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真疑心自己是在做夢。

    不然的話，那張總是溫潤柔和的臉上，怎么會出現(xiàn)類似生氣惱怒的神情？

    “紹哥……”她喃喃地叫了一聲，酒意上涌，渾身都沒力氣，卻還是試探地伸出兩根手指，牽住他的衣角。

    身邊的男人看封紹來者不善，先是嚇了一跳，旋即想起自己應(yīng)付無數(shù)怨夫們的豐富經(jīng)驗，又理直氣壯起來。

    本來嘛，一定是對方做得不好，拴不住女人的心，女人才會來這種地方尋樂子。他收了錢，便遵循職業(yè)道德，陪人尋歡作樂，有什么錯？

    男人何必為難男人？

    “你干什么呀？”男人矯揉造作地埋怨了一句。

    封紹的目光在他一塵不染的白襯衣上停留兩秒，指了指門口：“出去?！?/br>
    聲音很冷，氣場十足。

    男人被他的氣勢所攝，本能地覺得他不好惹，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挪，嘴里抱怨道：“脾氣這么差，臉色這么臭，沒有一點兒男人的樣子，怪不得你老婆不喜歡你……”

    封紹將這些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臉色越發(fā)難看。

    祝真神智不大清醒地往前栽了栽，被他半扶半抱著摟進懷里。

    他又將火氣撒到膽大包天的蘇瑛身上，咬著牙根質(zhì)問：“你帶她來這里，是想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蘇瑛渾然不懼，理直氣壯地回嘴，“真真因為你哭了好半天，眼睛都腫了，做為好姐妹，我心疼她，帶她來放松放松心情，讓這里嘴甜會哄人的男人給她當(dāng)消遣，不應(yīng)該嗎？再說，不是你拜托我多陪陪她的嗎？我這么盡職盡力，換不來一句感謝，還變成了惡人，我容易嗎我？”

    封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少女半闔著的杏眼，果然發(fā)現(xiàn)眼周有些紅腫，本來就混亂的心情又多了些愧悔在里頭。

    “我讓你陪她，不包括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場合，更不包括喝酒和當(dāng)嫖客?！彼貋砝潇o克制的人難得失控，說話不客氣起來，“蘇瑛，我不反對娛樂和放松，但我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做什么事都應(yīng)該考慮一下尺度，祝真不適合這種玩樂方式?！?/br>
    單是想起剛才那個男人看祝真時色瞇瞇的眼神，他便覺得肝火旺盛。

    “你的意思是說我?guī)恼嬲婵?？”蘇瑛后靠進沙發(fā)里，擼貓一樣摸著噤若寒蟬男孩子的脖頸，一臉漫不經(jīng)心，“我真好奇你到底拿真真當(dāng)什么？是朋友、女兒還是備胎？她是獨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心甘情愿跟著我到這里來，有什么不可以？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評判我們行為的正確性，管教她、質(zhì)問我的呢？”

    封紹被她問住，臉上浮現(xiàn)一絲狼狽。

    “封紹，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喜歡一個人，就應(yīng)該趁熱打鐵，第一時間告訴她你的心意，不要等到她離開你才后悔?！碧K瑛瞇著迷離的媚眼，從旁觀者的角度提醒他，“你當(dāng)時告訴我，你不想腳踏兩條船，我認同你的謹慎，也欣賞你的責(zé)任心。但是，你現(xiàn)在又是在做什么呢？一邊和真真玩曖昧，若即若離地吊著她，看著她越陷越深，一邊繼續(xù)尋找你的白月光，這樣合適嗎？人總要做選擇，不能全都要。”

    封紹抿緊唇瓣，垂著眼皮看昏睡在他懷里的少女。

    即便是酒醉，她的眉毛依然是緊緊鎖著的，兩只手抓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扯著他的衣襟。

    他心里清楚蘇瑛說的沒錯，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看來無異于渣男行為。

    他放不下祝真，因為她的傷心難過而心慌意亂，同時又無法背棄自己冥冥之中背負著的任務(wù)與責(zé)任，于是軟弱地希冀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就是她，然后陷在自我否定和異想天開的沼澤里，不得脫身，傷人傷己。

    但是，萬一他現(xiàn)實世界里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不是祝真呢？

    或者，就像蘇瑛所說，在他還沒有做決斷之前，祝真會不會先被他的若即若離傷透了心，投入別人的懷抱呢？

    他真的能承受隨之而來的后果嗎？

    封紹沉下臉色，沉默了一會兒，彎腰將醉醺醺的祝真抱起，對蘇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他不是不聽勸的人，可再怎么睿智沉穩(wěn)，在感情這回事上，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蘇瑛不置可否，揉揉男孩子的頭發(fā)，指指空了的酒瓶：“再給jiejie拿兩瓶酒過來，咱們一醉方休?！?/br>
    小小的女孩子安靜窩在懷里，輕盈纖弱，像片隨時會消逝融化的雪花。

    封紹下意

    нαǐＴαńɡＳんùщù.てоΜ(haitangshuwu.)識地收緊了手臂。

    深夜，紅燈區(qū)依然熱鬧非常，站街的男人們詫異地看著這個又高大又俊朗的男人穩(wěn)穩(wěn)抱著懷里的女孩，忍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們見多了過來尋花心妻子的丈夫，哪一個不是又哭又鬧，要么被妻子狠狠收拾一頓，失魂落魄地離開；要么和妻子吵得難分難解，互相廝打，鬧騰得雞飛狗跳，何曾見過這么安安靜靜、纏綿相依的伴侶？

    被嘈雜的聲音吵醒，祝真勉強睜開重如千鈞的眼皮，瞄了眼她喜歡到骨子里的臉，咬了咬嘴唇，覺得無比委屈。

    她張開嬌嫩的唇瓣，輕聲說了幾個字。

    封紹沒有聽清，低頭湊過去，柔聲問：“祝真，你說什么？”

    祝真一字一頓，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孩子在發(fā)脾氣：“討、厭、你?！?/br>
    封紹心口一窒。

    喘不過氣來的難受。

    再猙獰可怖的鬼怪，再千鈞一發(fā)的生死時刻，都不會比她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帶來的殺傷力更大。

    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好情緒，柔若無骨的兩只手臂又主動纏住他的脖頸。

    她攀上來，精致漂亮的臉頰微紅，豆沙棕色的口紅幾乎印上他的耳朵，柔軟的身子散發(fā)著浸滿酒香的誘惑氣息，軟軟道：“喜歡你。”

    素來運轉(zhuǎn)自如的大腦忽然當(dāng)機。

    封紹定定看向她，明知她這會兒變成只醉貓，根本無法正常溝通，卻還是想問——

    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

    不等他說話，她便把他當(dāng)寶貝一樣抱得更緊，咕噥道：“紹哥，我真的好喜歡你……”

    太喜歡，所以總是不自信，總是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緒里，所以討厭不能回應(yīng)感情的他，更討厭這樣無理取鬧的自己。

    這樣復(fù)雜又糾結(jié)的感情，他到底懂不懂呢？

    нāΙㄒāйɡSんцωц.℃ǒΜ

    兩個人都很慢熱，所以感情節(jié)奏急不得。

    不過我寫這一章的時候，感覺心里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