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玉真一怔,道:“含煙?” 玉玄真人點了點頭,道:“正是含煙。” 玉真再望了玉玄真人一眼,輕嘆一聲,搖了搖頭,自出暖閣尋人去了。 正文 章七 煙波 “若塵,看來你這七日清修獲益不少,居然已突破了太清至圣一境。尋常弟子若要過這筑基第一關,少說也要一年時光。你如今只用去半年左右,不錯不錯?!?/br> 紀若塵立刻站起施禮道:“多謝紫云真人夸獎?!?/br> 紫云真人撫須微笑,點了點頭,又上下打量起紀若塵來。紫云真人兩彎長眉,五縷長須,面透玉色,膚現(xiàn)寶華,一身仙風道骨,氣度風范又要超過玉虛、紫陽等出家真人。紫云真人所長在金丹大道、鼎爐之學上,所煉靈丹道德宗無出其右。道德宗諸脈真人平日里都不大出山走動,惟有這紫云真人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游歷天下,為的是尋找那些奇珍異材。 紫云真人盯著紀若塵看了半晌,皺眉沉吟道:“若塵,你此刻真元雖強,但是五行紛亂,木性獨盛。又陰陽不調,上次授課時你經脈尚偏陰寒,不過數(shù)日今日就轉呈至陽,又有雷火之性。真是奇怪……” 一道寒氣從紀若塵心上滾過。他先后解離過多件小法器,大多是以木性為主。不知是否初悟解離訣時解離了張殷殷的木劍之故,紀若塵對付起木性法器來,要比其它屬性法器容易得多。實際上當日張殷殷所持木劍只是凡品,但她以全身真元催運乙木劍氣,是以當時的木劍也成法器。此后那副紫晶卦簽靈氣過于兇厲,也把紀若塵折磨得死去活來。他好不容易融匯了這數(shù)道外來靈氣,只是玄竅脈絡為之有所改變。不想紫云真人眼力厲害,一眼就看出了紀若塵身上這諸多變化。 紀若塵當下只作胡涂,一臉茫然,似是全然不明白紫云真人在說些什么。心底卻直冒涼氣,既然紫云真人注意到他的變化,其他真人沒有看不出的道理,今后他除了要再三小心外,還得準備個什么說辭來搪塞。 紀若塵正在這里大傷腦筋,那邊的紫云真人自顧自不停地喃喃自語,又屈指掐算著什么。這個動作又把偷眼注意紫云真人舉動的紀若塵駭出一身汗來。 過了片刻,紫云真人方才撫須微笑道:“若塵,諸位真人是否給過你不少丹藥?呵呵,這句話我不當問的,你不答也罷?!?/br> 紀若塵含糊答道:“真人們的確給過我丹藥,還傳了些服藥時用以煉化藥性的口訣?!毕群笥腥徽嫒私o過紀若塵丹藥,但他只服用過顧守真真人的龍華丹。玉玄真人和太微真人相贈的靈丹因為煉化藥性過于費時費力,一直還放在房中未動。 紫云真人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只推算出你服過顧守真真人的龍華丹,至于其它的丹藥,我就推算不出了。嘿!他倒真還舍得!哼,不過這些家伙簡直就是胡鬧!這丹藥也是能亂服的嗎?不求五行陰陽調和,不講丹華鉛汞金精,諸多丹藥一股腦的服下去,就是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了?!?/br> 紀若塵見紫云真人并未推算出解離法器之事,先放下了一半心,聽到后半句,那心又高高提了起來,他吃的可是比丹藥更強的五行靈氣,忙問自己究竟有何不妥之處。解離訣雖是仙訣,其意是自行進入紀若塵神識的。只是仙訣上的那些文字,紀若塵是一個也不認識,難說他悟到的就是仙訣全部秘奧,更有可能解離訣根本不是這樣用的。 紫云真人笑道:“你也不必驚慌,這些丹藥至少對你沒什么壞處。