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疏瀾側(cè)臉躲掉姜氶心如炬的目光，不爽地說：“你干脆說我臉上寫著不開心三個大字得了！”

    “也差不多啦！”姜氶心說完又看了一眼顧疏瀾手里的橙汁。那盒橙汁在他遞給顧疏瀾的時候已經(jīng)插好了吸管，顧疏瀾放到嘴邊就可以喝到，一般人就算不喜歡喝橙汁，送到手上總是會下意識地喝一口，但是顧疏瀾一直都握在手里，不喝也不放下，冰冷的水汽沾了他滿手。姜氶心都疑心他是不是傷心過度，失去味覺和觸覺了，忙勸道，“你喝一口試試？”

    姜氶心眼神滿帶著憐憫和關(guān)切，顧疏瀾不明就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搖搖手里的橙汁，不確定道：“你下的是含笑半步癲還是金蠶蠱毒？”

    姜氶心看不過，抓著他的手往他嘴邊送，大喊：“是忘情水！”

    顧疏瀾放棄抵抗喝了一口，皺了下眉，姜氶心焦急道：“怎么樣怎么樣？”

    “比普通的橙汁要酸一點。”顧疏瀾嘴里一股劣質(zhì)橙汁粉兌水的味道，不知道怎么說，他現(xiàn)在只想喝水。姜氶心有點失望，吃甜的才能讓人心情變好，現(xiàn)在這個酸酸的橙汁算怎么一回事？

    “好了，別鬧了?！鳖櫴铻懶÷暤卣f，他現(xiàn)在只想靜靜的坐著。

    姜氶心一下子安靜下來，陪他坐在石凳上面朝大海。觀景臺上的游客并不會因為這一方的寂靜打消了出游的興致，正排著隊等待，要站在觀景臺中間以大海為背景拍照，各色圍巾花紅柳綠飄蕩在大媽離子燙的頭上，還有半大的小子被自家老**著被迫完成旅游拍照kpi，扭著臉擠出張僵硬的笑臉。

    “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姜氶心小心翼翼地詢問，見顧疏瀾沒有什么反應(yīng)，壯著膽子數(shù)落道，“平常大道理一堆，又是說別人不會拒絕，又是說別人逞強(qiáng)，到了自己什么都悶在肚子里，有人怕他憋壞了給他機(jī)會說他還不領(lǐng)情，沒準(zhǔn)還在背地里說別人狗拿耗子呢?！?/br>
    顧疏瀾愣了，姜氶心就坐在他旁邊，臉上浮著一層薄紅，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被他氣的，指責(zé)的話沒什么威懾力，叫他說得沒什么底氣，透亮的眼眸低垂，頭都抬不起來。

    “你說的這個別人是不是你自己？”顧疏瀾老半天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差點沒把姜氶心氣得半死，他又接，“我沒有覺得你多管閑事。”

    后面這句話讓姜氶心安靜下來，試探性地抬眸，拿眼睛瞅他，顧疏瀾躲著那雙真誠的眼睛，盯著海面上那片閃著磷光的地方，覺得這碎金似的海面像極了“別人”的眼睛，心里不由地氣惱，真是怎么都躲不過！

    “如果……你最信任的人，你曾經(jīng)最尊敬的人……”顧疏瀾斟酌地開口，姜氶心馬上接：“我媽！”

    “就比如是你媽吧！”顧疏瀾繼續(xù)說，“她做了一件你永遠(yuǎn)都理解不了、永遠(yuǎn)都無法原諒的事，你會怎么辦？”

    姜氶心瞪著眼睛辯駁：“不會的，我媽不會做這樣的事。”說完就看見顧疏瀾的冷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低著頭作思索狀，半晌才苦惱地說：“我不知道……”

    顧疏瀾也不是真的想問倒他，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

    “那這個做錯事的人有沒有道歉？”姜氶心自顧自的說，“一直揪著他犯的錯不放也不是辦法?！?/br>
    “沒有?！鳖櫴铻懘鸬每?。

    “一點都沒有嗎？”姜氶心詫異。

    “沒有?！鳖櫴铻懻Z氣沒有那么堅定了，伸手進(jìn)口袋握住手機(jī)，用了些力，口袋出的衣料模模糊糊印出掌關(guān)節(jié)的凸起。顧實真的沒有道歉過嗎？還是他一直都沒有給顧實機(jī)會？

    “氶心，我想喝水，可以去幫我買一瓶嗎？”顧疏瀾喉間上下起伏，吐出的聲音在海風(fēng)中藏進(jìn)一絲顫抖。

    姜氶心被顧疏瀾突然的溫柔嚇到，等下了石階才后知后覺自己又被騙下來買水了！

    顧疏瀾再次支走姜氶心，打開了手機(jī)電話列表里的黑名單欄。

    姜氶心拿著水回來的時候，顧疏瀾已經(jīng)從石像旁邊站起來了。身后已經(jīng)不是那片被霧氣朦朧了的海面，潮氣退散，顯出海水原本的藍(lán)，襯得顧疏瀾的襯衣刺眼的白。他回頭沖姜氶心笑，白皙的脖頸藏進(jìn)襯衣領(lǐng)口中，耳朵透著光，勾起的嘴唇帶著光澤，眼中映著海面，水光瀲滟。

    姜氶心拿著那瓶水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抹了把汗，看見顧疏瀾握在手里見底了的橙汁，剛要開口，就被顧疏瀾按著肩膀轉(zhuǎn)身往前推：“你說得對，喝甜的的確會讓心情變好?！笨谇焕餄M是橙汁的清香，呼出的氣都帶著橙味，全撲到姜氶心被汗?jié)竦暮笠骂I(lǐng)。

