿未知之喜的旅程,從一開始就布滿了陰云o “若塵,你難道不準備再去一次陰司地府,探一探殷殷的魂魄狀況嗎?”臨下山前,顧清曾如是問過他。 紀若塵更覺得一片茫然,道:“我為什么要去陰司地府?那里面如此廣大,死魂萬萬千千,我又怎么找得到殷殷的魂魄?再者說了,我道行不足,怎么下得了地府呢?” 顧清當時嘆道:“若塵,你曾經(jīng)去過一次地府,那就總是有辦法再回去的。就我所知,僅你們道德宗內(nèi)就有七八種道法可以將人的魂魄送入地府,只是在地府中境遇如何,還是要看自己的造化,因此也不是全無危險??墒悄阄业臋C緣于百世前就己注定,哪是小小的酆都陰司能夠改得了的?所以我們?nèi)糇约喝チ说馗?,必然可以回來。雖然過程中有所損傷也是難免,可是……難道殷殷就不值得你冒一點險嗎?” 紀若塵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實是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顧清見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嘆一聲,道你肩頭擔子很重,先做大事也是應(yīng)當?shù)摹?/br> 但不知為何,經(jīng)過此事后,紀若塵總覺得與顧清之間的距離又稍稍的拉遠了一些。 于是在茫茫雨霧中,紀若塵與顧清默默的一路向南o “快包抄,她又跑了!” 一聲聲沙啞難聽的呼喊不時回蕩在深灰色的天空下。這里其實看不到天,只有一片片茫茫的灰黑色云霧,向上能看個百丈左右已是極限。 大地也是灰黑色的,起伏不平,在極遠處地與天連成了一體,渾然不分你我。大地上橫著一道濤濤之水,水面無光,即無飛鳥,也無游魚。 大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以與她身材絕不相稱的速度飛奔著,在她身后緊緊追著數(shù)騎披鐵甲,騎骨馬的鐵騎,又有數(shù)只雙頭巨犬一路狂吠,緊緊跟著鐵騎追來。在它們身后,另有數(shù)十人分成兩隊,從兩翼包抄而來。 撲面而來的寒風吹得女孩一頭黑發(fā)狂舞不定,也撕扯著她柔嫩的肌膚和破碎的衣服。她的雙眼中有一分驚慌,一分迷茫,但有著八分堅定。她雙臂環(huán)繞,懷中死死抱著一樣?xùn)|西,就是在最張皇失措的逃跑中也不愿稍有松脫,生怕那物事會掉了。 她的身軀竟是半透明的,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看上去十分詭異。而事實上她此刻的狀態(tài)也的確詭異得可以,即使是在變幻難測,廣闊飄渺的陰間也是如此。她即非死魂,也不是完完整整的生魂,根本無從說明她的狀態(tài)。 她赤著一雙雪足,在茫茫大地上飛奔。足尖稍一點地,那纖弱的身軀就會飛出十余丈遠,如此才能奔了這許多時候,身后的巡城甲馬和巨犬都無法追得到她。然而她顯然不熟悉地形,愕然看著面前忽然出現(xiàn)的無邊弱水,不由得慢下了腳步。 她旋風般轉(zhuǎn)身,回身看著不住迫近的追兵,再試著向左右奔逃,可兩側(cè)包抄的追兵都己到位,一把把銹刀斷戟將她逼了回來。她一咬牙,轉(zhuǎn)身想投入弱水,但三頭巨犬已經(jīng)抄了她的后路。 女孩東張西望,想要找到一條逃生的路。就在她猶豫不決時,一名馬上的騎士揮手間甩出一條長鞭,貼地襲來,重重抽擊在她的腳踝上。女孩一聲慘叫,被長鞭抽得向前飛出數(shù)丈,才摔落在地,懷中抱著的東西也掉落在面前。