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程見渝微笑看他,不動聲色,江衍心里挺不爽,拍拍小夏背,似笑非笑地說:“走了,別到處搭訕,他喜歡當(dāng)影帝當(dāng)醫(yī)生的,搞音樂的他不喜歡?!?/br> 程見渝挑挑眉,聽出一種莫名的陰陽怪氣,朝著小夏點點頭,轉(zhuǎn)身向電梯走去。 小夏想跟著走,剛走一步,江衍抬手揪住他后衣領(lǐng),硬生生將小夏拽回身邊,電梯合上一瞬間,程見渝聽到江衍有點沙的嗓音,帶著冷笑,“會不會認(rèn)主?見人你就跟著走?” 他心里好笑,江衍居然學(xué)會拐彎抹角,借題發(fā)揮了。 這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拋開他兩扯不清的關(guān)系,他對江衍其實沒什么意見,江衍家境優(yōu)越,一切富家子弟的臭毛病無一不缺,像江衫說的,從小野蠻生長,無人管制,養(yǎng)成無法無天的性格脾氣,長大了進(jìn)娛樂圈,有才華有天賦,老天爺賞飯吃,這讓他更加心高氣傲,為所欲為。 程見渝唯一贊同江衍身上的‘坦蕩真實’,即使這個特點有時候很傷人,這也是江衍和溫岳明唯一共同點,來自于日復(fù)一日富裕生活里養(yǎng)成的自信,他們身上沒有傳統(tǒng)文化中恥感,幾乎沒有讓他們尷尬羞恥難堪的事情,這也體現(xiàn)在他們?yōu)槿颂幨乐校徽撁孀?,只論道理?/br> 他一邊琢磨,一邊拉開車門,彎腰坐進(jìn)駕駛座,正要發(fā)動汽車,擋風(fēng)玻璃窗外,江衍大步徑直走過來,施施然坐到副駕駛,手肘擱在車窗上,看著他道:“我也去殺青宴,送我一程?!?/br> 程見渝沒接話茬,他開車時無趣,既不聽歌也不看手機(jī),雙手把握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像駕校的模范學(xué)生。 江衍拽了下兜帽的帽繩,一瞬不瞬看著他,彎曲的食指時不時敲著車窗,以前應(yīng)酬他喝了酒,也坐過程見渝這輛破爛大眾幾次,那時候坐在后面,透過后視鏡能看到程見渝修長標(biāo)志的頸部線條,白的澄凈的皮膚下隱藏淡青血管,有種脆弱至極的易碎感,像只要一用力就能捏死他。 等紅綠燈時刻,他踢腳駕駛座凳子,程見渝會乖乖趴在駕駛椅,回過頭看著他,他稍微回憶一下,就能想起吻上去的滋味,不止是脖頸,程見渝的嘴唇,掌心下顫抖的薄薄眼皮,還有那種有氣無力撒嬌的氣音,清晰的不可思議。 可現(xiàn)在再也不會有了。 程見渝愚弄他,拋棄他,背著他和別的男人睡,他無法原諒,也咽不下這口氣。 江衍換個更舒服坐姿,邊敲車窗,邊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說:“我昨晚累了,睡會,到了叫我?!?/br> “嗯。”程見渝隨口答應(yīng)。 江衍抱起手臂,仰靠著副駕駛,微微瞇瞇眼睛,故意挑釁,“找替身的感覺不錯,不過他不如你,不如你腰細(xì),腿也沒你長,倒是挺愛叫,昨晚沒打擾你吧?” 程見渝看也不看他,視線看著前方,淡聲道:“不要和我說這些?!?/br> “怎么,吃醋了?”江衍心中暗喜,瞥他一眼,有模有樣的半開玩笑問。 程見渝輕笑一聲,認(rèn)真地說:“我覺得,和前任討論現(xiàn)任,這是對現(xiàn)任的不尊敬?!?/br> 江衍臉上神色微滯,程見渝壓根不在意他和誰睡和誰好,夠絕情,夠無情,他搭在車窗上的手慢慢捏成拳頭,壓抑著情緒,“你和你現(xiàn)任都睡了,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 程見渝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這個現(xiàn)任是指溫岳明,他淡定“嗯”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江衍咄咄逼人。 