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淮還記得自己跟他說皮卡丘是個游戲、最多后來改成了動畫片，現(xiàn)實(shí)里沒有長那樣的黃皮耗子的時候，沈影帝世界幻滅的錯愕表情。

    世上真有活得這么與世隔絕的人——沈灼野小時候到底都干什么了？

    商南淮一個人打游戲也沒勁，打了一會兒就扔下游戲機(jī)，又摸出手機(jī)，打開隱藏文件夾看了看。

    沈灼野……應(yīng)當(dāng)不會拒絕這么個合同吧？

    商南淮這輩子要是有十斤良心，可能九斤八兩都放在這個合同上。

    他甚至都沒跟沈灼野要分成，誰賺的錢就是誰的。

    別的事有他cao心，沈灼野只要保護(hù)好那個破心臟，好好活著就行了。

    商南淮不信沈灼野過過這么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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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灼野的確沒過過這么好的日子。

    所以本該跟著去機(jī)場的鬼魂，飄到一半，就不由自主去了那個商南淮口中的別墅。

    系統(tǒng)負(fù)責(zé)保護(hù)目標(biāo)人物，跟著面對“航班延誤三小時”一臉無語、滿身怨氣的商南淮，給莊忱打內(nèi)線電話：“宿主，宿主?！?/br>
    系統(tǒng)也想知道：“別墅好玩嗎？”

    “不錯。”莊忱剛吃了個冰淇淋，戴著會發(fā)光的玩具墨鏡，在調(diào)校抓娃娃機(jī)，“挺好玩的。”

    沈灼野本來一個也不會玩，他的人生涉獵，除了各種活下去的辦法，就僅限于他接過什么樣的通告、演過什么樣的戲。

    劇本相關(guān)的知識他知道，再往外一點(diǎn)，就完全不清楚了。

    沈灼野像是塊海面，如饑似渴地汲取能讓自己變有用的東西——他堅信“變得有用”是不被丟掉的秘訣，他想自己變得非常有用，就一定能有家要他。

    但就算是塊海綿，能吸的水也是有限的，所以沈灼野拼命壓榨自己，丟掉所有用不上的東西。

    散漫是惡習(xí)，怠惰是惡習(xí)，放松休息是惡習(xí)。

    做沒有用的、不能提升業(yè)務(wù)水平的事，簡直犯了天規(guī)天條……說不定就是他懈怠之下疏忽的那一點(diǎn)，恰好在節(jié)目里沒跟上，就給邵千山拖了后腿。

    拖了后腿、變得沒用了，就會被趕出去。

    這種潛意識里的強(qiáng)烈焦慮，讓沈灼野每天睡覺都煎熬，有段時間頭痛到極點(diǎn)，隔幾個小時就不得不吃止痛藥壓制。

    有次他頭痛得昏昏沉沉，止痛藥吃得太多，一不小心睡了十幾個小時……醒過來的時候，盯著手機(jī)上的未接來電，心慌手抖不停冒汗，只覺得天都塌了。

    這樣的狀態(tài)，邵千山其實(shí)一直都看在眼里。

    邵千山帶的藝人多了，眼睛很毒，每個藝人的真實(shí)狀態(tài)怎么樣，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邵千山不僅從沒管過，反倒教給沈灼野，怎么掩飾這種狀態(tài)，怎么不被人發(fā)現(xiàn)。

    他耐心地教沈灼野，態(tài)度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沈灼野被哄得迷迷糊糊，心里想著……原來人都是這樣。

    邵千山告訴他，人都是這樣，沒有不累、不緊張的活法，只是每個人都會裝。

    沈灼野信了，又覺得愧疚。他這才哪到哪，邵千山一口氣管十幾個藝人，難道不比他辛苦。

    沈灼野就也開始學(xué)著，隱藏自己的負(fù)面狀態(tài)，裝成和正常人最像的模樣。

    他的演技很好，這種掩飾和隱藏也越來越熟練，最終變成本能。

    ……

    所以，一只鬼魂被合同勾引著，飄飄蕩蕩來到商南淮口中的別墅，起初也并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灼野不知道要做什么，摸一摸琳瑯滿目的各類游戲機(jī)，碰一碰臺球桌，去泳池沾了點(diǎn)水。

    然后就結(jié)束了。

    沈灼野去樓頂?shù)幕▓@坐著，手虛攥成拳，放在腿上，對著漂亮的透明穹頂發(fā)呆。

    莊忱花了不短的時間，才終于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數(shù)據(jù)深處，找到“想玩”和“好奇”……已經(jīng)相當(dāng)?shù)?，差那么一點(diǎn)就要消散干凈。

    但畢竟還有點(diǎn)痕跡，莊忱重新想辦法飄起來，先去拆了包巧克力棒，抽了一根咬著，又跳了幾回海洋球，玩了陣投籃機(jī)。

    做了鬼，活動得太過劇烈，沈灼野的心臟還是會疼。

    這種疼在他活著的時候，是鈍刀子割rou，是隨時會崩毀的致命隱患……在他死后，卻成了恢復(fù)知覺的引子。

    那種窒息般的、仿佛緊攥著心臟的疼痛，仿佛在碾碎心臟的同時，也一并弄碎了什么一直死死綁縛著的荊棘毒刺。

    ……就這樣。

    航班延誤的三個小時，雖然商南淮過得煩躁至極，恨不得直接拖著行李開幾千公里的車過去，但莊忱這邊玩得還不錯。

    玩了抓娃娃機(jī)，玩了磁鐵釣魚，打了臺球，還開了一把虛擬賽車。

    戰(zhàn)績相當(dāng)差，慘烈到可能是沈灼野這輩子連人帶鬼，遭遇過最慘痛的失敗之一。

    但玩得還不錯，沈灼野身上那種凝滯得仿佛化不開的鬼氣，緩緩流動消散，身影變淡了不少。

    “宿主！”系統(tǒng)找到莊忱，飄起來亮了亮，“在這，商南淮要登機(jī)了。”

    莊忱飄過去，把戰(zhàn)利品分給系統(tǒng)。

    系統(tǒng)高興得不行，又有點(diǎn)擔(dān)心：“宿主，我們會煙消云散嗎？”

    對任務(wù)者來說，煙消云散當(dāng)然不至于有什么傷害，只是這個“容器”不再存續(xù)而已。

    但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那就是沈灼野徹底消失了。

    徹徹底底、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