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爽約
易暢做了個噩夢。 夢里有一高一矮的兩個人,他們站在他面前,彼此靠得很近,背景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一絲光彩。 他盯著濃霧中的他們看了許久。正當他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矮一些的男人驟然消失,留下了一灘的血跡。 他驚恐地走上前,卻被另一個男人狠狠摜倒在了地上。他抬頭看向他,發(fā)現(xiàn)這個人就是他的哥哥。 他冰冷的雙眼瞥向他的手。他隨著他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里握著一把滿是血跡的刀。 他在掙扎中驚醒,額上全是冷汗。早晨明媚的陽光從帳篷透了進來,一切靜謐如常。 肯定是之前拍戲留下的后遺癥……他重重舒了口氣,帶著余悸將簾子掀了開來。 旁邊的床鋪上沒有人,應該是出去散步了。他走到帳篷外放各種零食的地方坐了下來,準備拿出一些充饑。他邊吃邊東張西望,等到吃完都沒有看到沈煜升的身影,覺得有些奇怪就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你醒了?”那邊很安靜,還有點回聲,“我現(xiàn)在在中心醫(yī)院,老師出了點事,你跟著他們一起回去就好了?!?/br> 易暢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心抖了抖?!案纾裉焓俏业纳?。” “我知道,你先回去。我晚飯前肯定會到家的。”沈煜升似乎有點不耐,說完就馬上掛了電話。 回到帳篷后,他發(fā)現(xiàn)沈煜升所有的東西都攤在了地上沒有整理,可以看出他走得很急。 帶著兩個人的行李一起回到了家,許湘從廚房里出來迎接他。他們大概也有小半年沒見,易暢看到她凹陷下去的臉頰覺得有些心酸,他不知道她為何比以前更加消瘦了。 “最近系里在改制,事情特別多。哎,趕快把行李擱一邊坐,坐車也累的?!?/br> “啊對了小暢,”她將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指著一旁的大盒子道:“你訂的蛋糕到了,我來幫你打開?!?/br> 易暢這次訂的蛋糕是巧克力口味。因為他記得之前給沈煜升做了一次巧克力蛋糕,那一次沈煜升吃得很開心。沈煜升不太喜歡吃甜食,所以有一樣他喜歡的他就記得很清楚。這次他本來還想親手做,他姐知道他想法的時候還笑他,說怎么有人自己給自己做生日蛋糕。還是因為這次回來的時間太趕,他也只能找一家不錯的西點店代勞。 許湘做好飯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沈煜升還沒有回來。聽易暢說葉黎在醫(yī)院的時候她有些心疼和擔憂,忙問他葉黎的狀況如何。 “不知道,哥在陪著他,應該沒事吧?!币讜嘲橇丝陲埶瓦M嘴里,原本應該香甜的米飯此時卻有點苦澀。 許湘嘆了口氣。她讓易暢先吃飯,晚點等沈煜升回來了再一起慶祝。 易暢沒什么胃口,隨便吃了點菜后就坐在餐桌前發(fā)呆。九點時他又打了電話過去,沈煜升卻跟他說他今晚不回來了。 “老師狀況還不太好。明天好嗎?你把蛋糕留著,我明天陪你一起吹蠟燭?!彼恼Z氣帶了點安慰,可聽的人完全不想領這個情。 “熙文姐呢?為什么不是她陪著?” “她不在南京,只能我陪著,”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小暢,你別任性。我說明天會回來的?!?/br> 沈煜升昨天才剛說今天會陪他,結果一轉眼就理直氣壯地賴賬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他這一次的承諾。 他沒再多說就掛了電話。盯著桌上靜靜躺著的蛋糕一會,他站了起來用刀把它一塊塊拆分好,用盒子裝了一塊合上。 許湘看他要出門的樣子,就走到玄關問他要去哪里。 “給老師和哥送蛋糕?!