程見渝毫不含糊,聲音清晰簡潔,“還沒確定時間,怎么,你等不及赴宴?” 江衍手腕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看著窗外倒退景色,嘴唇硬生生地抿著,酸溜溜地說:“你和我舅舅結(jié)婚,當(dāng)然要風(fēng)光大辦,不過威尼斯、夏威夷、北海道不用考慮了,你和前任去過的地方,和現(xiàn)任再去度蜜月,不合適?!?/br> “承蒙你的提醒,不說我差點忘記了。”程見渝風(fēng)輕云淡的四兩撥千斤。 江衍胸中怒火燒旺盛,微垂下頭,嘴角冷笑凝結(jié),“你最近縱欲過度,記憶力消退了吧?” 程見渝側(cè)睨他眼,微微一笑,態(tài)度不置可否。 江衍越想越惱火,程見渝不說話是默認(rèn)了吧?畢竟是程見渝心心念念五年,不惜找代替品的男人,一個擁抱就能讓程見渝含羞帶臊,像個懷春少女,何況是最親近的行為呢? 呵,程見渝不知道多快活呢! 車停在飯店門口前的廣場,江衍率先下車,離開令他憋屈的車內(nèi)空間,氣勢洶洶走進(jìn)大廳。 殺青宴除了劇組工作人員,也邀請了導(dǎo)演和兩位主演的業(yè)內(nèi)好友前來助陣,鐘路年此時西裝革履,站在宴會廳門口,正在和友人閑聊,看見江衍走過來,溫和地笑笑,友好伸出手說:“江衍,你好,歡迎……” 話音未落,江衍隨意從一旁服務(wù)員托盤中拿起一只筆,刷刷幾筆在鐘路年手背上,動作流暢簽下簽名,揚(yáng)揚(yáng)下顎,“下次拿要簽名至少拿張紙。” 他說完,手腕半轉(zhuǎn),將筆撂回托盤,留下幾臉懵逼的眾人。 鐘路年看看手背上不羈的字跡,懵逼上加懵逼,他又把怎么江衍怎么了?不帶這么欺負(fù)人的吧? 程見渝到宴會廳時,人到的差不多,清一色的正裝如山,烏壓壓的坐滿,他依舊坐到主創(chuàng)一桌,簡約休閑的白襯衣清爽干凈,臉頰清瘦,鼻梁窄挺,劇組監(jiān)制是頭一回看見他,眉頭一皺,指指旁邊桌,“你坐錯了,演員在那桌?!?/br> 旁邊導(dǎo)演組的人笑了,“這是編劇,程見渝。” “啊,程見渝,真不像?!北O(jiān)制撓撓后腦勺,在座其他人見他一次,辛酸一次,都是文藝工作者,憑啥程見渝像個水靈靈的小蔥,其他人和土豆一樣,一對比,真不夠看的。 程見渝輕輕笑笑,拉開椅子坐在監(jiān)制旁邊,自在從容的緩和尷尬氣氛,“我不像編???還是不像演員?” “你都不像?!辩娐纺陸?yīng)酬完朋友,真巧路過,笑瞇瞇打句岔。 程見渝漫不經(jīng)心別過頭看他,鐘路年雙手架在椅背,仔細(xì)琢磨他的臉,好看的確是好看,但不是電視劇或者電影臉,程見渝長相端莊寧秀,配上時刻掛在臉上淡然高雅的神情,讓人覺得他經(jīng)歷深厚,不好親近。 鐘路年想了想,真誠地說:“你像富貴人家流落在外的貴公子。” 一桌人全哈哈笑了,程見渝端起水咽了口,余光瞥到鐘路年手背殘存筆記,遞了一個抱歉的眼神,鐘路年笑著搖搖頭。 恰好此時,有女孩驚喜高聲的喊一句,“哇!是江衍,他要唱主題曲了!” 整個宴會廳瞬間沸騰起來,寫歌和做文章一樣,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首好歌組夠一個歌手吃一輩子,但江衍是個例外,不管是賣給其他演員歌手的歌,還是他自己作品,一直保持一流水準(zhǔn),冠有江衍兩個字的作品,相當(dāng)于蓋上優(yōu)等品的章。 這幾年,江衍一曲難求,他給別人寫歌不看眼緣,也不看名氣,只聽聲音和音色,他給不值一提的街邊藝人寫過歌,也給樂壇霸主寫過歌。 簡而言之一句話:不差錢,任性。 