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秋娘說話間,便要上去抓齊峰的手,齊峰被她抓地生疼,只覺她的指甲都要扣進他的rou里,他望向范長安,卻也見長安緊張地望著秋娘,圍著秋娘道:“秋娘別生氣,秋娘別氣,長安乖乖地……” 難道……范長安真的傻了?! 從來見過范長安這般模樣的齊峰終是心里犯了嘀咕,手一抬,便要將秋娘揮出去,秋娘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地上,回過神來,卻是護著自個兒的肚子,大聲哭道:“好啊,你們兄弟二人,一個要弄死我的相公,一個卻是要打死我和孩子么?我范家到底如何得罪了你們皇家人,你們要這般待我們!” “杜秋娘,你別無理取鬧!”齊峰自小便生在宮里,見過的女人大體都是溫柔嫻熟,外頭的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不是沒見過,可若秋娘這這般,雙手一抬便哭,口口聲聲便說他打人的潑婦,他卻是第一次見到,當下他便是一聲大喝。 他哪里知道,便是秋娘,也是第一次撒潑。若不是在民間見多了,她也真不會。 當下秋娘卻是捂著眼,正要沖上去,手上卻是一暖,卻是長安握著她的手,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那動作一閃而過,片刻后,卻聽長安低聲道:“秋娘不疼,長安呼呼,呼呼……” 你沒傻呀……秋娘心里一喜,片刻后卻是一酸,狠狠地掐住長安的胳膊,用盡力氣罵道:“你這傻子呀,你的老婆被人欺負了,你給我去打他,打他!管他是什么皇親貴胄,你打死了他,咱們一家人也去黃泉玩兒去,咱活不下去了!” 齊峰只覺一個腦子兩個大,這一會,地上的潑婦加孕婦哭著腦子,那一廂,傻子范長安虎視眈眈仇恨地望著他,李然和其他賓客同仇敵愾地瞪著他,饒是面相極好的張博興,也這般吊兒郎當?shù)乜粗肷?,方才淡淡道:“二殿下真是好本事,這喜宴,都快被你弄成喪宴了!” 齊峰正要說一句“關我屁事”,屋外卻是快步走進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在他的耳邊低聲道:“二殿下,人找到了?!?/br> 齊峰神色一凜,雙手一抱拳,對著李然道:“今日多有得罪了。范少奶奶若有需要,大可來尋我,我那自有良醫(yī)……至于我皇兄的毒酒,我想,應是誤會?!?/br> 再無多話,齊峰匆匆離去。 在場賓客多覺掃興,更見長安這般形狀,多是勸秋娘早點帶長安去尋醫(yī),不多時,也各自散去。 待人走后,廳堂里只剩家人,秋娘方才大著膽子狠狠捶了一下長安的肩膀,哭笑道:“你這人,又何苦來嚇我!下回若再這般不說一句話便嚇我,我一定帶著孩子離家出走,再不理你!” “玩兒么!”長安笑了一笑,伸手便要摟秋娘。 “原來姐夫是裝的!”銀寶松了一口氣,便是安然也是會心一笑,抬了頭四處張望了一番,捅了捅銀寶,低聲問道:“唉,怎么這么半晌都不見我爹。他人呢?” “方才說是上茅廁去了,就一直不見人?!便y寶低聲道:“沒事,你爹可強悍,沒準一會就回來了。” “也對,”安然笑笑,“范大哥和范大嫂真是讓人羨慕呢,這般打打鬧鬧,生活總是有滋有味的?!?/br> “可不是?!便y寶又笑,臉上的笑容還沒收回來,耳邊卻是突然響起秋娘的一聲惶恐的尖叫。 “長安……” 二人回過頭,正巧見到范長安嘔出一大口的鮮血。 點點滴滴,奪人心魄。 “銀寶,趕緊,趕緊送安然出城……出城去……找……安……安老將軍……”沖上前去扶住長安的銀寶只隱約聽到長安說了這么一句,話未完,長安又是一口鮮血涌出口,徹底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即日恢復更新,為了感謝大家的支持,至少連續(xù)三日雙更,后保持日更?!就砩线€有一更喲!】 ☆、76章 益州城內,四處戒嚴,官兵四處搜查,全城似乎籠罩在一股極低的壓力之下,民心漸亂。 在一所普通的民居之前,有一長相頗慎人的官兵,人稱刑老大,此刻,便是他提著燈仔細照著眼前方才十五六歲的姑娘,半晌之后,卻是要伸出手去想要摸她一把。 