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戲精
易暢醒來的時候,看到榮寅穿著一身白大褂,正坐在床邊聚精會神地看書。 他慢慢坐起來,感覺腦袋像灌了鉛一樣的疼。 見他起來了,榮寅將書放在了一邊,道:“你總算醒了我的老祖宗,感覺怎么樣?” “沒事,就有些頭疼,一會就好了,”他想了想,問:“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榮寅撇了撇嘴,道:“好心人送你回來的,你差一點就橫尸街頭了?!?/br> “好心人?” 他試著回想昨天晚上的事,但頭越想越痛,只能放棄了。抓起手機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快十點,一堆未接電話全是來自劇組的,這次必定會被霍凌批個狗血淋頭。 “我?guī)湍阏埩松衔绲募伲袅枵f沒事,你別緊張了?!?/br> 榮寅看他狂風(fēng)暴雨的臉漸漸平靜下去,道:“易暢,你到底有沒有把握?還沒到一半的進度你就這樣了,接下來的時間你能撐得住嗎?我們的治療成果不是讓你這樣揮霍的?!?/br> “我沒事,昨天可能是太累了,”他用手抵了抵額頭,有些懊惱,“我不該去那里……” 他想了片刻,抬頭問道:“對了榮寅,你知道我媽她在哪嗎?姐說她已經(jīng)出院了,是真的嗎?” “嗯,醫(yī)院那邊的消息是這樣。不過你如果要知道她具體在哪,可能還是得找沈煜升。” “你的意思是,她還受他的控制?” 當(dāng)初知道母親由沈煜升安排全套的治療時,他很不解,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住院和治療的費用在其次,欠下的這份人情他不知道怎么去還。 “有可能。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會害你,”榮寅看了眼手表,“不跟你說了,我開會要遲到了,你一定要記得按時吃藥?!?/br> 榮寅走后,他很快收拾好去了片場。 劇組正忙得不可開交,副導(dǎo)見他來了就讓他趕緊準(zhǔn)備好,等這場結(jié)束要開始拍情/欲戲的部分了。 他有些驚訝,問:“怎么提前了?” 性是霍凌的作品向來不避諱的內(nèi)容,這次也不例外,在影片的前半部分便有一處在許墨家中并不小氣的床戲。 在彭熙文的劇作里,情/欲的表現(xiàn)從來都是斯文而隱諱的,而劇本里的這處卻是張力十足,尺度不可謂不大,不禁讓人懷疑這純粹出自霍凌之手。 易暢之前只有過拍吻戲的經(jīng)驗,而且還是蜻蜓點水的那種,第一次拍這種戲還有些忐忑。 臨時換戲直接取消了他做心理準(zhǔn)備的時間,看來是要硬著頭皮上了。 飾演學(xué)生“程飛”的陳明帆還對此一無所知,換完服裝就過來找他,問道:“怎么現(xiàn)在才來?不舒服嗎?” 當(dāng)他把變動告訴他后,陳明帆臉上立馬掛了三條黑線,愣了愣道:“不是吧,這么突然?” “沒關(guān)系,別緊張,我們?nèi)フ覍?dǎo)演討教。” “喂,這要怎么討教啊……” 易暢遠(yuǎn)遠(yuǎn)看到霍凌在跟監(jiān)制談話,便帶陳明帆走了過去,道:“抱歉我來晚了?;魧?dǎo),聽說床戲要提前拍是真的嗎?” 這時霍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示意他們等一下后接起了電話,表情漸漸變得陰郁。 “還要我強調(diào)多少次?我無所謂票房!我不明白了,大堆的撈錢片子等你們投你們不要,偏偏來找我不痛快是嗎?” “……合約已經(jīng)寫得很清楚,我有絕對的創(chuàng)作自由,我敢拍就敢放出來,你們沒資格這么要求我!” 一旁的監(jiān)制臉色越來越尷尬,對霍凌道:“好了老霍,火氣別那么大,咱們好好說……” 沒想到霍凌直接繞開他走遠(yuǎn)了,留下三個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陳明帆道:“發(fā)生什么了?” “就床戲的事唄,投資方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要老霍把這段戲掐了?!北O(jiān)制無奈道。 “為什么?”易暢問,“不是不一定要進院線嗎?” 監(jiān)制搖頭,道:“對方大概不知道他脾氣,還說什么如果拍了就撤資,本來人今天情緒就不好,這一點就炸了。你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要是老霍不肯讓步,我們可能就得停一停了?!?