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即使知道這首歌是唱給自己,程見渝沒想到江衍會在歌曲中點名道姓,昭告天下,他靠著沙發(fā),定定看著電視屏幕,半響,深深嘆口氣。 和江衍公開分手后,江衍保持沉默,從未回應(yīng),任由網(wǎng)上眾說紛紜,各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猜想層出不窮,這是江衍第一次正面回應(yīng)這件事。 僅用一首歌表達三個意思:“我是渣男,所以我被甩了,但我愛他。” 搞音樂成功的人,多多少少沾點瘋狂直率,只有擁有這兩種特性,才能寫出令人百聽不厭的歌,江衍完美詮釋這個理論。 程見渝抄起遙控器,關(guān)上電視,走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像他說過的,過期的東西沒用撿起來的必要,吃下去會發(fā)燒、過敏、胃痛。 即使外表再華麗漂亮,那也是過期,不能要。 男人同理。 他仔細擦干凈手,一墻之隔走廊傳來“哐”的巨響,他拿著白毛巾的手微微停頓,然后不慌不忙,置若無聞的繼續(xù)擦指縫。 噪音來源沒有消停,哐哐當(dāng)當(dāng)響了會,一陣急促敲門聲像雷陣雨一樣起,大有不開門,不罷休的架勢。 程見渝拉開門,江衍一手抄在兜里,另一手勾著阿勝肩膀,整個人靠在阿勝身上,高大挺拔的身影放低,耷拉著腦袋,怪可憐的,像條流浪的野狗。 阿勝局促尷尬地笑著,:“程先生,江哥今晚喝多了,我把鑰匙落在公司了,能不能讓他在你家待一會,我實在扶不動他,一會就來接他?!?/br> 程見渝聞到江衍身上濃重伏特加味道,眼神淡定,單手撐著門框,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阿勝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程先生,就一會……” 程見渝鐵石心腸,壓根不吃這一套。 一直安靜的江衍突然松開阿勝,扶著胃部,半躬腰,重重干嘔一下,即使什么都沒吐出來,都令程見渝眉頭擰緊,他雖熱不講究生活,沒有潔癖,但不代表愿意打掃嘔吐物。 他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向房里,淡聲道:“你讓他躺在沙發(fā)上再走吧,我熱杯牛奶給他?!?/br> 簡潔布藝三人沙發(fā)難以容納下江衍筆直的大長腿,委屈求全的蜷縮著,阿勝拿了個抱枕墊在后腦,讓他舒服點仰躺著,好在江衍不耍酒瘋,很安靜的看著天花板,額前碎發(fā)隨意亂翹,下顎弧線明利。 “喝點奶再睡?!背桃娪宥艘槐D?,拍拍沙發(fā)扶手。 江衍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臉看著他,眼眸又暗又沉,帶點醉意的濕,“你居然讓我睡沙發(fā)?!?/br> 程見渝看不出他是真醉還是假裝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沒區(qū)別,一言不發(fā),將牛奶遞過去。 “你居然讓我睡沙發(fā)?!苯軝C械似的重復(fù)一遍,音量低下去,“你不喜歡我了,居然讓我睡沙發(fā)。” 真醉了,程見渝斷定,他冷著臉,把牛奶放到茶幾,“好好休息一會,阿勝會來接你?!?/br> 江衍嗤笑一聲,不咸不淡地說:“你敢走,我要生氣了?!?