我宗各宮丹鼎之術終究出自同源,這宗雖有高下精粗之分,但皆是有所成就的。不過此刻你體內陰陽紊亂,五行不調,雖然于身體無礙,但就好比劍走偏鋒,終究不是正道。如此一來,你真元雖強,可能發(fā)揮出來的功效不過十之六七而已,欲速則不達啊?!?/br> “那該如何是好?”紀若塵忙問道。聽了紫云道長的寬慰,心懷鬼胎的紀若塵更是惴惴,丹藥和丹藥之間是不會相克,靈氣和丹藥之間可難說了。 紫云真人道:“你也不必驚慌,待我回去后開爐設鼎,煉上幾顆黃庭日月丹,你七日一服,服上三顆后,體內陰陽自然調和。只是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能再亂服真人們給你的丹藥,就算想服,也要先問過了我?!?/br> 紀若塵連忙稱“是”,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玉玄真人曾賜過一瓶玉液七巡丹,說是可以助長三清真訣的修行,囑我這幾日就要按時服用。這玉液七巡丹,我不知道當不當服?!?/br> 一聽到玉玄真人之名,紫云真人臉色登時變得有些難看。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丹元宮無一不學,無一能精,幾百年來一直如此。玉玄那小家伙又懂得什么丹鼎了?更不必說金丹正道!這玉液七巡丹是丹元宮的祖方,她就當成了寶,其實效用較守真真人的龍華丹差得太多了!我十幾年前就跟她講過,讓她把手里那條玄火羽蛇作為藥引,將這爐玉液七巡丹回爐重煉一番,藥效可連增三倍,凡品立成仙丹!但她就是不聽!” 紀若塵盡力做到不動聲色,但臉上的表情仍多多少少有一點古怪。紫云真人恬淡謙和,仙風隱隱,平日里氣度是極佳的,只是一提到丹元宮玉玄真人,他就如變了個人似的,語氣尖酸,口角刻薄,風度全失。 與八位真人相處時間一久,紀若塵也就大體知道了這其中的奧妙。原來紫云真人少年時起就嗜好丹鼎,如今他道法大成,于金丹大道上更有了不起的成就,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只是金丹正道不同于三清真經,三清真經求諸于內,講究的是內丹有成,育胎百日,結成金嬰,自此始算踏上大道。而金丹正道煉的是外丹,鼎爐真火,奇珍異材,樣樣不可或缺。金丹大道到了紫云真人這一地步,天天愁的就是如何才能尋到稀世之材了。 丹元宮中多有奇珍異獸,看在紫云真人眼里,無一不是可入鼎爐的良材。據(jù)傳他曾向玉玄真人討要靈獸,當然被玉玄真人斷然拒絕。而后紫云真人又曾向她求某種靈物的飼養(yǎng)之法,再被玉玄真人堅拒。自此紫云真人所主的天關宮算是與丹元宮有了嫌隙。 一提到丹元宮的丹藥,紫云真人精神立長,輾轉批駁起玉玄真人的道行來。紫云真人批駁玉玄真人倒不是信口雌黃,以他道法大成的見識,上引經據(jù)典,下溯本逐源,每一句都可稱得上是真知灼見,值得紀若塵回去潛心思索數(shù)日,在今后道法修煉中可以少走許多彎路。是以他雖然啰嗦,但紀若塵每次都極是專注,生怕漏了一字一句。但這一次紫云倒沒有象往日那樣長篇大論,僅說了一柱香的功夫,就收了口,倒讓凝神傾聽的紀若塵頗為意外。 紫云真人品了一口茶,徐徐地道:“若塵啊,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我宗內小考之時。屆時各脈弟子會按三清真訣境界分別較技,以考較弟子們過往一年的功課。