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風(fēng)用拇指跟食指拈起一片暖寶寶，上面印著迪迦奧特曼的卡通圖案,面露不解：“媽寶涯涯，大夏天的，你媽為什么還給你捎上這個？你是想在我這兒一口氣捱到冬天嗎？”

    早餐喝粥，林諳端著海碗路過,不聲不響地把手從他后衣領(lǐng)子伸進(jìn)去，后者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寒意刺激得汗毛林立,直縮脖子，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嘶——涼涼涼涼涼！”

    那砭骨入髓的涼意，不啻于冰天雪地里遭人使壞，衣服里冷不丁灌進(jìn)兩顆冰棱包裹的大雪球！

    林諳幸災(zāi)樂禍地拿開手,陸驚風(fēng)嗖地跳開，后背貼墻謹(jǐn)防再次偷襲，捂著余寒未消的脖子，眉頭擰成川字,凍得話都說不利索：“怎怎怎怎么回事？這么冷……”

    “因為式獸的原因，體內(nèi)常年積聚著至陰至寒的煞氣，體溫自然比常人要低?！绷种O從他手里奪過暖寶寶，撕開，撩起襯衫，隔著背心貼在心口的位置，拍一拍壓實了，暖洋洋地吁了一口氣，“尤其是早晨剛起床的時候，寒氣最盛，能把肺腑經(jīng)脈都凍住?，F(xiàn)在是我還年輕，扛得住，等我上了年紀(jì)，說不定哪天起床這么一凍，血流供應(yīng)不上，直接就心臟驟停也是有可能的。”

    “?。?！”

    氣氛沉重地凝滯了一瞬。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陸驚風(fēng)跳起來就在林諳光潔的腦門上咣咣咣拍了三下，霉運祛除儀式做完后，霸氣十足地伸出一根手指點著“林小屁孩”的肩膀，瞇起眼睛警告，“以后再瞎說，我……我就不跟你說話了！”

    齜牙咧嘴兇完，彎腰撿起幾只暖寶寶扔進(jìn)自己背包以備不時之需，哼了一聲，踩著陸氏貓步，顛顛兒地?fù)P長而去。

    林諳捂著發(fā)紅的額頭，愣了三秒，噗嗤一聲捂著心口，樂了。

    不跟你說話是什么鬼？

    戀愛中的陸組長連威脅人都不舍得撂狠話？

    這也太溫柔了吧，溫柔得犯規(guī)，令人欲罷不能。

    ……

    漢南監(jiān)獄坐落在郊外，公交的終點站，堵的時候過去起碼要花上兩個小時。

    監(jiān)獄是尋常監(jiān)獄，只西南角上有一個隔離區(qū)，簡稱T2區(qū)，是上頭專門辟出來用以容納特殊案件案犯的。

    T2區(qū)的獄警都是從緝靈局下調(diào)的緝靈師，很多都是上了年紀(jì)或者身體抱恙，不得不從一線退下來的老人，平均年齡四十五，雖然實力跟體力斗不能跟現(xiàn)役的年輕人相提并論，但勝在經(jīng)驗豐富，作風(fēng)嚴(yán)謹(jǐn)，至今沒出過什么性質(zhì)嚴(yán)重的越獄事件。

    審訊室內(nèi)很簡潔，一門一窗，一桌四椅。

    不銹鋼桌的對面，陳啟星換上了統(tǒng)一的藍(lán)白囚服，人瘦成竹竿兒，穿什么衣服都像是罩著一層空蕩蕩的麻袋。他眼眶深陷，膚色慘白，頭發(fā)剃成了貼著頭皮的青茬短寸，跟在春川街小學(xué)遇到時相比，羸弱但不憔悴，沉靜但不陰郁，蹲監(jiān)獄反倒精神了不少。

    陸驚風(fēng)上下打量了一陣，從兜里掏出一盒煙，丟給他一根，剩下的全給了旁邊守著的老獄警，后者識趣，交代了兩句就溜達(dá)出去跟同僚嘮起家常。

    陸驚風(fēng)溫良恭讓地起身送走前輩，坐下：“你找我？”