姑娘膽怯地往后退了退,便是旁的官兵,卻也是勸他道:“刑老大,今日咱們還有旁的事兒要做,一會若是二殿下來了,見到了怕是不好!” “要你多嘴!”刑老大啐了他一口,微瞇起的小眼倒是不辜負“賊眉鼠目”四個字,可偏生,眼睛里卻是閃過一道精光,瞪得那解圍的官兵退了兩步,“老子做什么自有分寸,還需要你來教不成!死開!” 一時便有旁人拉了那小伙子道:“算了,你可別得罪他,他同左相府里的管事倒有幾分交情,若是得罪了他,夠你喝一壺的?!?/br> “呸。這世道,便是這阿貓阿狗都要為虎作倀?!毙』镒舆艘豢?,還要上去,腳還沒跨出去,卻是終究收了回來,狠狠地嘆了口氣:自個兒何曾不是為虎作倀,世道……什么是世道? 那邊的姑娘已是又退了一步,刑老大一把抓過她的手,賊笑道:“小娘子,你可得同我好好說說,這人怎么就死在你家跟前了,否則,你老子娘都得被老子送進大牢里去!” “我不知道……”那姑娘顯然是嚇壞了,如何掙扎都掙不脫,刑老大已是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拉過她的腰賊笑道:“不知道,那哥哥我就教教你如何知道知道!”說話間,他已是施了力氣,就要去拖那姑娘。 現(xiàn)場總共有六七個官兵,可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姑娘哭著喊著,至中途時,那姑娘幾乎是跪了下來,眼兒巴巴地望著方才那個出聲的小伙子。 “誰也救不了你,老子查了一夜又累又困,正是一肚子火,今日就是拿你來瀉火的!”刑老大又是一笑,眼神卻是半是威脅半是贊許地多看了那小伙子一眼長笑而去。 姑娘再次定睛看著那小伙子,眼神里仿佛全是“救我,求求你救我……”這讓他突然響起了家里的娘子,不知為何,他突然平生出一股勇氣,拔了刀便沖上前去,架在刑老大的脖子上,揚聲道:“你放開他!刑老大,我們是官兵,不是土匪,也不是強盜!你給我放開他!” “你敢拿刀對著老子!”刑老大惡狠狠地望著小伙子,半晌,方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后頭是什么人!那是左相!你敢拿刀對著老子!” 他的話音未落,卻覺自個兒的脖子上,一道暖流劃過,那刀很快,他絲毫沒有察覺,卻覺脖子上一涼,紅色的鮮血漸漸涌出來,一雙眼睛突然放大…… 小伙子驚異地掉了刀,低聲道:“不是我,不是我砍的……” 身后卻是響起異常冷靜的聲音,那人似是對著刑老大說的:“別在我跟前說老子。老子的老子是當今圣上,不是左相!” 小伙子一回頭,便見一貴氣逼人的青年人慢慢走近,他手上提著的,仿佛不是殺人的兇器,而是極度珍惜的寶物,拿了干凈的帕子,緩緩地擦凈了上頭的血,一舉一動,霎是好看,半晌,他才聽到他身邊有個人喚他,“二殿下?!?/br> 二皇子,齊峰。 小伙子驚異下,腳已經(jīng)發(fā)軟,晃晃蕩蕩地拉著那嚇傻的姑娘,忙跪下,便聽頭頂上的人道:“人呢……” 主事兒的刑老大已死,誰都不敢回話。小伙子愣了半晌,方才發(fā)現(xiàn),二殿下正是問的自個兒。 “屬下等來時,那刺客已經(jīng)死在這路上,斷了氣兒了。”小伙子雖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仍是仔細回答道。 “死了?身上可發(fā)現(xiàn)什么物件?”齊峰蹙眉道。 “屬下等搜遍了他全身,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倒是刑老大找到了個牌子,這會在他身上,屬下等也不知道是什么!屬下這就搜來……”說話間,他已是從死去的刑老大身上摸出那牌子,那紅布包住的牌子恍惚露出一角,小伙子定睛一看,心下卻是一沉,那牌子,分明便是東宮的腰牌,他就見過幾次。 電光火石間,他已是驚疑不定,若這真是東宮的人,而二殿下要尋的刺客便是來自東宮,那這皇城,究竟要發(fā)生什么變動? 當下,他面色不變,卻是直直將那紅布包好,又交到了齊峰手上,偷偷用眼觀察,卻見他臉色未變,只是微微嘆息,跨步就走。 小伙子心下一松,人已經(jīng)要坐在地上,方才要喘過氣來,卻見遠去的人又回了身,指著他對對身邊的侍從道:“除了他,其他人杖責五十,革職查辦。咱們大齊,不要這些冷血的東西!” 