彼只瘟嘶问种械暮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干凈整潔的病房里只有沈煜升和葉黎兩個人。在接到彭熙文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和嚴延一起吃早餐,聽說葉黎在坐電梯的時候受了傷就馬上叫了車趕到了醫(yī)院。 嚴延聽說葉教授出事了也跟著沈煜升一起去。因為上次那個小紙條并沒有把他再次送進教務處,他對葉黎還挺心存感激的。他發(fā)現(xiàn)葉黎和其他教授都不一樣,從來不會通過找學生不痛快來刷存在感,不過葉黎不揭發(fā)他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太不可救藥了。 后來知道沈煜升一直在做葉黎的助手時他就有些佩服起他來,畢竟葉教授看起來并不是個好應付的人。但看沈煜升今天火急火燎的樣子,兩個人的關系應該是很好了。 在嚴延下樓去買東西的時候,葉黎從淺眠中醒了過來。沈煜升就低著頭靠在他床邊小憩,他看著床邊毛茸茸的腦袋不禁勾起了嘴角。其實他身上沒什么傷,只是在出電梯的時候被突然闖進來的人大力撞翻在了地上,因為最近貧血有些嚴重,他當場就昏了過去。 后來醒來后就看到他的這兩個學生坐在他面前,眼里滿是關切。沈煜升不太開心地說了他幾句,語氣就好似他是老師一般。不過他也早習慣了他這樣,他知道這個孩子心地正性子直,所以他從來不怪他。 從沈煜升做他的助手開始,他的生活已經(jīng)變得好了太多。他一直是個沉浸于自我的人,因為這個彭熙文也曾經(jīng)責怪過他。那次車禍讓他幾乎沒了生存的勇氣,院里的不斷施壓又差點讓他丟了工作,在妻子的求情下院長才勉強給他保住了這個教席。 他慚愧又自卑,但又不得不面對這一切。沈煜升出現(xiàn)之后妻子就有了更多的自由時間,也不用為了他而犧牲自己的工作,從而減輕了他的負疚感?,F(xiàn)今生活雖也不盡如意,但他有了更多的動力。他是如此感激他的這個學生,他總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援手。 沈煜升聽到動靜醒了過來,問葉黎感覺怎么樣。 “我挺好的,你不用在這里過夜??旎丶野??!彼牧伺牡募?。 他看他蒼白的神色和瘦得沒有一點rou的胳膊,覺得他的老師實在太會逞強了。 “這幾天就不要工作了吧,我?guī)湍愫驮洪L說去?!?/br> 請假這種事哪里是他去就能解決得了的,葉黎不禁感慨他的天真。他笑了笑,說:“你不用擔心,我沒什么傷……” 在他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沈煜升起身擁住了他。 “煜升?”他有點吃驚,這孩子還會撒嬌不成? “老師,我……” 他微微拉開與他的距離,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喜歡你?!?/br> 葉黎徹底怔住了。 喜歡是什么意思?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聽不懂中文了。 沈煜升看他如意料之中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有辦法接受他的表白。他心里有點難受,示弱一般再次擁緊了他,有些悶悶地說:“你不用給我回應,沒關系的。我只要陪著你就行了?!?/br> 葉黎想了許久。他這才明白,沈煜升對他曾經(jīng)的那些超越界限的貼心照顧有著怎樣的含義,這讓他萬分震驚。 其實他認為沈煜升對自己感情的認知并不一定是正確的。他知道沈煜升從小跟著母親長大,他的生活中缺少了必要的父愛,所以他會對年長的他產(chǎn)生一種依賴,這是很符合邏輯的事情。 況且即使沈煜升是認真的,他是個有家室的男人,還是個行動困難的癱瘓者,怎么可能去接受一個大好青年的感情? 他本想說出他的心里話,但在學生有些執(zhí)拗的懷抱里他只覺得倦意更深,不想再多言。 相擁著的二人各懷心事,完全沒有發(fā)覺站在病房外的身影。 白色的光線從門縫中透出,打在身上時有種刺痛感。易暢雙手微顫,緩緩地拿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