如果在陽間,這一鞭的力道足以將她雙足生生抽裂,但在陰司地府,她實質(zhì)上沒有形體,因此并無皮rou之傷的概念。但此鞭會大幅削弱她魂魄靈力,乃是另一種形式的傷害,而且給她帶來的痛楚也遠甚于平常。 女孩痛得全身抽動不己,但她依然伸出右手,試圖去抓住懷中掉落的物事。 撲的一聲,另一名鐵甲騎士手中三丈鋼矛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巨大的矛尖準確無比地穿透了女孩的手,將那只纖細修長的手牢牢地釘在地上! 女孩又叫了一聲,指尖依然在地上爬動著,試圖去夠那物事。雖然她指尖距離那物事僅有最后一寸距離,但這一寸就是咫尺天涯,再也無法縮短。 圍著女孩的群卒似以她的痛苦取樂,又有一名鐵甲騎士策動骨馬上前,揚了揚手中巨斧,道:“這小賤人跑得倒快,若不是弱水攔著,說不定還真給她逃了。且待我砍她雙手雙腳下來,看她還怎么跑!” 他躍躍欲試,眼睛卻望向了一名鐵甲騎士,在等候著回答。這女孩身份多少有點特殊,不是可以隨意處置的死魂,因此要砍手斬腳,還得帶隊的騎士點頭。 為首騎士裝束看起來與其余六名騎士沒什么不同,只是身上多了一件披風,披風一半暗紅,一半藍色,在這灰撲撲一片的陰司中顯得十分搶眼。見那騎士巨斧就要落下,他當即沉喝了一聲住手。 那騎士正在興頭上,被猛然叫停,顯得極是不快,回頭吼道:“反正她逃回去也要剖腹挖心,然后掛釘板,淋沸油,我砍她手腳有什么大不了的?” 騎士隊長根本不理會他的挑釁,翻身從高大骨馬上跳下,來到那女孩身前,單膝跪下,拾起了女孩拼死也要保護的東西。 周圍的鐵甲騎士這才注意到了這物事,那執(zhí)斧騎士轟然大笑道:“我還當是什么寶貝,原來不過是回魂草!這小家伙看來是少了點魂魄,回魂草在這里到處都是,居然也當寶貝一樣護著。為了這么一件破東西不惜觸犯大律,嘿嘿,還真是各有所好啊!” 騎士隊長看著手中那柬皺皺巴巴的回魂草,沉思良久,才望向仍被釘在地上的女孩。她一頭黑發(fā)仍然柔順光亮,隨意披散在肩頭,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左手向前伸著,想要回那柬回魂草。雖然不間斷的痛楚使得她絕色的面容時時會抽動一下,但她眼中的殷殷之意,卻從未稍有熄滅。 呼的一聲破空聲響過,一支巨大鐵箭如電飛來,又將那女孩左手釘在地上! 女孩又是一聲慘叫,叫到一半就咬住嘴唇,硬是將后半叫聲吞了回去。盡管雙手都己動彈不得,但她一雙清亮的眼睛仍然看著騎士隊長。 騎士隊長默然與她對視片刻,忽然左手一揮,持鐵矛的騎士立刻拔出了刺在女孩右手上的巨矛。女孩的右手恢復(fù)了自由,手背上巨大創(chuàng)口就一點一點開始愈合,然而創(chuàng)口雖然在愈合,可是她的身體卻變得模糊了幾分。她右手一能動彈,立刻又顫抖著伸向了騎士隊長,想要拿回那柬回魂草。 咻的一聲,又是一支利箭向她右手飛來! 騎士隊長所佩鐵盔上有一個猙獰的鬼面具,完全看不到面容,僅能從面具上所開的一條細縫中看到一雙閃動著暗紅色光芒的眼眸。他雙眼一亮,飛來的利箭忽然偏了一偏,貼著女孩的手釘入地面。 騎士隊長眼中紅芒閃動,慢慢伸手拔起女孩左手上的箭,隨手拋在地上,向持斧的騎士望了望,陰沉地道:“是你放的箭?!?/br> 那持斧騎士氣焰登時一縮,但嘴上猶自道:“正是?!?/br> 騎士隊長沒有再說什么,將那柬回魂草放在女孩的手心,然后翻身上馬,吩咐道:“帶她回酆都o”就當先策馬向遠處巍峨的酆都城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