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吐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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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青被傳召九華殿,引路的侍官安海一路上急匆匆地小跑在前,時不時回頭叮囑他皇帝震怒的原因。 王師等人果然按耐不住要惡人先告狀,沈丹青誠惶誠恐地在殿外脫了鞋靴入殿,一刻也不敢停地拿著笏板面圣。 “臣,拜見皇上?!鄙虻で喙蛟诘厣瞎凳?。 燕王啪地合上奏折,面上波瀾不驚地讓他起來,問道:“朕聽尤太師說,城南出現(xiàn)了亂黨賊窩,沈愛卿可知曉?” 沈丹青微微側(cè)頭,見尤太師身后還站著平日不多言語的包太保:“回皇上,臣確有所耳聞,且此前剛與兵部尚書提過,但事關(guān)重大,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那些外來人是亂黨。” 尤太師兩眼發(fā)光,瞟著沈丹青道:“沈大人,既然您知道,為何不上報朝堂,為何要與慕大人私下商議!” “尤太師,下官說了,事關(guān)重大不可大肆喧囂,若非市井流言,朝中妄自揣測打草驚蛇,必定連累無辜百姓?!鄙虻で嗫犊愒~。 太保縮在后頭探出個頭,迅速掃了一眼燕王的表情,確定沒有危險后道:“聽聞沈大人的三千金失蹤多日,不知有無下落?!?/br> 提到沈盡歡,沈丹青便沉下臉冷淡道:“包大人是什么意思?若非包大人知曉小女下落?” 燕帝掃視了一眼包太保,嘴角不自覺地鄙夷了一下,悄摸摸和沈丹青對視了一眼,又快速回到包太保身上:“太保知道些什么,說?!?/br> 包太保聽見燕帝叫了自己,差點(diǎn)老淚縱橫。 三年了,如同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重新獲得皇帝召幸一般喜難自禁。 “據(jù)微臣調(diào)查,沈大人的三千金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就是被舉報亂黨埋伏的賊窩附近,沈大人一向深明大義,為何千金如此不懂事,要和亂黨扯上關(guān)系?!卑P币曋虻で嗟?。 燕帝精明地看向沈丹青:“哦?” 沈丹青深吸一口氣,側(cè)身對包太保道:“包大人,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血口噴人是要付出代價的?!?/br> 包太保激動之余,兩腿還在不自覺地顫抖,這是他三年以來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諫言啊,暗自決心要出人頭地。 包太保卯足了勁兒似的,往外跨了一步,義正言辭地對燕帝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shí),且微臣有人證,就是當(dāng)日帶沈三姑娘去城南的私貨郎。” 沈丹青雙眼一瞇:“看來包太保私下里也沒有少查此事,老夫倒要問一問,為何包大人要私下調(diào)查我閨女?到底是何居心!” 包太保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安海在殿外看著苗頭不對,立馬提了拂塵跑去了鳳儀宮。 宸貴妃正在逗小元嘉,產(chǎn)后發(fā)福讓她看起來豐滿了很多,但不影響她的氣場。 安海幾乎是連滾帶爬進(jìn)的鳳儀宮,小元嘉聽到了動靜臉色一變要哭出來,乳母馬上抱起來拿小布老虎哄著。 宸貴妃厭棄地看了一眼哈著腰進(jìn)來的安海,揮手讓乳母帶小元嘉退下。 “怎么回事,天塌了不成!” 安海諂笑著,方才驚擾公主讓他自己也著實(shí)心驚,好在宸貴妃并沒問罪。 “尚書大人被急召進(jìn)了宮,此刻正在被太師和太保刁難呢,形勢大大不利啊。” “.....包太保?那個沒用的東西怎么突然咬人了?”宸貴妃皺著眉一臉不可思議。 尤太師是王師的心腹,二人一路貨色自不用說,這個包太保在皇上面前失勢多年,怎么突然跳了出來。 安海一邊應(yīng)承一邊道:“包太保去查了沈三姑娘,發(fā)現(xiàn)三姑娘失蹤前去過城南那個窩藏亂黨的破廟,借題發(fā)威誣陷沈家和亂黨有關(guān)系?!?