除了演唱會,他在現(xiàn)場開嗓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這次顯得尤為珍貴,宴會廳里的人紛紛拿出手機(jī),亦或?qū)W⒖粗枧_,記錄這特殊一刻。 造型獨(dú)特復(fù)古的半圓形舞臺,樂隊早已等候多時,貝斯手撥響琴弦,琴音低沉悅耳,隨即一聲清脆的吉他聲穿過廳堂,越過空氣阻隔,準(zhǔn)確無誤傳達(dá)到眾人耳中。 江衍隨意抱著吉他坐在高腳凳,長腿肆意敞開,嗓音開闊清新,仿佛夏季一陣穿堂風(fēng),吹散一身的煩悶燥熱。 開口一瞬間,整場安靜至落針可聞,原本聊天的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齊刷刷看著他。 江衍目光淌過人山人海,不由自主停在程見渝身上,鐘路年這只老孔雀正在和說話,隔這么遠(yuǎn)的距離,他看到鐘路年嘴一張一合,口型看著像叫了句“小渝?!?/br> 鐘路年算什么東西?他都沒有叫過幾次小渝,憑什么叫小渝,惡不惡心,rou不rou麻。 變態(tài)。 程見渝手里手機(jī)發(fā)亮,他對著鐘路年比個手勢,站起身來,側(cè)身走到墻邊接電話,為了不吵到對面的人,單手半捂著聽筒,似乎很高興,眼梢彎成小巧月牙,眼中寫滿期待。 全場的人都在看江衍,他卻只想讓程見渝認(rèn)真看著他。 原來被疏忽無視是這種苦澀感覺。 你嘗過的感覺,我現(xiàn)在也在嘗,他想。 第40章 江衍唱完一首歌,大步走下臺,掌聲雷動,全場震耳欲聾,呼啦啦一群人歡天喜地圍上來,有拿著手機(jī)要合影的,還有討要簽名,圍的水泄不通。 公眾場合,眾目睽睽之下,他即使心里憋著氣,也不會翻臉,從善如流簽名合影,表現(xiàn)的人模人樣,直到簽完最后一張,他抬起頭,舉目四處環(huán)視,不見程見渝人影。 江衍單手抄進(jìn)口袋,心不在焉的走出宴會廳,果不其然在走廊上見到程見渝的側(cè)影。 程見渝靠著扇玻璃門,一條長腿半曲,單手拿著手機(jī),另只手支在手肘下,偏著頭還在講電話,不知道是因為最近瘦了,還是因為襯衣的碼數(shù)大了半個碼,松松垮垮,襯的腕骨清晰凸起,配上修長干凈手指,有種舉手投足之間泰然自若的味道。 江衍瞇瞇眼睛,停步腳步,遠(yuǎn)距離打量他。 宴會廳的門隔音效果絕佳,將室內(nèi)吵雜一刀切割,走廊上安靜悠然,只有程見渝清晰柔和的聲音。 “溫先生,今晚不會打擾你嗎?” “我要不要帶一瓶紅酒過去嗎?” “嗯……你喜歡喝什么?我猜上次在你家見過的那個牌子?!?/br> “好的,我也很期待和你相見?!?/br> 程見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拋開他一貫冷淡,浸透溫柔,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擰出滴滴答答的水來。 這種特殊待遇只有一個人能享受,江衍嘲弄的勾勾嘴角,自嘲的想,如果要把人分三六九等,溫岳明肯定是程見渝心中第一等,第二等是鐘路年,自己屁都不是。 也就只有程見渝敢這樣對他了,偏偏他還沒有辦法。 程見渝掛斷電話,轉(zhuǎn)過頭,看見江衍,臉上自然而然的笑容瞬間消退,這個反應(yīng)像針猛扎在江衍心上,他胸口沉悶,呼吸停滯一瞬,抱起手臂,故作淡定問道:“要去約會?” “嗯。”程見渝惜墨如金,不太愿意透露。 江衍垂下眼,抿著嘴角,生硬的問:“你把車開走了,那我怎么辦?” 程見渝簡短的說:“你讓阿勝來接你?!?/br> “他請病假了?!苯茈S口扯個理由,抬眼看著程見渝,輕哼一聲,不依不饒,“你把我?guī)н^來,你就得負(fù)責(zé)把我?guī)Щ厝?。?/br> 程見渝神情風(fēng)輕云淡,不與他爭辯,“你自己打車回去,要是你真窮到連車都打不起的地步,我給你發(fā)個紅包?!?