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進去?！蹦掠⒑鋈活D住了腳步，下巴微微揚起，示意秦錦然這屋子便是?！斑€沒有到時候，我晚些進去?！?/br>
    秦錦然對穆英行禮之后，就進入到了學(xué)堂之中，這是一間并不大的小屋，秦錦然統(tǒng)共見到了有十六個書案，其中四個書案累放在室內(nèi)兩角，只有第一排的正中留著一位，秦錦然便屈膝跪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黑色的書案已經(jīng)擺放了嶄新的冊子，還有筆架上掛著三根筆，還有硯臺等物一應(yīng)俱全。

    秦錦然剛拿起了書準備翻看的時候，她的身后坐著的人是黃素玉，黃素玉用筆桿子戳了戳秦錦然，秦錦然回頭之后，對著黃素玉笑了笑。

    黃素玉的右手邊跪坐著的是郭蓉，她低頭把墨盒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一下又一下研墨。

    黃素玉小聲說道，“雙日的下午是專門的婦科病或者是產(chǎn)科，這時候都是小一點的學(xué)堂的，上午的時候是在大學(xué)堂里?！毕肓讼胗终f道，“若是有婦人愿意來求診，或者是男子的難言之隱來到了醫(yī)術(shù)院，有時候也會分開上課，而不是上大課。”

    這女性學(xué)的是婦科和產(chǎn)科，那么男性豈不是男科？這里的課程設(shè)置也是有趣，秦錦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聽一會兒講得是什么了。

    季舒舒坐在秦錦然的右側(cè)，聽到了黃素玉的說辭，嘴角微微上翹，“秦娘子坐著的是堂中最好的位置，以前都是郭蓉坐得，今個兒特地給秦娘子換的位置?！?/br>
    柳杉單手托腮，面頰垂著一縷發(fā)絲，她的食指攪著發(fā)絲，“今個兒辯癥，等著秦娘子的本事呢。”

    黃素玉此時解釋道：“穆教長因為曾在外游醫(yī)，便會說出婦人的癥狀，還有當(dāng)時的脈象，在場的人來辯癥。”

    噗嗤一笑，季舒舒嘴角翹起，“是啊，對知之者算得上是交流，對于某些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可以說是受益匪淺了?！?/br>
    黃素玉漲紅了臉，低下頭沒有再說些什么。

    秦錦然不了解黃素玉的底細，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對黃素玉笑了笑。

    黃素玉不再說話，秦錦然也就轉(zhuǎn)過了身子，翻看手中的冊子，誰知道手中的冊子皆是空白，復(fù)而放下，也開始研墨。

    秦錦然原本就到得晚，剛研好了墨，穆英就進入到了屋內(nèi)，胡坐在正中，沒有人再說話，穆英單刀直入，說起了婦人的癥狀。今個兒這癥當(dāng)真是不難的，婦人久郁，乳內(nèi)結(jié)核如杏，或墜中作痛。這是乳腺增生了，中醫(yī)之中認為是因為惱怒、傷肝、憂思傷脾致與憂思傷脾以至于形成。

    穆英見著秦錦然并沒有書寫，不由得輕咳一聲，說道：“秦娘子，你把剛剛我說的癥狀記下。”

    季舒舒聽到了穆英的提醒，噗嗤一笑，而秦錦然應(yīng)了一聲，拿起了毛筆，那種時空錯亂，曾在課堂里記筆記的感覺越發(fā)濃烈。

    穆英說的很細，先說了女子的具體癥狀之后，又說了她的飲食、她的身材年歲，舌苔等等。

    “好，現(xiàn)在給一刻鐘的時辰。”穆英說道，“若是有摸不準的可以相互討論一番，之后再說出你們的方案?！?/br>
    穆英的話音剛落，秦錦然就聽到了屋內(nèi)有壓低了的議論的聲音，而自己身側(cè)的季舒舒已經(jīng)執(zhí)筆開始書寫，秦錦然聽到自己身后的黃素玉小聲喊著郭蓉的名字，郭蓉在執(zhí)筆書寫，仿佛沒有聽到黃素玉的聲音一般。

    秦錦然回過了頭，聽到了季舒舒抬眼嗤笑了一聲，再看看黃素玉漲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

    黃素玉見著秦錦然回頭，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道：“秦娘子，你可知道如何治？”她的目光里有著希冀。

    第114章 1.4

    秦錦然自然是知道的，沉思之后說道：“這癥本就不難，你怎不會？”

    秦錦然經(jīng)過黃素玉的解釋才知道，黃素玉首先是在婚后才對行醫(yī)有了興趣，她讀過一些醫(yī)書有些底子，但是婦科之類是從未接觸過的，所以每次小課的時候都不大會，十有八九是要問郭蓉的。但是剛剛郭蓉讓她自己想想，她就十分為難了。