這一年一度的小考,乃是我宗內盛事,能夠在考較中勝出,可是莫大的榮耀。不過你入門時間不長,真元進境雖快,但應用還不夠純熟。所以今天就不講辨識藥材了,我授你一門速成取巧的法子,喚作丹砂訣,取的是‘丹砂生木,鉛華出金’之意?!?/br> 當下紫云真人傳了口訣后,再細細為紀若塵釋疑解惑,直至他大略明白為止。這丹砂訣乃是出自《玉皇寶箓》,并非增進真元之訣,而只是一門運使真元的訣竅,所以用不了一月時光就能研習熟練。此訣一經使用,身周將浮現(xiàn)無數(shù)由真元凝成的細小丹砂,同時通體堅硬,若披重甲,可以說是攻防兩宜的妙訣。 紀若塵此時對各脈真人所長都有所涉獵,學下來總覺得這丹砂訣有些不大對勁的地方,究竟哪里不對,卻又有些說不出來。他苦思片刻,霍然開朗道:“我明白了,這丹砂訣破解丹元宮道法最有效果!”脫口而出后才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抬眼向紫云真人看去。 紫云真人卻捻須微笑起來,贊道:“若塵,你悟性果然不錯。正是如此。這丹砂訣乃是我這一個月來新近從《玉皇寶箓》悟出的。丹元宮道法華而不實,虛浮無力。你若遇上了丹元宮弟子,只消用上丹砂訣,以沉凝破浮華,就算對方道行比你高出少許,你也不難取勝?!?/br> 若塵一聽,就知是紫云真人有意栽培。這種專破別脈道法的訣要并非正道,然則一是用在歲末小考上最是對路不過,二是有體則有用,這些運使真元的法門用的熟了,對于太清真訣的修行也大有好處。至于這秘技為什么正好是專破丹元宮道法的,就不必深究了。 紫云真人臨行前,又贈了他一丸可以強健經脈的心合丹,這才離去。 次日此時,紀若塵又坐于此處,不過這次聆聽的是太微真人教誨。 “若塵,紫云真人的天關宮向來不以仙劍道法見長,在這歲末小考中歷來表現(xiàn)不佳。然則紫云真人丹鼎之學宗內無出其右,他天關宮弟子借助靈丹之力,在初修道的十年中道行進境頗有優(yōu)勢,這點倒是不可不慮。然而他天關宮能夠外力,我司空宮如何不能?若說引動天地之力,當以仙符道術為第一。今日師叔就授你幾張?zhí)煨恼?,妙用各有不同,你不必明白這些符是基于何種大道至理,現(xiàn)在只要能繪出可用的仙符即可?!?/br> 若塵應了,潛心向太微真人習那三張?zhí)煨恼4綍r近黃昏時,紀若塵已然明白這三張符分別是用來破紫陽真人的天關宮,守真真人的陽明宮,以及景霄真人的太璇宮道法。道德宗歲末小考不禁符咒丹藥,但那須是弟子自制的方可。三張?zhí)煨恼⑽⒚睿姶?,僅憑自身道法,紀若塵是無論如何也繪不出來的,就是繪出了也無效用。但制符也有捷徑可走,類似鼎爐之術,除了制符者的道法外,道符的威力非常依賴于制符之材。 太微真人臨行前給了紀若塵十張黃紙,一把朱砂,數(shù)枝箓筆。這黃紙乃是出自鳳棲山,峰頂有一種白藏紫蠶,口吐五色氣,凝結成絲后,再以之制成絹紙,于極陰處靜置三年方可成形。朱砂則是取自東海朱鳥的心頭之血煉制而成。箓筆也就罷了,惟有這毫尖乃是采自成形妖狐的尾尖短毫,靈氣自不待言。 有這三寶在手,紀若塵繪符制箓,功效又何止倍增? 其后數(shù)日,又有景霄真人授了他大五行劍訣各一式,以破太尉、天關二宮道法。玉虛真人又傳了他三式列缺劍,此次是分破陽明、天關和司空三宮道法。顧守真真人也開始傳他先天卦象的使用之道,只是先天卦象博大精深,一時之間還無法教會他以之破解他宮道法。 數(shù)日之后,紀若塵忽然發(fā)覺諸宮道法很多都有生克之道,惟有玄冥、北極兩宮并無什么破解之道。