/br> 其實到目前為止,霍凌的大部分影視都沒有公開放映,《座位》是其中的例外。他一向拍什么就留什么,刪戲只有藝術(shù)方面的考慮而無其他,投資方如果連這點覺悟都沒有,著實是令人大跌眼鏡。 而作為團隊的一員,他們最多也只能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能一起做這樣一部片是緣分,能不能走到最后便也是隨緣。 兩人明白了監(jiān)制的意思,沒再說什么就坐了下來在一旁靜等。 陳明帆看著被他翻皺了的劇本,嘆了口氣,說:“我看刪了也挺好,演一般的戲我都費勁,這場他還不得用鞭子抽我。” 易暢笑了,說:“何必這樣妄自菲薄,霍導(dǎo)要受不了你早把你開了,還能留到現(xiàn)在?” 這一次陳明帆能參演,是托他的熟人將他舉薦給了霍凌,鏡頭前一臉青澀的樣子像極了當(dāng)初的他。 時間是一個又一個輪回。他以前輩的經(jīng)驗帶動像好友這樣的新人,同時便也是在回報初初入圈的時候受到的提攜和幫助。 過了一會,霍凌快步走了回來,看他們一群人組團傻在那里火氣又上來了,沉聲道:“還坐著干什么?野餐嗎?” 他們趕緊開始張羅了起來,氛圍有些緊張局促,只有副導(dǎo)勇敢問了一句:“沒問題了嗎?” 霍凌看了眼他沒有表情地點了下頭,抬手指示攝影站位。 這一次他讓他們自由發(fā)揮,細(xì)致安排近二十分鐘的走位和相應(yīng)的情緒表演。兩個人討論了一番確定了下來怎么做,但是真的實行起來卻有些艱難。 按導(dǎo)演們的想法,主角二人雖同樣都是第一次,但必須區(qū)別出不同的風(fēng)格。學(xué)生需要表現(xiàn)出青澀的莽撞,而年長一方則是有著包容的心態(tài),動作幅度不能大,更要注意張弛有度。 因為病情和長期服藥的原因,易暢現(xiàn)在本就不習(xí)慣使力,演起來其實很輕松,只是陳明帆經(jīng)常把控不住力道,有一次還把人撞得磕到了床頭柜。 易暢被這一下磕得有些懵,看對方有些尷尬的表情便笑了出來,但意外的是導(dǎo)演并沒有喊停。陳明帆還有些發(fā)愣,在他要扭頭看向霍凌的時候,易暢便伸手環(huán)上他的肩示意他繼續(xù)下去。 已經(jīng)在一起拍了快半個月的戲,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有了些默契。陳明帆很快明了,隨后也進入了狀態(tài),接下來的愛撫和喘息一氣呵成,達到了出人意料的完成度。 后來按霍凌的要求他們又補了好幾條。炎夏的天氣里雖然只穿著簡單的背心,兩個人最后也已經(jīng)汗流浹背,倒是越來越像戲中人。 結(jié)束后他們拿著毛巾邊擦汗邊看回放。陳明帆站在易暢邊上,看著看著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像是還嫌他還不夠窘迫,霍凌看完后微微點頭,拍了拍他的肩道:“終于找到適合你的路子了,孩子?!?/br> 他腦袋一嗡,道:“啥意思?哎!霍導(dǎo)!……” 霍凌沒理睬他,示意他們收工后又上一邊打電話去了。他用眼神狠狠剮了站在一邊看熱鬧,正笑得合不攏嘴的易暢,喊:“笑夠了沒?走,吃飯去了!” 拿了盒飯后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一打開飯盒,易暢就見一雙筷子伸了過來,很快夾走了他一塊排骨。 他扭過頭,只見一張假笑的臉對他道:“這就是對你幸災(zāi)樂禍的懲罰?!?/br> 易暢無語,開始自顧自吃起自己的飯。 陳明帆邊咀嚼著邊看著他的后腦勺,只覺得很郁悶:“真佩服你,你怎么就能那么面不改色看那種回放,跟看新聞聯(lián)播一樣?!?/br> “什么那種回放?那是你自己演的戲?!?/br> “嘁,跟我搭倒是特別淡定,要換成你家那位……” 話頭突然被掐斷。陳明帆自覺自己嘴快了,有些訕訕道:“抱歉抱歉。” 易暢看了他一眼,邊開放醋的盒一邊道:“有什么,都陳年舊事了。對了,你出國這陣子有沒談了朋友?” “我啊,談了兩個。一個幾個月前分了,性格不合適。現(xiàn)在這個還行,偶爾吵吵架也挺熱鬧的?!?/br> 易暢眨眨眼,“那你怎么演個床戲那么不自然?不知道的以為你還是個處男?!?/br> 陳明帆瞪大了眼,道:“你可別瞧不起人啊,我可是冉冉上升的新星,跟你這種老戲精可不一樣!” 他失笑,搖了搖頭,夾起一塊排骨丟到他那去,道:“好——那就請新星多吃塊rou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