    陳啟星的雙手被手銬銬著，擱在桌面上，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那根滾至手邊的煙，似是猶豫了一下，拿過來銜在嘴里，說：“謝謝?！?/br>
    “謝什么？謝我施給你一根煙，還是謝我?guī)銖年嚴(yán)锾映鰜?？”陸驚風(fēng)遞上打火機。

    啪嗒一聲輕響，火苗躥起，陳啟星不甚熟練地猛嘬了一口，嗆得咳嗽起來，臉頰泛起病態(tài)的紅：“咳咳，都謝，都謝行了吧？”

    他盯著指間裊裊飄煙的煙頭，撇撇嘴，看來煙草的味道并沒他想象中那么提神爽口。

    陸驚風(fēng)語氣冷硬：“雖然后來魚霄反水，你慘遭背叛被踢出局，接二連三發(fā)生的幾起案件，以及里面牽涉的無辜人命也都是魚霄一人所為，但你一開始確實也是共犯，提供了犯案動機以及詳盡的作案計劃，罪同殺人未遂，不出意外的話，將面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br>
    陳啟星靜靜地聽著，不置可否，連個點頭都欠奉。

    陸驚風(fēng)對他的無動于衷也不意外，把煙灰缸推至他手邊，同時欺身靠近，“十年的牢獄之災(zāi)會成為一輩子難以更改的烙印，到時候就算刑滿釋放，很多東西也會徹底改變，你對自我的認(rèn)知，世人對你的偏見，你還小，既然活下來了以后的路還很長，相信你也不想余生都夾著尾巴做人?！?/br>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現(xiàn)在能夠提供關(guān)于兇手的有效信息，協(xié)助警方找到魚霄的藏身之處，早日偵破案件，我會考慮遞交陳情報告，看在你回頭是岸戴罪立功的份兒上，盡我所能替你向上頭爭取寬大處理，減刑甚至?xí)簳r拘留也不是不可能?！?/br>
    陳啟星笨拙地抖了抖煙灰，向后靠近椅背，好整以暇地聽他游說，腳上的鐐銬嘩啦啦一陣亂響。

    “你指名道姓只讓我一個人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陸驚風(fēng)面上笑得溫和無害，目光卻犀利得如同出鞘白刃，一寸寸剮在陳啟星的面皮上。

    “是。”陳啟星也不兜圈子，大方承認(rèn)，“我可以如你所愿，把什么都告訴你，也可以幫你阻止魚霄，甚至消滅他，但我有一個條件?！?/br>
    “你沒資格談條件?！标戵@風(fēng)直起腰桿后退，雙手搭在座椅陰冷的扶手上，周身的氣質(zhì)立刻從和顏悅色切換成不近人情，冷漠地俯視對面的人，“現(xiàn)在是我在給你機會，而不是我求著你辦事，你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再說話，不要信口開河?！?/br>
    審訊室的座椅硬邦邦的，為了防止犯人暴起掄椅子傷人，金屬底座焊死在地面上不得移動分毫，陸驚風(fēng)擺出唬人的架勢，懶洋洋地坐著，覺得尾椎骨有點硌得慌，很想快點結(jié)束對峙的局面。

    “條件具體是什么我還沒說，你怎么知道我信口開河？”陳啟星聳聳肩，勾起嘴角，“我只不過……是想親眼看著魚霄灰飛煙滅而已?！?/br>
    陸驚風(fēng)卻像是早有預(yù)料，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疾言厲色：“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盤？讓我?guī)愠鋈ヒ黄鹫音~霄，找到之后敵我不可避免會激烈地干上一仗，屆時就被你逮到空子趁亂逃逸！”

    被猜中計劃，陳啟星斂了笑容，揚起下巴與他對視，霧黑色的眸子吸收進(jìn)所有光線，再泛出來一絲洞察一切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