玄冥宮玉虛真人仙劍太過兇狠凌厲,惟有以三清真訣上的道行壓制,這也就罷了。北極宮太隱真人則無所能,無所不能。太隱真人精研各類道藏,宮中弟子諸法皆通,沒有什么可以被人克制的顯著弱點。 至于紫陽真人的太常宮和玉玄真人的丹元宮積弱已久,無需特殊手段,各宮大多有制勝之法。紫微真人的陽明宮本來也是積弱,只是既然有一個姬冰仙在,基本上在年輕弟子中已無敵手,自然能撐得住局面。 這十余日來,各宮道法之玄奇,另紀若塵眼界大開。各脈真人窮盡所思,以他剛剛圓滿的太清至圣境的一點可憐真元為根基,竟能幻化出無窮妙用,完全是紀若塵此前作夢也想不到的。然而這十余日下來,紀若塵也終于明白各脈真人彼此間多有明爭暗斗,并非他以前所眼見耳聞的那樣一團和氣。 當中惟有兩個例外。一個是紫陽真人,他年歲最長,素不與各脈相爭,事事甘居下風,由此反而德望最厚。另一個則是北極宮太隱真人,他對仙劍道術并無多少興趣,甚至于對三清真訣也偶有不以為然,平素只是潛心研讀道藏,一心直取大道根本,對于俗務紛爭全無興趣。 各脈真人雖然熱切非常,紀若塵也學得盡心盡力,但他本心里對于小考稱雄這種事其實是全無興致。此刻他尚末弄明白謫仙究竟是為何物,能夠給道德宗諸位真人帶來什么好處,當然不愿多生事端,出這種無謂的風頭。何況樹大招風,他風頭越健,就越會有人注意到他,他非是謫仙之事就越有可能被拆穿。 轉眼間半月過去,又到了紀若塵隨玉玄真人修習之時。直到清晨時分,紀若塵才暗叫一聲糟糕。原來他這些天所學太多太深,早就把玉玄真人月前所授的功課忘了個一干二清,根本就沒有習煉,那玉液七巡丹也遵紫云真人囑托,未曾服過一粒。他對玉玄真人所授道法其實全無興趣。紀若塵現(xiàn)在光是練習一脈真人所授道訣也來不及,何況是八脈真人齊授?因此玉玄直人所授的東西,他只在授課的當晚練過一下,應付了事。 紀若塵硬著頭皮邁進玉玄真人授業(yè)的精舍,剛進門,抬眼望去時,登時一怔。 玉玄真人早已等在精舍之中。按平時慣例,紀若塵向來是提早一刻到的,今天也不例外。平日里各位真人都是正點到達,今日不知為什么,玉玄真人竟比他到得還早。 精舍中坐著一個女子,望上去十六七年紀,高高挽著云鬢,著一襲素色長裙,不著粉黛,不佩珠玉。她雙眉含黛,似霧中遠山。眼波迷離,若春江水暖。 第一眼望去,紀若塵只覺這是一個完全由水凝成的女子,說不出的柔弱清婉。再看去時,她雖端坐在那里,可是周身如籠在一層淡淡水煙中似的,竟如隔簾觀花,只見其影,不辨其形……紀若塵微吃一驚,再凝神望去時,恰好她也向這方望來,目光一觸間,那一雙似迷離著無盡水煙的眼眸若有無窮吸力,登時讓紀若塵深深沉溺,無法自拔。 “若塵,你來了?!庇裥嫒说囊宦暫魡静艑⒓o若塵心神自那雙煙波無盡的眼眸中拉了出來。她接著向那女孩子一指,道:“這是我丹元宮弟子含煙。今日要為你講解的是《八素真經》,恰好含煙也要研習這部經文,我就叫了她一起過來聽。若塵,你過去坐下吧?!?/br> 紀若塵應承了,抬頭一看玉玄真人所指位置,正是緊臨著含煙的那張書桌,于是那一顆心,忽然就跳得快了許多。紀若塵走近,只覺鼻端一股如麝如蘭的暗香涌動,待用力呼吸,反倒毫無所覺,心神一松,香氣再次纏綿而至,如暗夜里來自秘境的仙音般縹緲無跡。 他剛剛坐定,那含煙就微微轉頭,其聲也如江上水波,百轉千回般,道了聲:“見過若塵師兄?!?/br> 紀若塵只覺胸中血氣騰的一聲全涌上頭來,一時間昏昏沉沉,竟不敢再去看她那隱于水波煙云后的面容?;艁y之中,他垂著眼睛,死死盯著紫檀木桌面,口中忙不疊道:“我宗先入門者為長。