天上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繼而,卻是一陣雷聲隆隆,風漸起,不多時,卻是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一下一下打在小伙子身上,半晌,他方才抬了頭,低聲念:“山雨欲來……風滿樓……” 建元三十三年七月剛起,天氣炎熱,皇城□。 先是宮里鬧了刺客,盜走了宮里重要的寶物,傷了當今淑妃娘娘,圣上下令查找刺客,哪知刺客尋著了,寶物卻不翼而飛,這一鬧,已是雞飛狗跳,過不得幾日,宮里竟是傳出消息,當日的刺客出自東宮。有大臣上表圣上,道太子定是因著一廢太子之事生了罅隙,野心勃勃想要提早篡權奪位,方才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兒。 圣上因此一病不起,命捉拿太子質問,尋太子齊岳追問,那時,太子已是人去樓空,太子妃獨掌東宮,如何追問,只是哭啼,再問,她便一口咬定,太子已是被jian人擄走。 無論如何,興風作浪的左相一派已是趁勢污蔑太子見勢不對,趁機逃走,坐實了他心懷不軌之推測。 ☆、77章 此刻兩軍對壘,拼的便是“不動聲色”。 齊峰靜靜地觀察秋娘臉上的神情,終是慢慢地吐出了個一句話:“我只是來送昔日好友一程?!?/br> 秋娘的身子動了一動,半晌,方才讓開了個半個身子,做了個迎的礀勢。齊峰會意,往前走了兩步時,便見棺材之內,范長安靜靜地躺著,因著多日毒藥的折磨,人已是瘦了一大圈,可死去時,臉上卻是安然的,嘴角依然掛著淺淺的笑。 齊峰一下子便想到第一次見到范長安時,長安就是著這一身白衣,同秋娘二人立于紅梅叢中,遠遠望去,恍如一幅畫般。如今,一個躺在棺材里了無聲息,一個立于棺材前心如死灰…… 他真的死了么? 齊峰暗自呢喃了一聲,隨手卻是卸下隨身的玉佩,將它放在長安身側,伸手便去握長安的手,低聲道,“往日你最是喜歡我這玉佩,沒能見到你最后一面,這只當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他這一席話,乍看絕無異樣,可秋娘定睛,卻是見他握著長安的手青筋暴出,用狠了力氣去捏長安,秋娘直看的身后冷汗直流,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哪知齊峰試探了半晌,也只覺長安的手冰如死人,暗自探他的脈,也沒有絲毫跳動的異樣,真真是個死人,他終是惋惜地嘆了口氣,又蘀長安拾掇了兩下衣角,方才對秋娘道:“節(jié)哀順便?!?/br> 秋娘卻是往棺木旁一站,冷冷道:“長安生前可當?shù)钕率桥笥?,卻不知殿下是何想法。這一對的蒼蠅繞著范府,他已是不得清凈,只愿他死后,能開心地去。三日后,長安出殯,若當日還有這些蒼蠅擾我阻我,教我護不住他的尸身,我寧愿一頭撞死,正好教我們一家團聚……我死后,定然領著全家,去謝謝殿下的成全!” 這最后一句頗具威脅,齊峰一時疲倦,踉踉蹌蹌已是往外走,路過張博興,不過看他兩眼,再無二話。 當日,一直停留在范府附近的崗哨全部撤退。 三日后,大齊歷史上最短命的狀元郎范子正出殯,百姓夾道,無不惋惜。 日頭甚毒,秋娘一路聽著這敲敲打打,聽后頭人聲啼哭,抬頭再看,離城門,不過幾步距離,她提著聲音又嚎了兩句,張博興已是領著齊峰當日扔給長安的玉佩遞給了守城的兵將,那一路竟是暢通無阻地出了城門。 那一早,齊峰便將自己鎖在書房內,不接見外人。書正看到半晌,房外突然響起一陣吵鬧聲,齊峰原本還不放在心上,可不多時,外頭的吵鬧聲竟是變成了打鬧聲,他待要出去時,秦遠已是打翻了他的侍衛(wèi),兇神惡煞地沖進他的書房,拍案道:“你怎么放范長安和杜秋娘出城了!” 說到范長安,秦遠便是怒從中來。當日他受了那樣的□,又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瘋狗,不偏不倚正好咬著了他的命根子,當日,他請了多少名醫(yī)回來,都搖頭說,命根子是保住了,可往后,這子嗣上怕是有些難度。 想他秦遠一生風流倜儻,可如今,雖稱不上是太監(jiān),可在旁人眼里,他同太監(jiān)有什么不同? 他越想,便越恨范長安,日日夜夜,恨不得將他和秋娘抓來,食其rou喝其血拆其骨。 