/br> “反了他了!” 宸貴妃一拍桌子,轉(zhuǎn)念一想,沈盡歡被邵塵帶去別院這件事宮里還沒有幾個人知道,現(xiàn)在該是和太子呆在一起,或許可以順?biāo)浦鄞楹狭硕艘参磭L不可。 這時候鳳儀宮里的大丫鬟湊過來,細(xì)聲稟報。 “娘娘,陸少府來問咱們宮里討要塊紫檁木?!?/br> “陛下賜本宮那塊紫檁木還沒有幾日,他消息到靈通,如此珍貴的東西.....” 宸貴妃剛想拒絕,腦子靈光乍現(xiàn),拉住丫鬟道:“告訴他,要本宮送給他可以,但是要幫本宮做件事.....” 卻說九華殿上,尤太師和包太保咬著沈丹青不放,說了半天就是懷疑尚書府和亂黨勾結(jié)要謀害皇室,讓燕帝下令搜捕沈盡歡嚴(yán)查沈氏。 “尤太師欺人太甚!還請陛下明察!”沈丹青毅然否決。 燕帝自然是知道邵塵出宮就是為了查這件事,私下和尚書府也有過聯(lián)系。但是沈丹青太不小心了,竟然讓自己的女兒深陷其中,換言之,現(xiàn)在就算自己想幫尚書府開脫,太師他們也咬住了失蹤的沈盡歡為攻擊目標(biāo)。 失蹤的人,其目的自然是不知所以然。 要是幫的過于明顯,太師肯定認(rèn)定自己就是偏袒沈丹青不會善罷甘休,那以后堂堂天子何來威信可言。 尤太師捏著笏板,上前又加了一把火:“皇上為國為民勵精圖治多年,終于得以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亂賊之說空xue來風(fēng),臣等實(shí)屬擔(dān)心動搖民心國本,還請皇上以大局為重,徹查尚書府!” 燕帝欠著身子靠在龍椅上,對這等馬屁還是很受用的。 另一方面,既然尤太師和太保知道了亂黨,那朝中想必都已經(jīng)傳的差不多了。那些跟風(fēng)小官現(xiàn)在肯定在家奮筆疾書寫著明日的折子,就算今日不下定奪,明日早朝也會有小團(tuán)體拉幫結(jié)派上奏。 邵塵前去別院后一直沒有什么消息回來,如此按兵不動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 “喲呵,今日怎么是太師和太保在這,王大人怎么不來了?” 聽得這一聲爽朗的調(diào)侃,九華殿里的氣氛突然凝住,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應(yīng)聲,生怕惹了來人。 陸生良一身灰白長衫,袖隨風(fēng)動,宛若謫仙下凡步履如飛,一點(diǎn)看不出他是年近四十的人。一叢叢海棠花紋印在灰白長衫上隨波流動,一點(diǎn)也不搶他的風(fēng)頭,反而有“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風(fēng)姿。 話說這位陸生良,是名動九洲的工匠,旁人看來這般面如冠玉的人怎么都不會和泥漿磚瓦扯上關(guān)系,而確是事實(shí)。 早年游歷九州八國,為幾國君王設(shè)計寢宮書院讓他一時名聲鵲起。倒不是因?yàn)榻俗L(fēng)水多好的房子,而是住進(jìn)他設(shè)計的房子宛如身臨綠野,行走之間似享山川之風(fēng)貌。 加上他師從戰(zhàn)國神醫(yī)扁鵲的關(guān)門弟子,一身醫(yī)術(shù)行走江湖可謂是荒旱三年,餓不死廚子。 陸生良這么厲害的人,到底還是栽在了“情”字頭上。 能讓陸生良心甘情愿留在燕國,做了少府令又兼任工部尚書的女子,便是沈丹青的發(fā)妻、沈盡歡的母親,李靖瑤。 那都是年少時的事,自從李靖瑤嫁給沈丹青后,陸生良就收了心,留在北燕皇宮獨(dú)居少府醉生夢死。 他是燕帝年少的伴讀,二人除去君臣的關(guān)系,更多的是互損互懟互相傷害,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皇帝蹬鼻子上臉還被好吃好喝供著的,所以在寂寞如雪的深宮里,陸生良也算能找到樂趣。 燕帝看見陸生良來,陰著臉道:“你不是要把自己鎖在屋子里餓死么?怎么出來了?” 陸生良象征性的俯了俯首,便打開扇子徑自站在一邊嬉皮笑臉道:“這不是你百年之后的陵寢還沒蓋好么,我要是不出來,你歸天之后往哪睡呀~” 包太保大驚失色,這種話是借他一百個熊膽都不敢說的,陸生良談笑風(fēng)生地就說了出來,實(shí)在驚世駭俗。 “你來干嘛?要錢還是要飯?”