這個……含煙你……” 含煙柔柔淡淡地道:“若塵師兄乃是紫陽真人親傳弟子,位尊輩高,又比我年長一歲。只是我宗不同宮脈之間不論輩份。是以含煙這一聲師兄,其實是高攀了的?!?/br> 紀若塵不知為何,頭腦忽然糊涂起來,吱唔半天,也不知當如何回答。好在玉玄真人輕咳一聲,已經開始授課了,這才算稍稍解了他的窘迫。 整整一個上午,紀若塵只覺飄飄蕩蕩,如在云中,如在霧里。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經文上,腦海里,全是身邊那如水含煙的雪膚冰肌,素色雙唇,玉指纖骨。至于玉玄真人講了什么,他其實一點都未聽進去。玉玄所授的精微道法,此刻皆如清泉滌石,過不留痕。 如這般似在云里夢里的,那時光就過是格外的快些。紀若塵只覺玉玄真人剛授課不久,就已到了黃昏時分。 向玉玄真人見禮已畢,紀若塵方才戀戀不舍地慢慢出了精舍。直到此時此刻,他都有些不敢確定,身邊那若隱在江波水煙中的女子,究竟是真,抑或只是他的春夢一場。 紀若塵猛然停步,回頭望去。玉玄真人正徐徐行向遠處,在她身后跟著的女子足下總是升起淡淡云煙,如足不履地般漸行漸遠,不是那含煙,卻又是誰? 紀若塵這才敢確定方才所見是真非夢,登時心中一陣歡喜,又是一陣慌亂。那淡淡云煙如此渺然,仿佛一陣山風吹過就會消散無蹤。他猛然想起明日還有玉玄真人的課業(yè),心中登時大喜。 紀若塵呆望著玉玄真人和含煙遠去,這才加快腳步向太常宮奔去。 遠處的玉玄真人此時輕揮手中拂塵,微露笑意,道:“看那紀若塵對你大為有意,真未想過會如此順利。不過含煙,你今后也不能輕忽了,免得前功盡棄?!?/br> 含煙默然良久,方才低聲答道:“此事關乎丹元宮興衰,師父放心,含煙……定會盡力?!?/br> 玉玄真人嘆息一聲,道:“你能有此心,就是最好。含煙,我知此事十分難為了你,只是你是我宮中最杰出的弟子,惟有你最是適合。況且我輩修道人一生所求的無非是大道正果。你若能與若塵有緣,這今后大道有成,自然不難。這……就算是對你補償一二吧。回宮后你好好休息,明日還有一天的課業(yè)呢!” 紀若塵一路快步行去,不多時已遙遙看到索橋。云風道長已立在那里,等候著護送他過橋。遙望見云風道長時,紀若塵忽如一夢初醒,“啊”地輕呼了一聲。 直至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剛才玉玄真人講授的課業(yè)竟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此時回想,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惟有含煙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深刻心底。 “怎么,忘記了什么東西嗎?沒關系,我隨你去取就是?!痹骑L道人道。 “啊,不是,我只是想起還有一樣功課沒做。云風師兄,我們這就回太常宮吧?!?/br> 云風道長微笑道:“若塵,你勤修精進是好事,但也不可cao之過急。三清真訣首重體悟,很多時候勤修未必有效?!?/br> 紀若塵點頭應了,心中卻覺得極是疑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那如籠煙水中的女子如此神魂顛倒,竟然連一向專心的課業(yè)都荒廢了。一想到荒廢課業(yè),紀若塵忽然想起了洛風。 