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漫長的過程，身在其中的人尚覺難熬，庇護這座白塔的人——又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老師們猜不出，他們每天都教這里的孩子，不要被聲音影響，不要去聽那些嘈雜的妄議……可這也不過是“道理”而已。

    倘若知道了道理就能做到，這世上也不會有任何困難了。

    ……

    在這樣帶著哭腔的追問里，老負責人也沉默下來。

    他同樣給不出回答。

    老負責人將手按在那個老師的肩膀上，深吸了口氣，正要開口，卻忽然抬頭。

    努卡倏地抬頭，他帶來的艦隊成員也反應(yīng)極敏銳，接二連三蹦起來看過去。

    ——窗戶前面，正準備把柏枝連起來逃跑的、身體素質(zhì)最好的那幾個孩子，炸開了從未有過的歡快喊聲。

    老負責人視線顫了下，他幾乎沒過多思考，就將凌恩囫圇推出去，重重關(guān)上門，抬手反鎖。

    “陛下！”脆生生的驚喜喊聲從這群孩子里炸開，“陛下，陛下，陛下——”

    披著銀斗篷的陛下，一覺剛剛睡醒，被柏樹枝從雪洞里拽回來。

    “陛下！”胸前滿是獎?wù)?，雖然毫無精神力、但一口氣贏了十七個軍校生的孩子撲過去，把手伸給莊忱，“給我您的手！”

    小小的少年用力拉住那只手，更多的手立刻伸過來幫忙，莊忱被柏枝引著，叫這些人從窗戶外不由分說拖進來。

    七年的時間沒留下任何痕跡，是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眼睛——深邃澄明，山遠水長。

    只要低下頭，稍微透出一點笑影，就能惹得身上掛著的孩子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鼻f忱快被眼淚淹了，也不管哪個，隨手拍一拍揉一揉，“別哭了……來領(lǐng)水晶?！?/br>
    他帶回來不少水晶，都是在海倫娜撿的，很漂亮，每一顆都被系統(tǒng)打磨得閃閃發(fā)亮。

    還有糖和堅果，還有巧克力——今晚破例，系統(tǒng)買了不少幾乎沒有度數(shù)的甜酒巧克力。

    伊利亞最年輕的皇帝，在葬禮的晚上，被蘸了清水的柏樹枝引著，回來看望故人。

    第33章

    回來見他們的陛下, 身體簡直像是完全好了。

    努卡愣愣站著。

    有那么幾秒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但隨即就猛地醒過來，扯住身旁的艦隊成員, 用力向前推。

    這支獨立艦隊里的年輕人, 全是伊利亞的皇帝過去養(yǎng)出來的孩子。

    “去, 快去?！迸ㄒ粋€一個把人拍醒, 用力推過去, “別跟孩子搶，排隊，別碰傷了……”

    白塔里的孩子沒有精神力, 不能用精神力保護自己，也不能迅速治愈傷口。

    這些獨立艦隊的精英成員相當緊張, 誰也不敢亂動，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壞了哪個。

    他們的好陛下不怕。

    莊忱對自己養(yǎng)孩子的本領(lǐng)很有把握，被一雙雙锃亮的眼睛雀躍盯著, 低下頭笑了笑, 就張開手臂。

    小不點們驚天動地撲上去,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不停往他的斗篷里塞東西, 每個都死死抱著陛下不撒手，非要被摸一摸腦袋才肯不掉眼淚。

    “是給您的?！弊顓柡Φ哪莻€孩子不停向外掏勛章, “陛下, 這是您的, 您是最好的, 第一名, 我給您贏了很多第一名……”

    哪怕沒有精神力，他也在格斗和身體競技項目里打敗了十多個軍校生, 因為這個在醫(yī)院躺了半個多月，斷的骨頭重新接上，一聲都沒哭過。

    這會兒他哭得也最厲害，幾乎站都站不住，他是白塔里年紀最大的孩子，已經(jīng)知道什么是生和死。

    知道什么是葬禮、什么是守靈，知道今夜陛下回來看他們……為什么身體像是完全好了。

    因為那樣辛苦的一生，已經(jīng)完全走到了頭，只剩下最后的道別。

    因為伊利亞的皇帝陛下……其實早已獨自留在了那片暗淡的“殘星”。

    陛下接過那些勛章，向他道謝。

    陛下把他拉過去，按了按肩膀、拍了拍背，溫聲表揚他：“長高了。”

    最厲害的孩子在這一瞬間，就完全變回了七年前的小豆丁。

    他的眼淚噼里啪啦涌出來，大哭著朝陛下告狀：“打疼了，陛下，軍校那些人打人好疼，我的胳膊被他們打破了……”

    他掀起袖子告狀，掀到一半發(fā)現(xiàn)掀錯了邊，立刻換成另一邊的袖子。

    他把扭斷骨頭的胳膊藏起來，藏到身后。又舉起另一只手，舉得老高，把破了一點皮的傷口給莊忱看。

    那傷口其實早就好了，只有半公分長，小手指頭那么大，只剩下一點淡淡的白痕。

    “這么嚴重?！北菹潞迦说谋臼逻€和過去一樣，一點都沒變，低下頭去認真檢查，“有沒有住醫(yī)院？”

    他又哭又笑，抹著眼淚用力點頭：“住了，但我沒哭。陛下，我忍著了，我以后自己打回去……”

    陛下就頒發(fā)給他一顆巧克力：“堅強英雄勛章。”

    其他孩子立刻羨慕，爭先恐后地掀起衣服，到處找磕破皮的地方……找不到的就努力把眼淚憋干凈。

    能忍住不掉眼淚的孩子也有勛章。

    一群乖乖的小孩子，頂著又紅又腫的眼睛，排隊踮著腳，把胸口挺得老高，等陛下親手頒發(fā)“不哭勛章”。

    莊忱撿起過去的經(jīng)驗，挨個得心應(yīng)手地哄好了，行云流水送回老師懷里，拍著背催這些孩子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