/br> 程見渝忍住舉起牛奶把他潑醒的沖動,轉(zhuǎn)身去洗手間,不理會背后江衍不屑地輕哧, 他拿條干凈白毛巾回來,扔在江衍臉上,“自己擦擦,清醒清醒?!?/br> 江衍一動不動,任憑四四方方白毛巾蓋在臉上,透出的聲音低沉且悶,“我手疼,你給我擦。” 臉上罩著白毛巾,怪慎得慌,程見渝提起來毛巾一角,冷聲問他:“不是生氣了嗎?” 江衍盯著他看了幾秒,眼梢微微瞇起,不情愿似的別過臉,依著沙發(fā)靠背,吐出兩個字:“難受。” “胃難受就喝牛奶?!背桃娪逡话逡谎郏鹿k。 江衍沒有看他,抬起手停在胸口位置,輕輕點兩下,“心里難受?!?/br> 雖然江衍有時候很幼稚,但是是那種熊孩子外強中干式的幼稚,又兇又霸道,誰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程見渝很少見到江衍這幅樣子,心底重重嘆口氣,他心軟了,認命拿起毛巾,胡亂擦擦,像給濕漉漉的狗擦毛一樣,江衍回過頭,眼眸漆黑,就這么直勾勾看著他,程見渝的手要離開一刻,他突然向前湊幾寸,嘴唇不偏不倚的碰了一下程見渝的側(cè)臉,虔誠認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干什么?”程見渝眉頭緊緊擰起,冷下聲質(zhì)問。 江衍親完立刻閉上眼,睫毛嚴絲合縫,仰著頭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一樣,如果不是劇烈滑動的喉結(jié),程見渝還真以為他睡著了。 程見渝調(diào)整呼吸,拿起手機,起身去陽臺給阿勝打電話,催促阿勝快點把江衍撿回去。 江衍對于他,是個危險分子,絕對不能讓江衍在他家過夜,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和江衍關(guān)系非同一般,rou體關(guān)系也是關(guān)系,只要一想到和江衍共處一室,他會全身難受。 打完電話,他又洗一把冷水臉,再次回到客廳,沙發(fā)上空蕩蕩的,只剩下兩個皺巴巴的抱枕,程見渝心里一動,徑直走進臥室,果不其然,江衍側(cè)躺在床上,緊緊抱著他的枕頭,削瘦下顎抵著枕頭,嗅著眷戀熟悉的氣息,美滋滋地睡著了。 第49章 程見渝盯著看幾秒,走到床邊,江衍微微低著頭,豎起來的衛(wèi)衣領(lǐng)戳著脖頸,剃干凈的鬢角泛著汗?jié)瘢瓷先ス挚蓱z,呼吸均勻綿長,是真的睡著了。 剛裝進口袋手機還沒捂熱,程見渝重新掏出來,靠著門框給阿勝發(fā)信息,催促快點來。 阿勝很聰明,確定他不會把江衍就這么扔出去,發(fā)信息打電話,態(tài)度那叫一個好,又是程哥又是程先生,差點叫聲爺,反正就是在堵車,從晚上八點一直堵到十點,還是在堵。 程見渝看明白了,今晚阿勝是在十一黃金區(qū)的景區(qū)里開車,他不再催促,收拾一件衣服,輕裝出行,去附近酒店開間房睡覺。 寧可睡酒店,也要和江衍保持距離。 江衍和他之間,共在一個屋檐下,共睡一張床,是不可能的事情。江衍是否真如那首《原來》里唱的一樣喜歡他,真心知錯,想求復(fù)合,他及不關(guān)心,也不在意。 最近程見渝事業(yè)上升期,前途大好,想要合作的導(dǎo)演目不暇接,只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踏入影視圈核心,暫時不想談情情愛愛。 更何況,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溫岳明要好好考慮考慮。 第二天一早,程見渝洗漱完畢回到家,剛打開門,廚房傳來水龍頭“沙沙沙”叫聲,餐廳飯桌停了兩盤黃橙橙的煎蛋,點綴了西藍花和切開的番茄,旁邊玻璃杯倒?jié)M牛奶,他獨居,有個習(xí)慣,冰箱里菜不過夜,買多少吃多少。 