    顧疏瀾抓過姜氶心手里的冰水按在他后頸上，姜氶心縮了一下脖子，不解：“干嘛？”

    “脖子后有大動脈，把冰水放在這里，血液可以帶著冷氣流經(jīng)你全身?！鳖櫴铻懡忉尅?/br>
    “我留那么多汗是因為誰？”姜氶心捂著后頸要套一個說法。

    “是你就是你！我們的朋友小哪吒!”顧疏瀾沒說完，搭在姜氶心后頸的手就被拍掉，他毫不在意，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去攬姜氶心，跟他道謝，還答應(yīng)他要請他吃海鮮飯。顧疏瀾也知道自己今天把姜氶心折磨狠了，上上下下跑商店買水，老板都要懷疑他是個水牛了吧。

    他們順著石階往下走，姜氶心跑上跑下真的累，下樓梯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顧疏瀾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不催促，也不好意思催促。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景點都屬于不去可惜，去了后悔的類型，海豚灣景區(qū)也不例外。顧疏瀾和姜氶心站在人工搭建的木橋上，木橋底下就是沉積的火山巖，海浪沖擊之下形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巖石，太過具象的就會被圍起來，人為地為這塊死物命名，并且煞有其事編一個故事再配上地質(zhì)形成原因，為景區(qū)增加一個可有可無的看點。

    顧疏瀾和姜氶心冷眼旁觀，杵在橋上看各種各樣的大媽翻越欄桿坐在的凸起的巖石上拍照，背后就是拍岸的驚濤，也真是大膽。

    虧得這些叔叔阿姨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拍照，景色確實不錯，如果說山頂上的景是柔美繾綣，那么山底的海就是波瀾壯闊。大海仰仗著獨有的吞天納地的本事把火山巖撞出無數(shù)蟻xue般小孔，將黑硬的山壁掏出一個藏寶的窟窿，細(xì)碎珍貴的石螺就藏在里面。

    山底的木橋一路延伸出幾百米，沿途展示大自然的破壞能力，不甚感興趣的顧疏瀾和熟視無睹的姜氶心兩人一路披荊斬棘，躲過拍照的夕陽紅旅游團(tuán)，又避著嬉鬧的學(xué)生夏令營，終于踏上歸途。

    顧疏瀾還好，姜氶心有些體力不支，本就敏感的臉蛋紅撲撲的，碎發(fā)黏在額頭上，海風(fēng)吹都吹不干，背后濕了一片，顧疏瀾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風(fēng)扇解救了他。

    登上半山腰的時候有免費的拍照服務(wù)，姜氶心以為顧疏瀾會拒絕，沒想到顧疏瀾同意了。拍的單人照，姜氶心有些疲憊得笑著，比出的v還沒擺好就換下一個，顧疏瀾手還沒從口袋里拿出來就被叫下去?？土髁刻?，給不了太多的準(zhǔn)備時間。

    繼續(xù)往上走，姜氶心體力不支，扶著欄桿走得吃力。

    顧疏瀾把背包往前背，快步走到他前面，蹲下半個身子回頭說：“上來，我背你?！睆慕獨樾牡慕嵌瓤?，他的背很寬厚，扭著一小截側(cè)頸，下頜已經(jīng)初步顯出成年人才有的硬朗線條，挺翹的鼻尖和自然放松的嘴部輪廓連成一條直達(dá)下巴的線，真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姜氶心哪好意思，搖搖頭，手掌按在他腰腹上把顧疏瀾往上推，邊推還邊辯解：“我昨晚睡得晚，沒休息夠，要不然山上山下來回好幾次都沒問題！”

    顧疏瀾笑得隱秘，沒出聲，嘴角帶動著身體輕顫傳達(dá)到后面那人的手心，被姜氶心一掌拍了上去，笑笑鬧鬧間又走了好長一段路。

    兩人的游客照在出口處拿到，但景區(qū)工作人員把兩人的照片給反了。

    姜氶心看著顧疏瀾的照片贊道：“拍得挺好看的?！鳖櫴铻戭^都沒擺正攝影師就按下了快門，只露出左邊臉，而且半張臉都逆了光，但卻出乎意料地顯得看向右側(cè)的眼睛更深邃，微張的嘴唇更自然，展現(xiàn)出他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來。

    “你的也不錯?！鳖櫴铻懻J(rèn)真地評價，引得姜氶心湊上去看。

    “什么??！我眼睛都沒睜開！”姜氶心不樂意，憑什么給顧疏瀾照得那么好，給他照成這樣！

    “有嗎？我覺得還不錯啊?！币皇墙獨樾挠H眼看了照片還真的會被顧疏瀾煞有其事的表情騙到。其實顧疏瀾真的覺得不錯。姜氶心皮膚白，眼珠子黑溜溜的，笑起來露著白牙，蘋果肌自然地鼓起，天真又純粹。

    姜氶心想把自己的照片搶回來，顧疏瀾手一閃讓姜氶心撲了個空，還劈手把自己的那張拿了過來，說：“我有包，我先一起拿著，回去再給你。”姜氶心這才作罷。

    顧疏瀾把背包拉開，自己的那張隨意丟進(jìn)大兜里，姜氶心的那張卻被他塞進(jìn)貼背的小袋中，確認(rèn)熨帖不會有折角才把小拉鏈拉好。

    笑得真好看。顧疏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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