    秦錦然說道：“這癥確實并不難，你大約是還沒有看到這書，《瘍醫(yī)大全》這里頭多看看，就好了?！?/br>
    黃素玉有些茫然，“有這書嗎？我怎的不記得？”

    秦錦然心中一怔，忽然想到這書是顧世澄所著，此大齊朝并沒有類似之人著書，寫明外證之書，心中有些可惜，想了想又說道，“那應(yīng)當(dāng)是我記錯了，最早的《中藏經(jīng)》里是有提到的?！?/br>
    “我記下了。”黃素玉用筆寫下了中藏經(jīng)三字之后，又問道，“我讀得少，不及你們多，今后須得更加努力才行。尤其是婦科上的癥，若是有單獨的冊子就好了?！?/br>
    秦錦然心中一動，若是有功夫集百家之長，做出這樣的冊子就好了。

    “季家在準備集冊?！秉S素玉說道，“但是……”

    此時的穆英走下了臺，站在兩人的邊側(cè)，皺眉清嗓子，“是讓你們討論病情，而不是閑聊的?？磥砬啬镒优c黃娘子兩人，是有底氣的很?！?/br>
    季舒舒此時笑著回過頭說道：“對，她們兩人自然是有底氣的。”

    黃素玉漲紅了臉不再說話，而秦錦然抿唇時候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這種被人訓(xùn)誡的感覺并不壞，當(dāng)真是一種難得的回味感。

    穆英見著了秦錦然的嘴角弧度，眉峰越發(fā)蹙起，對季舒舒說道：“季娘子，莫嚼舌?！碧一ㄑ塾行├溷銮浦劐\然，這讓秦錦然歉意了笑了笑，垂下了眉眼，做出了低眉順目的模樣。穆英再往后走去，隨著她的走動，袖籠里的角皂清香送到鼻尖，秦錦然同黃素玉說道，“等會下了學(xué)你同我說，我同你說說乳癖之癥?！?/br>
    黃素玉點點頭。

    因為知道等會穆英會考校，秦錦然也就說的很細，從《中藏經(jīng)》里的癥狀說起，對著剛剛寫下了的穆英所說的女子癥狀說起。從《中藏經(jīng)》說到了《大全良方》，癥狀還有表現(xiàn)秦錦然是信手拈來，另外結(jié)合了西醫(yī)里的表象來說明，甚至說明了有微小的幾率，這乳癖之癥也會嚴重和擴大，西醫(yī)稱之為“乳腺癌”。

    秦錦然的聲音很小，季舒舒是聽得模模糊糊，剛開始還努力想聽秦錦然那在說些什么，后來驚覺自個兒的時間都不夠用，連忙奮筆疾書，而郭蓉的筆下速度越來越慢，面色也蒼白，她原本以為秦錦然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此時聽到了秦錦然說起了乳癖之癥，便覺得她當(dāng)真是有些本事的，沒有博覽群書，是說不出如此的典籍，是說不出如此多的癥狀，還有些她甚至是聞所未聞，有溢液的現(xiàn)象？

    黃素玉可以說是奮筆疾書，秦錦然見著她寫得慢，就說道：“你先記在腦中就好，等到下學(xué)之后，我再和你說一遍?！?/br>
    黃素玉忙不迭地點頭。

    一刻鐘的時辰很快就到了，穆英坐回到了臺上，就點了黃素玉作答。

    黃素玉從未有如此有底氣，秦錦然剛剛的說辭雖然不能夠完全記下來，癥狀她是記住的了，站起來說了乳癖之癥的癥狀，還有自個兒記得的典藏。還說了檢查的方式，平伸手指并攏用中指無名指末端指腹輕捫，“若是用手指抓捏，有可能會誤了腫塊?！?/br>
    黃素玉說著的時候季舒舒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這些她都知曉。穆英微微頷首，對黃素玉的作答滿意，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黃素玉說道：“若是病程長，發(fā)展緩慢，有時會有溢液的現(xiàn)象?！?/br>
    季舒舒聽到了這里，不由得多看了秦錦然一眼，書中并無寫到溢液，只有見多了婦科之癥才會知曉，確實有些得了乳癖的，會有溢液的產(chǎn)生。

    黃素玉說了這里就停了下來，“我就只知道這些，還都是秦娘子告訴我的?！?/br>
    穆英讓黃素玉坐下之后，便說了溢液之象，“若是囊腫擴張，便會有黃綠色、棕色又或者是無色漿液。剛剛黃娘子提到的書，你們也記下，晚些時候翻看一翻?！蹦掠㈦S即點了秦錦然，“黃素玉既然說了癥狀，你便說一說，若是乳癖，應(yīng)當(dāng)用什么方子？”

