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意的猜測當晚就得到了驗證。

    晚自習快結(jié)束時，梁靖川才被放回來。后面進來的老徐難得換了副表情，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滿臉洋溢著喜悅。

    “臨放學，我們先公布一下考試成績?！崩闲鞓泛呛堑啬弥煽儐稳チ酥v臺，“學委過來投下屏幕。”

    學委還在上面倒騰，底下漸漸開始sao動，議論的、裝死的，還有臨時念念有詞、求神禱告的。

    梁靖川無聲地看了許昭意半晌，突然壓低了嗓音，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許昭意忍了一晚上，早就裝不下去了，當即冷笑了聲，“有什么好說的?！?/br>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需要我提前恭喜嗎？”

    果然，今晚的不對勁就是為此。

    梁靖川的確心虛，雖然他自始至終沒刻意引導(dǎo)或者騙過她，但補習的事，他確實打過成績差的幌子。

    “我其實——”

    他還沒想好措辭，許昭意冷淡地截斷了他的話頭。

    “你其實，想聽我講‘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故事？”

    “……”

    “或者‘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的故事？”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不是。”梁靖川太陽xue狂跳。

    “哦對，你本來成績就挺好，不算是我徒弟，”許昭意微微一笑，“那我們應(yīng)該談?wù)劇独莵砹恕返墓适?，探討一下誠信與友善?！?/br>
    “我沒打算騙你?！绷壕复ㄎ⑽Ⅴ久?。

    “沒打算騙我？”許昭意罪名給他按得飛快，“那你的意思是，找我補習是為了戲弄我？”

    “……我也沒這意思?！绷壕复ㄍ耆胂蟛怀鰜恚掝}走向是怎么拐到這里來的。

    不僅跑偏了，他的“罪行”聽上去，還越來越嚴重了。

    “那行，要不你挑一個吧，”許昭意特別善解人意地退讓了1毫米，“騙我，還是戲弄我？”

    梁靖川沉默了。

    第27章 南風過境

    許昭意角度太刁鉆, 他不回答就意味著心虛和默認, 回答得不好那他倆可能沒以后了，橫豎都是一死。

    試卷題送分，她提問送命。

    梁靖川側(cè)著身子朝后靠去, 垂眸凝視著她, 刻意壓低的嗓音低緩勾耳，“因為我想跟你一起?！?/br>
    很鬼使神差的一句, 沒經(jīng)過什么思索, 就滾出了喉管。

    許昭意畫輔助線的手微抖, 啪嗒一聲, 原木鉛筆滾落在地上。

    大約是跟他處久了, 被刺激出了免疫能力, 她不吃這一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話留著糊弄別人吧?！?/br>
    終止詭異氛圍的是老徐。

    “成績單已經(jīng)投在屏幕上了，花幾分鐘簡單說下情況。”老徐晃了眼大屏幕，手指點了點桌面的成績單，“這次階段考試咱們班表現(xiàn)不錯，年級前十占了四個，其中年級第一和第二都是咱們班的?！?/br>
    隨著他的動作, 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在成績單前兩行, 教室內(nèi)的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

    “這次試題不簡單, 年級第三才剛夠1000, 咱們班許昭意同學總分1022, 位列第二。”老徐抱著萬年不變的土里土氣小水杯，難得露出欣慰的老父親笑容，“梁靖川同學總分1023，年級第一?！?/br>
    教室內(nèi)陷入死寂，就跟從頭到腳被雷劈了似的，難以置信。

    “我cao。”

    不知道誰沒忍住驚嘆了句，底下夾雜著倒抽氣聲和幾個女生的悄聲交談。

    “別人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大佬五年裝逼，三年摸魚，人生不易，在線嘆氣。”

    “我還每天氪肝學習呢，居然不如他隨隨便便，我真的瑞思拜?！?/br>
    “別說了，我等來人間一趟，可能只是為了充數(shù)。”

    老實說，梁靖川平時就很招眼。

    表白墻上現(xiàn)在還有女生放話，期待自己在有生之年，被他懟在貼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學校走廊壁咚；男生表面不屑一顧，實際挖空心思想成為他，以便順手裝個逼。

    但誰也沒過他會是年級第一。

    畢竟這是個把“不務(wù)正業(yè)”掛在臉上的主兒:上課踏著鈴聲來，下課經(jīng)常不見人影，家里有權(quán)有勢，平時擺著張莫挨老子的臉，打架斗毆一類的江湖傳說遍地——他實在不像學霸那塊料。

    結(jié)果他頂著校霸的標配，還要搶學霸的飯碗。

    視線齊刷刷地聚集在靠窗的角落里，許昭意莫名覺得像置身馬戲團正中央，只不過老徐在，都安靜著呢。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教室內(nèi)的聲音徹底沸了起來。

