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坐在車里伸手掐了掐有些酸脹的膝蓋,將腿往前伸展抻了抻，南方的梅雨季還真是……顧鈞眉心微鎖,心情就和那一大塊不太明朗的云彩一樣，有些沉重。

    張濤臉色也不太好,但見到師兄這樣也就聰明地閉嘴安靜地開車，他到現(xiàn)在腦子都還有些懵,他還太年輕，還無法理解‘白馬非馬’的復(fù)雜邏輯。

    沒有證據(jù)！

    歸根結(jié)底就是卡在了這里！哪怕你有再多的疑點歸類，甚至當(dāng)事人都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安情緒，但還是沒用,你手里必須要有實錘才行！

    秦志遠夫婦都對郭曉臨可能曾經(jīng)和秦悅交過男女朋友表示意外,在他們的講述中秦悅是個懂事聽話雖然偶爾會有大小姐脾氣的孩子，每年的寒暑假也不會在外面亂玩,都是乖乖地回到云城,她要是談男朋友了一定不會瞞著家里，更何況是郭家的孩子，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果他們倆在一起了，家里是不會反對的，她有什么理由隱瞞？

    秦夫人說這些時，眼睛都紅了,嘴角直抽搐，給人感覺是她下一秒就很可能會崩潰痛哭，這應(yīng)該是因為想起過去而痛苦，可顧鈞卻能明顯地從她的神情中看到憤恨和不甘，她眼中的淚光是因為早逝的女兒，而她嘴角的抽搐卻是因為用力過猛的控制。

    當(dāng)顧鈞將秦悅那兩張雖然臉上沾著油彩卻笑得活潑張揚的照片擺放在他們面前時，秦夫人終于捂嘴痛哭，而后快速地離開了客廳重新躲進了小花園，隔著門都能聽到她壓抑悲痛的聲音，而秦志遠也紅了眼眶，拿著照片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雙眼死死地盯著照片里鮮活的女兒，已布滿了老年斑的手微微顫抖著，呼吸也變得粗重促急。

    張濤心都懸了起來，他生怕這位大領(lǐng)導(dǎo)再次犯了心臟病，不由得緊張地舔了舔唇，心里也不知道是盼著師兄窮追猛打呢還是擔(dān)心師兄會不會因此惹上麻煩？

    顧鈞安靜地等著秦志遠平復(fù)情緒，看著他把照片放回去后才開口，“您知道她當(dāng)年參加的這個活動嗎？”

    “知道，”秦志遠聲音里透著沙啞，“小悅她每次出去玩都會和我們提前說，這是她和大學(xué)同學(xué)一起參加的活動?！?/br>
    “那您還記得是誰來接送她的嗎？”

    “嗯……讓我想想，她應(yīng)該都是和同學(xué)約好的，具體是誰我就不知道了?！鼻刂具h又想了想，搖了搖頭，“真想不起來，她的那些同學(xué)我也不熟?！?/br>
    “沒有讓司機接送過？”顧鈞目光坦然地盯著秦志遠，秦志遠的眼神明顯一凝，而后蹙眉視線下垂，不太確定道：

    “可能有吧。”

    “云天河，您還有印象嗎？”顧鈞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拋出了個問題，“他以前是您的司機，也接送過您女兒?！?/br>
    “他、他啊，當(dāng)然有印象，”秦志遠的眼睛往小花園里飄了一下，見夫人還背對著門坐在花園小沙發(fā)上，就把視線收了回來，“哎，說起來他也是挺可惜的，業(yè)務(wù)能力是不錯的，可對自己要求不夠嚴格，最后闖下大禍，害人害己啊……”

    “此案已重新立案調(diào)查了?！鳖欌x直接打斷了秦志遠的感慨，秦志遠身體猛地往前傾了傾，離開了一直靠著的沙發(fā)背。

    “怎么回事？”

    “秦書記還不知道？”顧鈞似乎也挺意外的，“云天河酒精過敏，入職體檢報告不實，所以云城公安分局已決定重新立案調(diào)查了，難道沒有人向您匯報過？”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秦志遠不由得提高了嗓門，“是誰在負責(zé)這件案子？”

    “秦書記，這個案子不是我負責(zé)，具體情況您可以向郭局了解，我提到他是因為有人提供過線索，他曾經(jīng)晚上臨時出車去興云山接過秦悅，我想了解這件事您是否知曉？”

    “讓我想想、想想……”秦志遠用手指用力地按揉著眉心，“真想不起來了，難道小悅的案子和他有關(guān)？”

    顧鈞沉默地看著秦志遠，足足看了四五秒后才緩緩開口道：“目前都在調(diào)查中，不過我相信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br>
    “嗯，你們辛苦了，我們也等了很久了?！?/br>
    “秦書記請您放心，這一次我們肯定不會讓兇手再次逍遙法外，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已等了十五年，我們不能也不應(yīng)該讓他們繼續(xù)等下去，”說著顧鈞站起身，“今天就不多打擾了，您多保重身體，有什么情況我們可能還會來麻煩您?！?/br>
    “都是為了工作，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秦志遠也站起身，伸出手主動和顧鈞握了握手，“你們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的秘書?！?/br>
    “秦書記留步，”顧鈞客氣地攔了下原本就沒打算送他們的秦志遠，張濤小呆瓜一只，亦步亦趨地跟著師兄，心里暗暗稱奇著這頭一回見師兄如此人模狗樣兒的和人寒暄客套，郭局都沒有享受過這待遇。

    聽到客廳里的動靜，秦夫人從花園折了回來，準備送客。

    已走到門廊處的顧鈞忽然停下腳步，回身看著秦夫人，“對了，您知道秦悅抽煙嗎？”

    秦夫人臉刷地白了，下意識地去看秦志遠，而后很快地反駁道：“小悅不可能抽煙，她那么乖，怎么會干這種事？！”

    “哦，好，”顧鈞沖著秦夫人點了下頭，“我們也只是核實一下情況，舒一龍說他見過秦悅抽煙……”

    “他那種人的話怎么能信？”秦夫人很不高興地瞪著杵在門廊上的顧鈞，“小悅都不在了，她的名聲難道還要被那種殺人犯污蔑？！”

    “哎，他們也是工作，消消氣，”秦志遠走上來安撫著秦夫人，“小顧啊，那個舒一龍人品是有問題的，你們不要被蒙蔽了。”

    “不會，秦書記請放心，我們也只是例行調(diào)查，如有不妥，還請兩位多理解?！?/br>
    秦家的門關(guān)上了，門里門外的人都各懷著心思。

    秦夫人用力地甩開了秦志遠的手，眼眶通紅地獨自上樓，而后重重地將自己臥室的門關(guān)上，關(guān)門聲震得這座獨棟小樓的頂上飄落下些許的灰塵，而秦志遠似乎早已習(xí)慣了，他剛才還努力挺直的身軀佝僂著，步履沉重地挪到了沙發(fā)邊，而后將自己不堪重負的身體沉沉地扔進了沙發(fā)，以手掩面，半晌后才發(fā)出一聲沉重?zé)o力的嘆息聲。

    “頭兒，我們建立不了證據(jù)鏈，這樣查下去很難有結(jié)果的，”憋到高速出口時張濤終于憋不住了，“現(xiàn)在就算查清了云天河的交通案，我看對秦悅的案子也沒有什么幫助，頭兒，郭局這是給您出難題吧？”

    “嗯，有長進了，會動腦子了，”顧鈞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前方路口，“現(xiàn)在你們知道誰才是郭局的‘親兒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