    “應(yīng)當(dāng)內(nèi)外調(diào)制，先說外方。”秦錦然的語速不快也不滿，一邊想一邊說道：“溫經(jīng)絡(luò)、化痰散結(jié)之藥膏陽和解凝膏合黑退消，外敷于乳之局部；其二，乳香、沒藥、黃柏、大黃、冰片，共研細末，蛋青調(diào)敷患處；其三，香附末、麝香末、蒲公英，以醋煎之，調(diào)敷患處?！?/br>
    “還有內(nèi)服的方子。”在古書之中并無記載，而是近現(xiàn)代的一味方子，適用于氣血不足，肝氣郁結(jié)，經(jīng)脈瘀阻。正對應(yīng)了穆英這一次的患者，“當(dāng)歸四錢，瓜蔞十錢，乳香一錢，沒藥一錢，甘草一錢，橘核五錢，荔核五錢。水煎服，每日一劑，日服兩次?！?/br>
    穆英聽著秦錦然的方子，心中盤算著，眼眸越發(fā)明亮了起來，她口中所說的這位患者，是她雙十年歲時候給人開出的方子，秦氏的方子相較那時自己的方子更加平和，尤其是瓜蔞在《子母秘錄》《本草衍義》當(dāng)中皆是有用于乳腫痛及引起的膿潰。

    穆英點頭，進入學(xué)堂之中還不曾微笑，此時艷色嘴角微微翹起，鼻頭先是皺起，繼而是淺淺的笑容如同星光一般散開在她桃花一般的眼眸里。

    季舒舒有些不服，此時站起了身子，“說起來，輔之以針灸更好?！辈坏戎掠㈤_口，就滔滔不絕，“以膻中、合谷、足三里為主xue，配以太沖，若是有胸悶困痛者，配以外關(guān)。”季舒舒說道，“一般的針灸這般就夠了，不過按照脈象，對于這位，還要配三陰交?！?/br>
    “不錯?！蹦掠⒙牭郊臼媸娴恼f辭微微頷首，“針灸可行?！毕袷窍氲搅耸裁?，嘴角翹起。

    秦錦然卻笑了，開口說道，“若是真的可行，為什么當(dāng)時穆教長并不曾用針灸？”

    “指不定是穆大夫不擅長針灸?！奔臼媸嬲f道，她只顧看著秦錦然，沒有注意到穆英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秦錦然也站起了身子，她并不是個好斗的人，但是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季舒舒壓一頭，“穆大夫游醫(yī)天下，不會針灸？”她輕笑著，笑得讓季舒舒漲紅了臉，秦錦然看著穆英，說道，“當(dāng)時穆教長并不曾用針灸，只不過是因為那位夫人暈針。”暈針，指的是：在針刺過程中病人突然發(fā)生頭暈、目眩、心慌、惡心，甚至?xí)炟实默F(xiàn)象?！笆遣皇?，教長？”

    秦錦然的疑問讓所有人都看向了穆英，穆英微微頷首，“不錯，還未下針的時候，就言明暈針，故而我并不曾給她行針，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先前看過穆教長的著作?！鼻劐\然解釋，因為知道和穆英同住，上午不多的時間，她看了關(guān)于穆英行醫(yī)而著的一本札記，也就了解了穆英行醫(yī)若是能夠用針灸的，會多用針灸，少用藥物，等到患者的狀況好轉(zhuǎn)，她甚至?xí)o人開藥膳的方子?！叭羰悄軌蛴冕樉?，一開始說起這個病例的時候，穆教長就會說出使用的是針灸，而不是說用的是湯藥還有艾灸治好了這位夫人了?！?/br>
    堂中所坐之人一小部分的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還有一些人則是早就窺見了其中的天機，有些憐憫此時還在上串下跳的季舒舒，也對秦錦然的醫(yī)術(shù)有了些許的認識。

    季舒舒曾經(jīng)醫(yī)治過這般的婦人當(dāng)時選擇用的就是針灸，聽到穆英說起這位婦人的病癥時候，滿腦子都是針灸兩字，根本沒有留意到這一小節(jié)，口中辯駁道：“我也不知道這人暈針，若是知道了，也就不針灸了?！膘`機一動，就說道，“我選擇艾灸。選取阿是xue、肩井、天突、肝俞、三陰交。配合消瘀散結(jié)的中藥，可行血中之氣?！?/br>
    “還有沒有要補充的？”秦錦然說道。

    季舒舒想了半天，搖搖頭。

    而秦錦然對著季舒舒一拱手，露齒一笑，“若是如此，我不如我替季娘子補上一句，經(jīng)前癥重加太沖；經(jīng)后癥重加太溪?！笨粗臼媸?，言笑晏晏，“你看可好？”

    季舒舒聽到此番話，整個人的腦子都是嗡嗡的，這般可好？這般當(dāng)然是好的。

    此時就連穆英沉思過后，也說道：“好，你這兩xue說得是極好的?！逼鸫a她雙十時候，是沒有用上這兩xu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