    “你們倆的成績也太變態(tài)了吧？跟隔壁顏宴簡直一個路數(shù)，”宋野扭過頭來嘖聲道，“要不是他這次缺考，年級前三神仙打架。”

    兩人都沒多少反應(yīng)，倒是趙觀良眼觀鼻鼻觀心，忍不住想笑，“梁老板，就不應(yīng)該突然做那么多題，循序漸進才能讓人有個心理準備是不是？”

    他幸災(zāi)樂禍，“我跟你說，關(guān)系崩了的時候沒有一道題是無辜的?！?/br>
    梁靖川眼皮子一撩，抬腳把他踹地上。

    宋野在一旁笑出了鵝叫。

    許昭意壓根不理解他興奮的勁兒，收拾完東西，她剛要起身，肩上陡然一沉。

    梁靖川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迫使讓她落座。在她來不及反應(yīng)的情況下他手上一帶，將她連人帶座椅拖回。

    距離頃刻拉近。

    “你干嘛？”許昭意扶了下桌面，被他連貫的動作弄得有些發(fā)懵。

    “哇哦。”前桌不約而同地發(fā)出吃瓜的聲音，然后特有眼力勁兒地轉(zhuǎn)過身去，“快走快走，要殺狗了?！?/br>
    “哪有人這么形容自己，誰是狗？”宋野跟著他一唱一和，“哦，單身狗也是狗?！?/br>
    神經(jīng)病吧這幫人。

    許昭意無言了半晌，又問了遍，“你到底想干嘛？”

    “說完再走，”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然你明天還生氣怎么辦？”

    “大清亡了，獨裁專制不可取?！痹S昭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生不生氣你管得著嗎？”

    沒等他搭腔，她的視線在梁靖川和自己之間掃了個來回，突然道，“要不你趕緊回家睡一覺吧，說不定問題就全解決了?！?/br>
    “嗯？”

    挺沒頭沒尾的一句，他反應(yīng)了兩秒也沒明白。

    “做個夢我就原諒你了，”許昭意特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夢里什么都有?！?/br>
    梁靖川氣笑了。

    “不過我還真有問題想問，”許昭意不解地看著他，“你摸底考成績怎么回事？”

    “懶得做?！绷壕复ㄑ院喴赓W。

    “就這樣？”許昭意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很不理解。

    “好學生不好當，成績太高容易被期待，平時會被上綱上線，再想惹事就不自由了?！绷壕复☉醒笱蟮爻罂咳ィy得耐心地解釋了句，“所以我喜歡低調(diào)點。”

    “你這是在跟我炫耀?！痹S昭意捂住心口冷言道。

    他的成績哪兒低調(diào)？

    梁靖川默了兩秒，從善如流，“那我下次考低點兒？”

    “你這是看不起我?！痹S昭意面無表情，“我不需要你放水?！?/br>
    “過分了啊?！绷壕复ㄒ暰€下撤，“死刑都有申請死緩的可能呢，你一點機會都不給？”

    “我們學渣的玻璃心都很脆弱?！痹S昭意皮笑rou不笑，“體諒一下，學神?！?/br>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懶散地挑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我錯了，許昭意?！彼纳ひ敉蝗坏土讼聛恚瑹o奈又挫敗。

    許昭意睫毛微顫了下，聲音戛然而止。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遭沉寂中透著點詭異。

    在他微微傾身，打算再重復(fù)一遍的時候，許昭意驀地反應(yīng)過來，“打住?！?/br>
    她輕咳了聲，站起身來后退了幾步，“我沒生氣。”

    梁靖川的視線無聲地落在她臉上，隨著她的動作上挪。

    “反正我沒生氣，”許昭意無端地感到心虛，半分停留的意思都沒了，“就這樣吧，翻篇了?！?/br>
    她轉(zhuǎn)身就走，幾乎落荒而逃。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剛剛竟然聽出種“他拿她沒轍，覺得她無理取鬧，卻又肯縱容”的意味。

    這可太詭異了。

    早起推開窗，邂逅一場薄霧。

    樓下有點吵，下樓時許昭意附近就有女生在雀躍和激動，壓低了聲音拽著同伴下樓。

    她也沒在意，直到出了學生公寓，才朝關(guān)注焦點看去。視線剛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就飛快地扯回。

    許昭意定在原地，盯著梁靖川反應(yīng)了好幾秒，“你怎么在這兒？”

    梁靖川微攏了眉，渾身籠罩著“生人勿近”的感覺，挺不耐煩的。

    聽到她的聲音，他掀了掀眼皮，懶懶散散地將紙袋朝她遞過去，“給你帶早餐?！?/br>
    許昭意瞬間清醒了。

    她也沒接東西，拽著他的手腕就往僻靜處帶，著急的模樣像是鄉(xiāng)下窮親戚到訪。

    梁靖川的視線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幾秒，慢悠悠地往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