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李牧澤說：“你那會兒不在，沈聽眠看見了，說那是他的。其實(shí)我感覺也不像你的，因?yàn)樘貏e舊，沒見你用過那么舊的橡皮?！?/br>
    李牧澤懵了，有些傻里傻氣地說：“我沒見過他用這種橡皮啊?！?/br>
    “是啊，好像不是用的。”孫星鵬繼續(xù)推眼鏡，“他拿回來以后直接塞兜里了。”

    眾人：“……”

    劉超打破了僵局，弱弱地說：“后面那箱子本來就是捐給有需要的山區(qū)小朋友嘛。”

    他吞了口唾沫：“也就是說，咱班有同學(xué)有困難，也可以自己拿來用?！?/br>
    孟園園：“……他家里這么困難嗎？”

    張?zhí)鸷卣f：“可能還真的有……因?yàn)?，之前登記信息，我看見他是單親家庭的?！?/br>
    孫星鵬揮揮手：“少說點(diǎn)人隱私吧，散了散了?！?/br>
    孟園園看見李牧澤把草稿本又拿回去了，不禁問：“誒，你不捐了？”

    李牧澤沒有心思回答她，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別的事情。

    但是他僵直了大概半分鐘，忽然拿起手里的本子往后面走去：“我自己放過去?！?/br>
    今天出了個隨堂小測的成績，沈聽眠路過黑板時(shí)看見了，背對著人流，緩緩地，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成績單赫然在首的那一欄寫著：李牧澤。

    劉超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他，瘋狂打李牧澤：“快點(diǎn)，人回來了！”

    孫星鵬默默看了眼在沈聽眠抽屜里瘋狂翻東西的李牧澤：“那什么，我覺得你這樣翻別人的東西吧……”

    李牧澤繼續(xù)刨。

    孫星鵬：“就很不道德……”

    李牧澤瘋狂刨。

    孫星鵬：“非常不道德……”

    劉超開始踹他：“媽的，人就要過來了，你快點(diǎn)滾！”

    李牧澤終于站起來了，他掏出來了什么東西，背過手去拿著，然后回了自己座位。

    劉超瞥見他目光極其復(fù)雜，瞬間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沈聽眠回座后并沒有察覺異常，孫星鵬懷疑他在夢游，明明桌子亂了很多，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似的。但沈聽眠最近一直這樣，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孫星鵬嘆了口氣，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聽眠那時(shí)并沒有想到死亡會來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生死或許真的只在一瞬間。

    放學(xué)后他在街上游蕩了很久，后來在公園的秋千上坐著，坐到晚上十一點(diǎn)多。

    “回來了?！?/br>
    鄭文英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

    沈聽眠后來也忘不掉，他是怎么跌跌撞撞走在街頭的，兩點(diǎn)二十二分，他站在街邊的臺階上，大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他在尋找江，尋找橋。

    這不是他第一次離家出走了，可能連離家出走也算不上，這只是一次賭氣出行，他終于還是會敗下陣來，狼狽地回家。

    但可以有所不同，他步伐紊亂，他要找個地方跳下去。

    隱隱約約，鄭文英的手好像從后面大力拉扯過來，她死死扯著他的袖子，臉色通紅，憤怒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你去哪兒？跟你說話你沒聽見？你還知道回家?。　?/br>
    那時(shí)他怎么說的呢？

    “這不是家，這就是個免費(fèi)提供住宿的地方。”

    “啪！”

    鄭文英給了他一個耳光，臉上青筋都爆了起來：“我生你養(yǎng)你，拖著你給你這個家，早出晚歸使出吃奶的力氣供你讀書，供你長大……”

    她每次都會說這些話，每次都是，而沈聽眠從來沒有產(chǎn)生免疫力。

    沈聽眠記得自己在笑，他臉上火辣辣在發(fā)痛，卻還可以**著臉上的rou發(fā)出笑意：“我同意了嗎？你生我養(yǎng)我，我同意了嗎？”

    他第一次對母親用如此尖銳的口吻說話：

    “那我也告訴你，我壓根兒就不想出生，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死！”

    他亂了，全亂了，腦子里都是轟隆隆的響聲，白花花的腦漿里都是炮響，他感覺世界在旋轉(zhuǎn)，他在眩暈里和母親爭執(zhí)：“你養(yǎng)我好啊，言行舉止稍有不滿就呵斥，你愛我么？你真的覺得你愛我嗎？除了供我讀書，給我免費(fèi)的飯吃，給我免費(fèi)的地方住，你怎么愛我了？”

    其實(shí)不是沒有愛的，沈聽眠在半夜里走著，渾渾噩噩在想，是那些愛不足以抵消他的怨恨。

    他那無處可泄的怨恨，正在摧毀他的世界。

    鄭文英的眼睛好大好大，猩紅欲裂，她張大嘴，大口大口在喘氣，沈聽眠有種要和她同歸于盡的感覺，這竟讓他淋漓痛快。

    “你這是在跟你mama說話嗎？啊？”

    他們好像不再有血緣關(guān)系了，每個人都拿著刀子，舉著槍。

    “看看我養(yǎng)了個什么樣的兒子?。堪籽劾?！你看看你自私成什么樣了？”

    “你太自私了，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這么大！”鄭文英抓著他的衣襟，在他身上扯啊扯，身體好像搖搖欲墜在晃，“我多不容易！半夜就要去裝貨，沒一天能睡好覺！我是為了誰，我都是為了誰??？你從來沒念過mama的好，你就知道說mama的不是！”

    “我沒念過你的好？這么些年，我還不夠懂事，還不夠聽話嗎！”

    沈聽眠在吼，他對著母親的耳朵，甚至想這么吼死她，“別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我早就說了你可以去找別的男人！你想怎么過自己的生活都可以，不要每天都拿這個來壓我！你這不是養(yǎng)兒子，是在給你不幸的生活養(yǎng)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