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病衣掀起眼皮，嘴巴上還嘖嘖有聲：“我真是聰明，你說我怎么就這么聰明呢?！?/br>
    言下之意，反諷某人愚笨不懂變通。

    顧棠戈：“……”

    自從當(dāng)了首輔，他很少再遇見魏病衣這種膽大包天的人，又自來熟又皮的很，偏偏還深知他的底線，踩在之上幾寸的距離來回蹦噠——真是討人嫌。

    人救回來，就應(yīng)該談?wù)铝恕?/br>
    顧棠戈閉上眼睛組織詞藻，魏病衣也不催促，就在一旁耐心等待。大約五分鐘后，顧棠戈面無表情的睜開眼。

    “你身邊有親人被拐賣過嗎？”

    魏病衣一愣，這個對話開頭沉重的讓人有些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是好。

    他誠實搖頭：“沒有。你有親人被拐賣了？”

    顧棠戈點頭，說出一句讓魏病衣有些吃驚的話：“被拐賣的人是我的親生母親?！?/br>
    魏病衣啞聲：“……”

    如果說沈奉灼之前提及家里事情的時候，魏病衣滿心都是心疼與不解。那他對顧棠戈接下來所訴說的故事就是滿滿的震撼。

    顧棠戈的母親出身大家旁系，根據(jù)他自己的說法，兩人容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以想象其母親容顏的秀麗絕艷。只不過在大家族里沒有靠山，這份美就變成了罪過。

    她被至親蒙騙，綁架至邊關(guān)的小山村。當(dāng)時沈奉灼未及元帥之位，戰(zhàn)都沒打過幾次，帝國也尚未統(tǒng)一。邊關(guān)那種地方幾乎容納滿逃犯與各式各樣的人性罪惡。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抗衡，在嘗試數(shù)次無法逃出后，她只能屈辱妥協(xié)，與村民誕下一子，這個孩子就是顧棠戈。

    魏病衣聽到一半，吃驚說：“你說你母親決定好好過日子了？那她后來怎么會……”

    顧棠戈的手腕前幾日被銳器劃傷，此時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攥緊手中的項鏈。

    鏈子邊緣劃開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生生再次將傷痕撕裂，他自己卻毫無所覺，低垂的眸子中滿是淬毒般的殺意與兇惡。

    “后來母親家族的主系家人們來到村子里，他們來看她的笑話。看完之后繼續(xù)游山玩水，留下一人監(jiān)管。村民們稱呼這個人為‘貴客’。所有人都在懼怕這個渣滓，家里有什么好東西都獻(xiàn)上去，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人，他們都可以‘大公無私’的奉獻(xiàn)出去，說是交保護(hù)費。村長不舍的交出自己的女兒暖床，他就想到了我、想到用我來代替的法子。我當(dāng)時才14歲，甚至還沒有成年，母親自然不肯，動用她委曲求全二十年才換來的關(guān)系，拼死都要將我送出村子，送出那個地獄。”

    魏病衣臉色蒼白。

    他瞬間就想起了之前上網(wǎng)查過的資料，上頭說顧棠戈此人狠心絕情，當(dāng)上首輔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發(fā)動軍隊，屠掉了自己幼年居住的村子，滅掉了當(dāng)時盛極一時的顧家滿門。

    所有事情都會有原因，很少有人生來就會這個模樣，正如《天詭傳奇》預(yù)告片中對故容這個角色的形容，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魏病衣聲音沙啞：“要不你別說了。”

    就算是眼前這人想講，他也不忍心再聽了。

    顧棠戈慘笑一聲，聲音幾乎涼到骨髓，“在那個時候，是你救了性命垂危的我。”

    是魏松雪。魏病衣在心里頭默默更正。

    顧棠戈這邊還在繼續(xù)。

    “兩年后我已經(jīng)在政壇小有成就，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鄉(xiāng)報仇，回去拯救母親。然而當(dāng)我到的時候，她早已經(jīng)重病臥床，彌留之際還緊緊的攥著我小時候的衣服。同樣是被拐賣進(jìn)去的阿姨說，當(dāng)時母親將我送出以后，村長勃然大怒，說要將她浸豬籠。還是那個渣滓見我母親生的漂亮，見色起意，玩弄一番就將她扔在了紅館，紅館就是女人‘安慰’邊關(guān)士兵的地方。我的母親……她、她為了我竟然遭受這樣的折辱！”

    說著，顧棠戈聲音微顫，分明已經(jīng)帶上了哽咽之意，偏偏他還依然□□著背脊，說什么也不愿意在人前展示出脆弱的一面。

    魏病衣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好，他咬牙拖著傷腿爬近，只能拍拍顧棠戈的肩膀。

    足足十五分鐘以后，顧棠戈才從那鋪天蓋地的深淵地獄回憶中回神。

    “母親臨死前吊著一口氣就是想再見到我一面。她拿出項鏈對我說，有個好心人后來也進(jìn)過那個村子，因為身份高貴所以被所有人熱情招待，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煉獄。好心人給她項鏈，囑咐她治病。我當(dāng)時不知道她說的是誰，這十年里也一直不知道，甚至還滿心感激，可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br>
    顧棠戈抬起手腕，上面的鏈子與傷口緊緊相連，血rou模糊。

    他神色憤然：“原來她說的好心人，就是你！”

    這個情緒有點不太對勁，魏病衣下意識的閉緊嘴巴，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果然，顧棠戈寒聲開口：“母親不清楚，可是我清楚。你明明就知道的，你明明就知道那個村子發(fā)生了什么！你救我的時候我哭著求你，跪下來求你，讓你進(jìn)去救我的母親，你也答應(yīng)了，我滿心以為至少有外人的介入，這兩年之內(nèi)母親不會出大問題，可是當(dāng)我有抗衡之力再回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母親已經(jīng)回不來了！”

    他音量極大，氣到渾身顫抖：“你答應(yīng)了，你進(jìn)去了，你還見了她。你到底為什么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