燕帝不想跟他多計較,沒好氣道。 陸生良淡定地扇著扇子,看了一眼身邊剛吵完架還怒氣沖天的沈丹青,笑了一聲:“沈大人舌辯諸侯,今日怎么拿不出一點(diǎn)士氣呢,哈哈” 陸生良是中立派,素來不和元盟帝盟的人有過多來往,加上又是自己的昔日情敵,沈丹青敷衍地拱了拱手:“陸大人笑話了?!?/br> “我來的路上,聽說尚書府和城外亂黨勾結(jié),尤太師不會就是因?yàn)檫@事在這斤斤計較吧?”陸生良拂了一下衣袖,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尤太師瞥了一眼陸生良:“斤斤計較?陸大人覺得這件事是小事么?” 陸生良抿嘴一笑道:“尤太師不必一副看不慣我的樣子,我只是好奇,平時這種出風(fēng)頭的事不應(yīng)該是王侯爺自己跑來說么,怎么今日換了個出頭鳥?” 明擺著說他們平日惹事生非、尋事滋事么! 尤太師氣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指著陸生良一句話都說不出。 包太保在旁助威道:“陸大人,大家都是為了陛下著想,何必劍拔弩張?” 陸生良冷笑一聲:“行了,別為了誰為了誰,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自己,陛下他從前有他親娘為他著想,現(xiàn)在有皇貴妃為他著想,陛下又不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廢物,輪得到你來為他?” “你!”包太保一臉想殺人的表情,但好不容易在燕帝面前說上話,還是端出了寬宏大量的樣子。 燕帝捂著臉坐在上頭。 尤太師鐵青著臉,不再和陸生良多言語,對燕帝道:“請陛下下令,徹查尚書府!” “尤太師這么心急要對尚書府下手,該不會是有別的心思吧?”陸生良壞笑著說。 “陸大人,請你以大局為重,爾等大事豈能胡言!”尤太師氣急了。 “看來王侯爺和皇上成了親家果然不一樣,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差遣身邊人去做,自己拿個清白的名頭?!标懮家膊豢蜌?,直接把那層“窗戶紙”給撕了。 燕帝和沈丹青的表情變了變,更要命的是,陸生良不知怎么公然幫沈丹青說起了話。 “沈家三朝尚書,乃帝祖親封的開國郡公世家,忠心可鑒,如今因?yàn)橐粋€小姑娘去過傳言之地,就認(rèn)定沈氏和亂黨勾結(jié)也實(shí)在荒謬,你怎么不說人小姑娘被賊人挾持了呢!你分明就是胡攪蠻纏別有用心!” “陸生良!你別血口噴人!我有人證!”尤太師沒和陸生良沖突過,自然不知道他蠻牛一樣的脾氣。 “人證么?”陸生良邪笑著,“我怎么知道這個人證有沒有收你的錢幫你說話!” 燕帝看戲一樣,暗自喃喃:“瘋狗?!?/br> 陸生良口吐蓮花的本事爐火純青,和他的造園術(shù)一樣揚(yáng)名天下。 “陸生良!你素來不問朝堂之事,我且不與你相爭,這件事......”尤太師擺了擺手話還沒說完就被陸生良打斷。 “這件事陛下就該壓下來,不該聲勢浩蕩鬧得滿城風(fēng)雨!”陸生良打斷尤太師,自顧自說著。 尤太師喘著氣,咬牙切齒嘣不出一個字。 陸生良瞅著他的樣子十分得意,順手撩了下額前的一縷長發(fā):“既然尤太師覺得和尚書府脫不了干系,那陛下就把沈家禁足府內(nèi)好了,待水落石出后再做定奪。” 尤太師抬起手還要爭辯,被沈丹青溫和而堅定地?fù)趿讼聛恚骸俺荚敢忸I(lǐng)罰待陛下明察真相?!?/br> 燕帝摸著額頭,還有些意猶未盡,“尤太師可還有什么要補(bǔ)充的嗎?” 尤太師只覺得頭腦發(fā)暈?zāi)_底無力,搖了搖頭。 燕帝便坐起身,從桌角拿了一本折子攤開在面前,拿了朱筆要批,抬頭看一了眼包太保:“就這樣吧,安海過會去宣旨,此事不得傳出宮,違令者斬?!?/br> 一聽此言,尤太師和包太保應(yīng)了聲后相視一看,搖了搖頭退出了九華殿。 “微臣告退?!?/br> 沈丹青叩首要走,被燕帝喊住。 燕帝搓著手起身,走下蟠龍臺,對沈丹青道:“委屈沈愛卿了,朕會處理好的?!?/br> 沈丹青又一拜,后躬身退下。 陸生良喊人搬了椅子來,一屁股坐下開始玩扇子。 燕帝打量著他也叫了個椅子過來坐在他旁邊:“你什么時候和沈丹青化干戈為玉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