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把鱈魚腸硬塞進(jìn)婁羽琛手里：“吃吧，你昨天忘了拿的，我給你收著了?！?/br>
    多年以后，很多場景和畫面最后都會濃縮成某種特殊的感官記憶，比如器械室里又濕又咸的溫?zé)嵋晃?，比如環(huán)繞在耳邊的、落在小周商超檐上的嘈切雨聲。

    婁羽琛默默吃完了那一小包鱈魚腸，芝士味的，很香很甜：“我能走了嗎？”

    “走唄。”周冉問，“哎，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婁羽琛搖頭，周冉從柜臺下面翻出一把新傘，傘面上八個楷體大字：無償獻(xiàn)血，博愛人生。

    婁羽琛接過來，握著桿兒轉(zhuǎn)了一圈：“你的？”

    “對啊，成年那天去獻(xiàn)的?！敝苋奖砬樘刈?，語氣里還有點(diǎn)得意。

    原來年級倒數(shù)第一會把無償獻(xiàn)血當(dāng)作成年禮。

    “謝謝?！眾溆痂伍_傘走進(jìn)雨幕里。

    穿過長長的胡同回到大路上，路邊的黑色轎車響了響喇叭。他走過去打開車門，叫了一聲：“媽?！?/br>
    余淑婷盤手坐在后座，神色略微有些不快：“怎么這么晚才出來，等你半個多小時了?！?/br>
    婁羽琛抱著書包坐進(jìn)去：“有幾道題沒聽懂，下課以后又請老師講了一下?！?/br>
    余淑婷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不會就多問，這是好的。王老師從來不開補(bǔ)習(xí)班的，也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才給你輔導(dǎo)的，還是一對一，你出去問問誰家有這個條件……”

    婁羽琛嗯嗯哦哦一頓瞎答應(yīng)，腦袋靠著車窗開始覺得有點(diǎn)暈。余淑婷的聲音一會兒遠(yuǎn)一會兒近，一會兒又嗡嗡的聽不清在說什么。車又拐過一個路口以后，他暈暈乎乎抬手拍了拍駕駛座的后背：“停一下車?！?/br>
    一下車就蹲在花壇邊上吐了。

    余淑婷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怎么回事啊你？你晚飯吃魚了？”

    婁羽琛暈得站不起來，感覺自己下一秒要橫尸街頭了。

    第3章

    周冉一個上午去1班門口晃了三次都沒見著婁羽琛。好在中午在食堂碰見了，兩個人排在一個隊伍里，中間隔了三個人。

    周冉嘴賤，探著頭沖婁羽琛吹口哨。婁羽琛沒有回頭但絕對聽見了，因?yàn)橹苋娇吹剿亩挂幌伦蛹t得能滴出血。

    周冉打完菜繞著食堂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婁羽琛。那張桌子已經(jīng)坐滿了，他端著餐盤站在旁邊等，愣是把婁羽琛對面的人給活生生瞪走了。

    “哎，你早上干嘛去了？我找你半天了。”周冉踢開椅子坐下，還挺自來熟。

    婁羽琛一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找我干嘛……”

    “找你要傘??！我就那么一把傘，借給你了，今天早上還是淋著雨來學(xué)校的?！敝苋秸f。

    騙鬼吧，就那么一把傘？那獻(xiàn)血前都不撐傘的嗎？但婁羽琛到底是理虧的，這些話不能說：“在教室里，一會兒拿給你。”

    周冉眼神掃到他左手手背上的膠布，中間滲出來一個深紅色的血點(diǎn)，應(yīng)該是剛吊完點(diǎn)滴：“你怎么了？感冒了？”

    “不是。”婁羽琛不太想搭理他，又不敢不搭理他。

    周冉想了想，從自個兒餐盤里夾了條干煸小鯽魚送到婁羽琛碗里：“來來來，吃條魚補(bǔ)補(bǔ)?！?/br>
    婁羽琛覺得這人真是天生和自己不對付，嘆了口氣，夾起魚送回去：“不用。”

    周冉又給他夾過去：“哎呀，這魚可好吃了！你是不是沒吃過??？這是這學(xué)期才出的新菜，強(qiáng)烈推薦好嗎？你嘗嘗，這最后一條給我買到了。我還舍不得呢！”

    婁羽琛端著碗躲他：“……真不用?！?/br>
    兩個人在那兒孔融讓魚了半天，婁羽琛終于說了句實(shí)話：“我吃不了，海鮮過敏。”

    “過什么敏哦？你昨天不還吃了那個鱈……”周冉頓了一下，“你不會是因?yàn)檫^敏去掛水的吧？”

    婁羽琛慢條斯理地吃飯，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

    周冉啪一聲放下筷子，聲量挺大，周圍已經(jīng)有人往這邊看過來：“哎，你過敏你吃它干嘛啊？！”

    婁羽琛沒弄明白：“不是你讓我吃的嗎？”

    “你有病吧？”我他媽以為你喜歡才給你吃的啊？！

    周冉一口飯沒吃，還把最喜歡的干煸鯽魚扔在了地上，踹開椅子端著餐盤走了。婁羽琛不知道他這是生哪門子氣，吃完飯走的時候沒忘了幫他把魚收拾了。

    不吃飯的后果就是——一下午肚子一直在叫，越叫越響，周冉懷疑老師站在講臺上都能聽見他最后一排的聲兒了。在餓出幻覺之前，他毅然決定翹掉最后一節(jié)物理課。

    太早了，路邊的餐館還沒晚飯吃，他在路邊攤點(diǎn)了一份雞蛋仔、一份章魚小丸子，一邊走一邊吃，吃完的時候剛好停在書店門口。

    半個小時后，婁羽琛進(jìn)來的時候，周冉正盤腿坐在地上看漫畫。天地良心，他可沒想要跟蹤婁羽琛，是婁羽琛自己非要撞到他跟前來的。

    周冉把書反扣在膝蓋上，兩只手撐著地板騰起身往后挪，躲進(jìn)角落里，墻邊的窗簾成了很好的掩體。婁羽琛走過來，停在了他前面那排書架。周冉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于是把漫畫書舉高了遮住自己的臉，可是忍不住想看看婁羽琛在找什么書，又探出半個腦袋偷偷望。

    他坐著，婁羽琛站著，這一望過去會長大人的腿真是長到不行，連帶著校服那破運(yùn)動褲都變好看了。剛好是放學(xué)時間，書店里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不少，但大多急著去吃晚飯，不會停留很長時間。只有他們兩個不急不慢地停在這里，共享著這一小片寧靜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