所以菜是今天早上有人買了送來的,程見渝側(cè)頭看進廚房,江衍高大寬闊的背影微彎,單手伸在水龍頭下沖洗,另只手從杯架上拿了一個咖啡杯,聽見響動,他驀然回過頭,程見渝發(fā)覺他頭發(fā)剛洗的,衣領(lǐng)一圈濕漉漉,空氣里沐浴液的香味熟悉。 “你在我家洗澡了?”程見渝皺眉,掃過江衍根挺立的發(fā)茬。 江衍睨一眼他,轉(zhuǎn)過身洗杯子,悶悶地說:“我身上都是酒味,太惡心了?!?/br> 程見渝輕輕“哦”一聲,直截了當(dāng),“既然酒醒了,那你回你家吧,廚房我來收拾?!?/br> 江衍脊梁挺直的背短暫僵硬,他慢慢放下杯子,轉(zhuǎn)過身,“著急趕我走?” 稍頓,他目光上下打量一遍程見渝,吊兒郎當(dāng)?shù)匦πΓ骸斑@么害怕我?怕我強jian你?” 程見渝靜靜看著他,一瞬不瞬,眼睛亮又清澈,江衍心里發(fā)酸,大步向餐廳走去,順勢拍把他的肩膀,“一起吃飯,吃完飯我馬上走。” 廚藝是跟著美食博主學(xué)習(xí)的,像他這樣的闊少爺,平生兩次下廚房,全交代給了程見渝,偏偏程見渝還不領(lǐng)情。 煎蛋說不上難吃,鹽放的稍多,程見渝敷衍嘗幾口,然后雙手撐著桌子,目光不咸不淡,江衍平時吃飯干脆利落,今天慢條斯理,吃煎蛋像吃頂級牛排,切成一塊一塊,細細的品。 程見渝不催他,沉靜安穩(wěn),真沒想到,還能和江衍和平共處的吃飯。 “牛奶喝了?!苯芟骂€一揚,指向桌上滿杯牛奶,微微瞥一眼紋絲不動的程見渝,隨機泰然自若的嘗一口煎蛋,“里面沒藥,放心喝?!?/br> 程見渝不想和他無謂做口舌之爭,單手端起牛奶杯,一飲而盡,扯張紙低頭,慢慢擦擦嘴角,小腿被什么碰了下,他看向桌下,江衍放肆展開長腿,鞋尖有意無意一下一下戳著他。 江衍似乎毫無感覺,放下沉甸甸鐵制叉子,另只手拿起手機看郵件,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寫給你的歌,你聽見了吧?” “嗯?!背桃娪迨諗n小腿,警告地看一眼他。 江衍讓他瞪的心癢癢,自從分手之后,再也沒有安安靜靜和程見渝坐下聊天了,旁敲側(cè)擊地問:“你覺得譜好還是詞好?” 程見渝拒絕回答這個典型陷阱問題,淡聲道:“吃完飯了,你回家吧?!?/br> 江衍置若無聞,嘴角勾了勾,“冒昧問一句,你和我舅舅進展到那一步?他老大不小了,再拖幾年要奔四了,我替他急?!?/br> 程見渝輕輕笑了,靠在椅子上,頭稍仰起,肩頸線條一覽無余,清晰漂亮,“江衍,我就算不和你舅舅談戀愛,有一天我也會和別人談戀愛?!?/br> 絲毫不繞彎子,打直球是他一貫冷漠的風(fēng)格。 “別人是誰?”江衍斂去笑,直白追問,不管是溫岳明,還是林照鐘路年,或者路人甲路人乙,他都不能接受程見渝真的和其他人談戀愛,一旦想到程見渝會談戀愛,他就恨不得一口咬死對方。 程見渝偏過頭,坦然淡定,“我不知道,但我總不會一直是單身,像昨晚情況我希望是最后一次?!?/br> 氣氛冰冷凝滯,兩人四目相對。 江衍站起身,盯著他看半響,削薄嘴唇緊緊抿著,氣息深沉,“說的也是,我也不會一直單身,祝你早日找到幸福?!?/br> 程見渝求之不得。 江衍收了桌上餐盤,洗干凈放進櫥柜,他出門下樓,從車窗撈出一包戒煙糖,粗暴拆開糖紙,撐著手臂靠著車門,甜絲絲的感覺讓心煩氣躁更甚。 早上從程見渝的床上醒來,能和程見渝吃頓飯,原以為是希望之火,可以將關(guān)系更進一步。 沒想到是新的失望。 他自嘲嗤笑,端量手背開水燙出的水泡,單手cao作給阿勝發(fā)條信息,來的路上買條燙傷藥。 