那滿身仙氣,望而不凡的肥羊似正在冥冥中對著他冷笑,而后大喝一聲:“小賊!還我命來!” 紀若塵全身一顫,剎那間冷汗遍體,足下一滑,就此向鐵索橋下萬丈深淵墜去!云風道長斜飛而下,一把抄起紀若塵,又將他拉回索橋之上。 紀若塵收攝心神,一邊與忽急忽緩的山風相抗,一邊一步步沿著索橋向前行去。但沒走兩步,他又忍不住想著:“都說人冤死后可能會化作厲鬼索命,那頭謫仙肥羊被我悶棍打翻,會不會也來找我償命?那時該如何是好?若我道術象太微真人一樣高明,也能放出九霄天雷符的話,他找來時,說不定拍一個神符就能將他給化了??墒钦嬖愀猓谷换膹U了一天課業(yè)!萬一將來事情敗露,我道行淺微,又哪能逃得出西玄山去!紀若塵啊紀若塵,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小命都要不保,竟然還有如此閑心色膽!這樣下去,你和那些肥羊又有什么區(qū)別?掌柜的早就說過,騙肥羊只能騙上一時,所以打悶棍要即快且準。連肥羊都騙不久,真人們個個神通廣大,你還真以為能瞞天過海一輩子嗎?” 他越想越是后怕,腳下一軟,險些又從索橋上掉了下去。至于那如水似煙的女孩,早被無邊無盡的恐懼給沖到千萬里外去了。 不過此時已是多事之秋。 次日仍是玉玄真人授課,紀若塵略有些心神不寧地步進精舍。他昨天根本就沒聽玉玄真人講了什么,所以只是苦修了一夜了太清真訣。好在玉玄真人并未詢問功課詳情,只是讓他在含煙身邊坐下,又開始自顧自的傳道授業(yè)。 紀若塵剛一坐下,含煙又如昨日般向他施禮問好。她這一俯身垂首間,紀若塵忽覺眼前水波蕩漾,煙氣迷離,又將她容貌掩去。隱約間又有一縷暗香飄來,絲絲縷縷浸入他的心肺,讓他那一顆不爭氣的心又瘋狂地跳了起來。 這一次紀若塵神志尚有一絲清醒,忙著還了一禮,總算未曾失禮出丑。含煙行過這一禮后,就轉過身去,全神貫注聆聽玉玄真人授業(yè),再未向這邊看上一眼??墒羌o若塵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他雖然不再象昨日那樣完全不知玉玄真人在講些什么,但每過一會,就會不由自主地偷偷向那含煙望上一眼。他正襟危坐,不敢多看,但只要眼角余光中多了她一片衣角,一分玉指,心也會狂跳一陣。 眨眼間又是黃昏。 紀若塵一直看著玉玄真人和含煙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這才轉身向通向太常宮的索橋行去。他剛走出兩步,忽然又如從夢中醒來,暗自驚呼一聲,方才發(fā)覺自己又荒廢了整整一天的時光。他慌恐一起,又將含煙拋在了九宵云外去。 次日是守真真人授業(yè)之時,這一日紀若塵加倍用心,一心想將前兩日荒廢的時光找補點回來。顧守真真人極是滿意,課業(yè)結束時撫須向笑道:“若塵,我看你真元已初有基礎,對先天卦象也有所領悟,師叔明日就傳你一門馭策法寶的心訣。明日你記得將那副紫晶卦簽帶來,它并非僅止卜算兇吉,同時還是一套威力不弱的法寶。最難得的是它攻防一體,又不需多少真元,正合你用。只要你用熟了這副卦簽,小考時不難壓倒他脈弟子?!?/br> 紀若塵大吃一驚,冷汗登時如泉涌出。那紫晶卦簽早被他無意中一掌解離,將靈氣吞下肚去,現(xiàn)在怎么可能再找出一副同樣的來? 守真真人立刻注意到紀若塵神態(tài)有意,問道:“怎么,若塵,有何為難之處嗎?” 紀若塵硬著頭皮答道:“這……弟子不知當不當講。” 守真真人道:“但講無妨?!?