/br> 江衍削薄的嘴唇抿的更深,修長標(biāo)志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直勾勾盯在他身上,像是要化成刀片,將他身上的rou一片一片刮下來,他從牙縫擠出一行字,“記憶力真不好,你早把我微信刪了。” 程見渝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微微撇開臉,故意戲謔他,“江衍,你這樣纏著我,我會覺得你根本放不下我,走不出那五年?!?/br> “你想的挺美。”江衍抱著的手臂繃緊,目光輕佻上下打量他一遍,涼颼颼地說:“你除了腰細(xì)點,腿長點,沒什么特別?!?/br> 除了腰窄而不薄,耐得住把玩,經(jīng)得住折騰,除了腿修長筆直,骨rou勻稱,腳踝像彎彎白月牙,除了身上清涼酸澀的橘橙味,除了色澤新鮮,觸感柔軟的嘴唇,除了笑起來時眉角眼梢流瀉的溫柔…… 程見渝長長“哦”一聲,輕笑著瞄一眼他,便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向前走,“再見?!?/br> 江衍噎了下,目不轉(zhuǎn)睛,緊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消失與走廊拐角。 程見渝偶爾喝紅酒,但對紅酒研究了解不多,屬于玩票,他按照上回在溫岳明家中喝的品牌年份買了一瓶,回家換身衣服,為松散的頭發(fā)打點發(fā)膠,臨出門前,又拿起很久沒用的香水噴了一點。 他從小不太愛收拾打扮,忙著到處打工賺學(xué)費(fèi),沒有那個閑情逸致,穿衣只追求簡潔,怎么舒服怎么來,這一點和溫岳明追求精致考究的衣食恰恰相反。 剛認(rèn)識溫岳明時,他未經(jīng)世故,覺得街坊鄰里對這個男人交口稱贊的原因來自鶴立雞群的衣著外貌,后來漸漸熟悉,他明白溫岳明為什么會這么招人待見,除了這張臉,還有他隨時攜帶在身的高雅風(fēng)度,既不勉強(qiáng),也不矯揉做作,擅長交際,又能把握住分寸,簡單來說,讓人如同啜清茶,飲甘露,唯有春風(fēng)可比擬。 在沒有認(rèn)識江衍以前,程見渝還以為這種幾代富裕之家子弟,大多像溫岳明這樣令人舒適。 溫岳明家住在本市一個高檔小區(qū),周圍配套設(shè)施比不上繁華地段,但小區(qū)綠化做的別出心裁,種滿高大的金葉榆樹,夏日青翠欲滴,秋日橙黃清新。 程見渝到時,溫岳明剛做完第一道菜,清清淡淡的撈汁冰草,這次只有他們兩個人,程見渝放下酒,洗洗手,進(jìn)廚房打打下手。 這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廚房面積尤為寬闊,各式各樣廚具一應(yīng)俱全,一看房主就是個會吃的人。 溫岳明低著頭,邊利落的切青筍,邊慢條斯理地說:“今天有個患者,他說我不像醫(yī)生?!?/br> “因為你長得太帥了?”程見渝有意調(diào)侃他。 溫岳明笑看他一眼,慢悠悠切菜,“因為我的字太清楚了,他一目了然?!?/br> 程見渝撲哧笑了出來,沾著水跡手背揉揉鼻尖,“除了你之外,我從來沒有看明白過醫(yī)生的字跡,真的寫的是中文嗎?” “有的是,有的不是,會有簡寫和拉丁文,比如dx代表的是**……”溫岳明走過來,扯了張抽紙,神色認(rèn)真,擦擦程見渝鼻尖沾的水漬,繼續(xù)說:“以后你看不懂,可以問我?!?/br> 他的手若有若無擦過臉頰,程見渝心猛的跳了下,別過臉,移開視線,“嗯,等我下次生病的時候。” “那我希望你永遠(yuǎn)不要問我?!睖卦烂髡嫘膶嵰獾卣f。 剛說完這句,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哐…哐…哐”敲了三下,緊接著又急促敲了六七下,像是上門討債的高利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