《請溫柔地殺死我》上映最后一天,整整一個月時間,以32.5億票房摘得當(dāng)月票房桂冠,躋身于全國累計電影票房前十,一部首日排片僅僅12%的冷門懸疑片,憑借主創(chuàng)團隊精心制作,主演鐘路年不能復(fù)制的表演,用冷兵器在槍林彈雨之中打出一條希望之路。 電影好,看完后勁更大,二刷三刷大有人在,鐘路年雖是影帝,在圈里有名有頭,但在年輕群體眼里,除了演技好沒什么特別,《請溫柔的殺死我》讓他們見識到另一個鐘路年,鏡頭外一個普普通通的帥哥,一旦入鏡那是戲瘋子帥哥,可塑性如同橡膠人,一人千面,千變?nèi)f化。 誰不喜歡這樣的男人,鐘路年微博粉絲狂漲,代言廣告接到手軟,地位又上一層樓。 這是觀眾用手中電影票一票一票選擇出來的,這是足以載入影史的一次文藝片的逆襲,這是廣大觀影群體的勝利。 作為編劇的程見渝用實力為自己洗清冤屈,一個能寫出《清溫柔的殺死我》劇本的人,怎么可能污蔑貝信鴻清白。 有才又有顏,前男友還是傳奇人物江衍,愛他愛的要死要活,不惜綜藝唱情歌告白,除了命苦,明珠蒙塵整整五年,程見渝簡直是過的太成功了。 與之對比同樣國慶黃金檔上映的《娛樂大追擊》,一樣爛到能載入影史,上映僅僅一周,被臭雞蛋和爛白菜砸了下去,當(dāng)紅明星,稀爛的演技,破碎的臺詞,包裝再華麗也是一坨狗屎。 投資五個億的電影,連十分之一成本都沒撈回來,周氏集團虧個底朝天,股市刮起一通綠風(fēng),綠的讓人睜不開眼。 貝信鴻工作室官方微博下,被人罵了上萬條,恨不得把他從屏幕后面揪出來游街示眾,昔日合作過人的紛紛取關(guān),撇清關(guān)系,誰也不愿身上沾臟東西。 周覺青這個名字從此和爛片綁在一起,觀眾很謹慎,誰把他們騙進電影院遭受折磨,就把誰記上觀影黑名單。 程見渝沒有參加慶功宴,電影院凌晨零點最后一場《請溫柔的殺死我》,他買下兩張電影票,坐在等候區(qū)椅子上,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時間。 溫岳明來的比約定時間晚十分鐘,破天荒頭一次,電影已經(jīng)開場,程見渝打個招呼,一同走進影廳,零點的觀影人零零散散,幾對小情侶依偎坐在最后一排,醉溫之意不在酒。 “抱歉,今天遇到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睖卦烂魅胱吐曊f。 程見渝點點頭,漆黑安靜籠罩座位,電影里的光源忽明忽暗,飛快掠過臉頰,即使這部電影看過上百遍,倒背如流,每一次看依舊專心致志。 不易察覺的來蘇水味道從溫岳明身上渡過來,程見渝心想,今天肯定很忙,一向吹毛求疵,追求精致的溫先生連衣服都沒有換。 他別過頭,想問問情況,猝不及防撞上一雙無沒有半點浮薄的眼睛里,仿佛具有安撫人心神奇功效,令他心跳頓時慢半拍。 程見渝說回目光,再次看著屏幕,“溫先生,怎么了?” 溫岳明偏過頭湊近他,卡住一個既曖昧又不過分的距離,輕輕嘆息,“我在埃塞俄比亞有一個華人同事,不慎感染埃博拉,今天早上去世了,剛才我去他家,通知他的妻兒這個噩耗。” “她們一定很難過?!背桃娪鍌?cè)過頭,安慰靠近他。 溫岳明單手扶起眼鏡,捏捏鼻梁提神,“我要回去一趟非洲,我向她們許諾會把骨灰?guī)Щ貋?,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入土為安,不能讓他的遺體留在非洲?!?/br> 程見渝感受到他的悲傷,聲音放輕,“有什么我可以幫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