毒酒……秦遠冷冷地笑了笑,一碗毒酒又算什么!他要的,便是范長安死都不能下葬,臭都要臭在家里,千人恨,萬人嫌! 他的眼睛有些泛紅,抓著齊峰的脖子,已是罵道:“你聽到我說什么沒有!我要你讓人將他們弄回來!我要范長安死無葬身之地!” “你瘋夠了沒有!”齊峰抓住秦遠,便要推他一把,緊追而來的左相連忙抓住秦遠,喝道:“遠兒!” 秦遠漸漸松開了手,左相卻是放下臉對齊峰道:“殿下,方才皇上身邊伺候的七寶太監(jiān)招了供,那半邊虎符,確如我們所猜,就在范府。如今你將他放了出去,實在是太過魯莽?!?/br> “可我分明看范長安已死!”齊峰捏緊手上的書。 “‘假死’之術,于習武之人來說,又有何難?”左相終是嘆了口氣。 “不要臉的……范、長、安!”齊峰幾乎要捏碎手中的書。 再要派人追時,哪里還有范長安的影子,城外,徒留一座空棺材。 一陣冷風吹過,真是生了寂寥…… 七天后,距離雍州還甚遠的山區(qū)小鎮(zhèn),有個衣裳破襤褸的小伙子突然拉著一車稻草出現(xiàn)在集市上,若是有心人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他拖著那車稻草時,有如拖著一車珍寶般小心翼翼。 不多時,他竟是停在了一家包子鋪前。 賣包子的,是個頭發(fā)發(fā)白的老婦人孫大娘,人人都道,孫大娘是個摳門的。 此刻見他站在跟前,原本見他衣衫襤褸還有些厭惡,可看到小伙子的臉時,不知為何,突然新生了憐惜——這一雙眼睛的,端的是清澈見底,我見猶憐。 還有那可憐巴巴的抿嘴唇的小動作,哎喲,這可真像他們家后院的那只小狗喲! 孫大娘心中一聲嘆,不自覺便問道:“小伙子,買包子?。俊?/br> 卻見他抿著唇,眼睛眨巴眨巴了兩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了對手指:“大娘,我……我沒銀子……” 喲,瞧這孩子,看著有些傻,可是又不傻,傻子能知道,沒錢不能吃包子? 呆!嗯,不騙人的呆小子。 “沒銀子可不成,咱這是開門做生意,不能賒賬……”大娘音剛落,卻見那小伙子小心地將那柴火放到一旁,從那堆柴火的地步扒拉扒拉了小片刻,才從里頭拖出一只挺肥碩的野雞,又拎著那野雞,奔到了大娘跟前:“大娘,你看,我能不能用我打來的野雞跟你換一籠包子??!” “你這孩子……大娘我是吃素的呀!”孫大娘一愣,卻見那小伙子不自覺地癟了嘴,那一刻,孫大娘仿若自個兒做了天大的壞事,一時心便軟了下來,連忙擺手道:“不打緊,不打緊?!?/br> 這一只肥碩的野雞,拿去街頭的rou鋪賣了也有二十文錢,給他一籠包子,她還有賺頭…… 孫大娘一琢磨,已是接過了那只野雞,將那包子包好遞給了小伙子,那小伙子瞬間眉開眼笑,果真是比山上的花兒都好看,孫大娘一時看呆了,待他走出沒多遠,看他的背影,不知為何更生了喜愛,只道自個兒若是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孫子,哪里還能讓他餓著肚子,一時沒忍住,又包了幾個包子追了出去,邊走邊喊道:“小伙子,大娘算錯了,你還有幾個包子沒拿走……” 她待要追出去,哪知才過拐角,那人已是消失不見,孫大娘一時懊惱:“喲,還沒問問他可曾婚配,若是配我家孫女翠花,倒真真合適……” 被孫大娘看中的范長安此刻哼著輕松的曲調,將一車稻草挺穩(wěn),又將新?lián)Q來的熱騰騰的包子藏到稻草里,滿意的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78章 剎那間,兩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眼見那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就要靠近洞中洞的門口,外頭卻是突然響起一聲“報……” 不多時,便見一小兵沖進洞中,興奮道:“大人,在山上的草叢中尋到一個人,狀似是太子!” “果真?”領頭面上一喜,“左相有令,活捉太子者有重賞,這可真是讓咱尋了個大寶貝!”那一廂,他已是領著眾人往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