/br> 紀若塵猶豫半天,方道:“弟子前些日子忽然發(fā)現(xiàn)房中的小物件少了許多,其中也包括了您所賜的紫晶卦簽?,F(xiàn)在六十四枝卦簽中,只剩下了一枝?!?/br> 守真真人眉毛一揚,訝道:“竟有此事?!我宗內竟有雞鳴狗盜之輩,這還了得!我自會告知紫清真人,此事過不在你,你且安心修道,不必多慮?!?/br> 紀若塵暗暗叫苦,自守真真人問起紫晶卦簽時他就知道要糟。此時事情已然弄大,他也惟有硬著頭皮頂?shù)降琢恕?/br> 辭別顧守真真人后,紀若塵心神不寧地回太常宮去了。一直過了子夜,他房中的燈火也未曾熄滅。在與他居處遙遙相對的聽風閣上,云風道人也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夜,月過中天時,他才悄然下樓,向紫陽真人所居的太常宮明心殿行去。 紫陽真人也未打坐休息,正在燈下翻閱著一本道典,讀得興致盎然。云風道長足下無聲地走了進來,行了一禮,道:“師父……” “先等等……”紫陽真人一擺手,止住了云風道人,搖頭讀道:“吾非圣人,學而得之。故我求道,無不受持,千經萬術,唯在心志也。說得好,說得好。云風,你有什么事嗎?” 云風道:“弟子接連幾日觀察紀若塵行止氣色,終于確定他已然將太清至圣境修得圓滿了。” “哦?”紫陽真人抬起頭來,撫須笑道:“說起來我也有大半個月未見過若塵了,沒想到他進境如此迅速。若塵是九月入我道德宗的吧,修滿太清至圣境只用了四個多月的時間,也算不錯了?!?/br> 云風道人道:“師父,可是他服過守真真人的龍華丹和紫云真人的黃庭日月丹,對修為十分有助益,這才會有這般進境。盡管如此,他連那明云和李玄真也比不過,而姬冰仙當年未靠任何外力之助,僅用一月時間就突破了太清至圣境,這就更不必說了。所以弟子以為,若塵的真元進境與他謫仙之質實在有些不大相符。這當中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紫陽真人閉目沉思片刻,張目道:“世有萬種人,即有萬般法。同是一門道法,有人前易后難,有人前難后易。何況仙凡有別,這天上的事,我們哪能弄得清楚?不要胡思亂想,只要做好我們手上的事就可以了。” 云風道長道:“弟子受教了??墒恰鼇硪巡辉贋槿魤m授課,萬一大考時他不肯入我太常宮門墻,那該如何是好?” 紫陽道長微笑道:“七位真人如此盡心盡力,哪還用得著我呢?至于四年之后……云風,世間事皆有因果,他若不想入我太常宮,那也是強求不來的,就隨他去吧。不過此時若塵真元進境不佳,倒是一樁好事?!?/br> 云風一怔,問道:“這是為何?” 紫陽真人又拿起道藏,道:“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待你想明白時,修為自然會有進益?!?/br> 正文 章八 風乍起 這日清晨,紀若塵早早就來到了索橋邊,看上去神清氣爽,眉宇間的隱憂早已掃去。不過按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刻,云風道長依然未見出現(xiàn)。 紀若塵正疑惑間,忽然看到籠罩著太常宮的晨藹中升起了一團淡淡水霧,向這邊飄蕩而來。他定睛望去,這才看清霧徐徐行來的竟是含煙。他不禁有些奇怪,在這天色方明的絕早時分,丹元宮的含煙怎么會出現(xiàn)在太常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