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酌從柜子里拿出被子和枕頭放在床上，幫賀臨鋪好床才走出來，往沙發(fā)上一坐。

    剛剛坐下，李承睿發(fā)了條消息過來。

    酌兒出來喝酒

    不出。

    ？

    家里有人。

    另一頭的李承?？粗@四個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們這一圈的人都知道，俞酌從來不往家里帶人，一是麻煩，二是沒必要。

    “靠啊，”董越澤搖晃著李承睿的肩膀，“他果然收心了！人都帶回來了還不給我們見見，太不夠意思了！”

    沒過多久，俞酌手機響了。屏幕亮起，上面寫著李承睿的名字。俞酌站起來，跟賀臨說“你先看會兒劇本”，然后拉開玻璃門，走到陽臺去接電話。

    “俞酌，家里有人？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吧，”李承睿嗓門不大，就是聽著陰陽怪氣，“玩兒金屋藏嬌呢？”

    “我說是男朋友了？”俞酌揉了揉眉心，“同事而已?！?/br>
    陽臺門沒關(guān)實，留了一條窄小的縫，俞酌在陽臺說的話一字不差地從間隙中鉆進來，落入賀臨耳中。

    也不知道在跟誰解釋。

    仔細想來，分手至今已經(jīng)好幾個月，俞酌身邊多了誰，賀臨知道的真不多。

    手上的劇本，賀臨平均十秒就翻過去一頁，時間間隔十分精準，只是記憶開始斷層，前言不搭后語的句群在腦海中拼湊起來，只覺得這幾頁講的情節(jié)驢唇不對馬嘴。

    俞酌接完電話回來，隨意瞥了一眼沙發(fā)上的賀臨，正欲坐下，就見賀臨將手中的劇本又翻過去一頁，好似在鉆研劇本，又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誰?！?/br>
    “管這么寬，”俞酌半開玩笑地問，“你家住海邊？”

    說完他又頓了頓，他依稀記得賀臨家好像確實在海邊，走出陽臺就能看見海，于是又改了口，回答他的問題，“朋友?！?/br>
    賀臨不著痕跡地將劇本向前翻了十幾頁，試圖重新將劇情重新對接上。

    《沉默時刻》是科幻末世電影，看完劇本，基本就可以理解為什么許希哲一眼相中了俞酌第三輪公演的風格。

    許希哲想要的感覺，說簡單也不簡單——他要的不是沙漠環(huán)繞的阿爾及利亞，也不是寒風吹拂的西伯利亞，他要的是位處北極圈內(nèi)卻終年不凍的摩爾曼斯克。

    但是，并不是每一次化學物的碰撞都會產(chǎn)生結(jié)果，有時甚至可能發(fā)生嚴重事故。

    好不容易憋出一小段開頭，就這么一小段不成調(diào)的東西，他們就產(chǎn)生了不小的意見分歧。

    空氣安靜了一秒，賀臨吐出兩個字：“全改?！?/br>
    “你再說一遍？”

    俞酌濃烈的個人風格來源于他自身的經(jīng)歷。俞弘德一向看不慣俞酌走這些不務(wù)正業(yè)的歪路子，俞酌渾身本領(lǐng)都是自己偷學的，一邊跟俞弘德打游擊戰(zhàn)，一邊自己摸索音樂的門路，由于沒有人教，走過不少彎路，一路摸索下來，形成了獨特的俞酌風格。

    賀臨則不同。他從一開始就是音樂生，接受過音樂學院的系統(tǒng)學習，理論知識儲備相當充沛，無論是哪門課程都從沒有拿過A以下的成績，他的音樂像他的人一樣，有時會給人一種位居高處的距離感，尤其是他最冷門的幾首樂曲，距離感更盛。

    他們兩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難免出現(xiàn)分歧，偏偏兩邊都是難以說服的類型，一時間僵持不下。

    “你讓開我來，”俞酌看賀臨動輒大幅刪改，看得心痛不已，“這里不能這么改?！?/br>
    賀臨瞥了他一眼，卻沒有松開紙筆的打算，“你這樣更難聽。”

    “……”

    也許賀臨與那位不知名音樂生之間真的有什么奇妙的親緣關(guān)系，連找茬方式都如此相像——無需說太多解釋的詞句，“難聽”二字就能駁回所有。

    俞酌猶記那首43546，修改過程貫穿一整本意見建議簿，能成功誕生真是奇跡。

    “嘖，小小年紀想法挺多?！庇嶙秒S手翻意見建議簿，“送他首歌還挑出這么多毛病來?！?/br>
    酒保隱隱覺得這像考了99.5卻沒得到家長夸獎的語氣，但還是一邊擦酒杯一邊說，“居然還挑毛??？送他就不錯了?！?/br>
    俞酌沒聽清酒保說什么，自顧自地說：“嘖，酒比人甜?！?/br>
    酒保有些憤憤地說：“故意的吧，別送他了，收回來，哪有人這樣的?！?/br>
    俞酌搖了搖頭，合上意見建議簿，“你知道嗎，小孩兒得哄?！?/br>
    哪兒來的這么多道理，酒保莫名其妙地想。他又抬頭望了一眼時鐘，“哎，等會兒你該上臺了?！?/br>
    俞酌拎起搭在高腳凳旁的吉他，“走了?！?/br>
    演出在晚上十點正式開始。

    賀臨今天來的很晚，剛和父親吵過一架，心情算不上壞，但也不能說太好。父親對他擅自作出的出國學音樂的決定勃然大怒，將他關(guān)在房間里，責令其好好反思。這一招算輕的，賀臨嘗過不少次。房間門一關(guān)，他冷眼看著周遭的布置，做了一個出格的決定。

    他跳出窗外，從容地外出游蕩，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來到了常去的酒吧。

    臨近尾聲，俞酌哼了一首在場所有人都沒聽過的歌。

    就在這一瞬間，賀臨抬起頭來。

    俞酌朝著他這個方向看來，賀臨卻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光影交錯間，他們仿佛隔著擁擠的人群對視，幽藍的燈光在人們頭頂閃爍旋轉(zhuǎn)，映得人眼底的光如同躍動的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