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娘希匹,我隔壁那個賣糖畫的,早早的在杏花館前租了棚子,這些天賺得銅滿缽滿。這又開燈會,我怕他回家的時候,牙都給笑掉了!” “就是,老子要有錢,現(xiàn)在就在杏花巷買一處屋做買賣了,鐵定不賠錢?!?/br> 傳言紛紛鬧鬧,有的人說的天花亂墜,那描繪的燈節(jié)盛景聽得簡直不像真的,倒像仙宮酒宴一樣。 月牙兒回到杏花館時,店里已經(jīng)打烊了。伍嫂迎上來,小聲稟告道:“姑娘吩咐的宣傳,都辦好了。如今你走在這四五條街,隨便打聽打聽,都知道咱們杏花巷要辦燈會?!?/br> “很好?!痹卵纼阂娝碱^微皺,問:“怎么事辦好了?看你的模樣卻不開心?” 伍嫂擰著眉,說:“姑娘這花錢的手筆委實太大了些。今天我把那袋銀子給人時,心都要碎了。哪有這樣過日子的?” “這不是過日子。”月牙兒喝一口水,拿過撲扇給自己扇風:“這是必要的投資?!?/br> 什么投資呢,不就是變著法子的撒錢嗎?伍嫂心疼錢,又不好駁她的話,只陰沉著一張臉。 月牙兒說:“別擔心了,伍嫂。花出去的錢總能成倍回來的。” 廚簾一動,六斤端著一個托盤過來,擺在桌上:“怕姑娘餓著,簡單的做了一碗云吞面?!?/br> “我是真的餓?!痹卵纼撼鹂曜?,深深吸了一口氣:“真香啊,你放了芝麻油。” 云吞面做起來的確快,材料都是現(xiàn)成的,小云吞肥三瘦七,汁水充盈,一口能吃兩個。面是今日店里做的,很筋道,咬起來彈彈的。一口云吞一口面,再喝一勺高湯,整個人都舒坦了。 伍嫂擦好桌子,抬頭見她吃得急,問:“姑娘沒用晚膳?!?/br> “何止是晚膳?!痹卵纼阂Я税雮€云吞,口齒含糊:“我連一頓正經(jīng)的中午飯都沒吃。上午光盯著他們在秦淮河邊搞宣傳,下午又去見柳見青。她那里你是知道的,晚上連一點油腥都沒有。” 伍嫂聞言,又給她泡了一碗蛋湯水:“姑娘也該歇一歇?!?/br> “還沒到歇息的時候呢?!痹卵纼禾ь^笑笑。 “對了,”伍嫂想起一事,轉(zhuǎn)身去拿賬本:“按照姑娘吩咐的,來這里存錢的人、數(shù)目都記下了。不僅是杏花巷的街坊,還有許多附近的人來存錢呢?!?/br> 伍嫂不認識幾個字,所幸月牙兒教給她的這一套記賬方法,只要認識數(shù)就差不多了。 “辛苦了,做的很好。” 月牙兒一邊吃云吞面,一邊翻動著賬本看。 六斤倚在桌兒上,對她說:“姑娘,咱們以后真要月月唱戲嗎?” “逢八的日子會有戲唱?!?/br> “可是……這樣好貴啊?!?/br> 月牙兒捧起碗咕嚕嚕喝湯,吃完了才道:“還好啦。李知府也覺得這個點子好,給了一些補貼,何況我也沒打算請有名的戲班子唱戲。” 戲臺這東西,本就是用來帶動人氣的。之所以逢八唱戲,是為了使人們有個概念,所以每月都會聚集在杏花巷這里。就像元宵節(jié)的夫子廟一樣。月牙兒原本的盤算,其實是想將這個戲臺做成類似于“廣場舞”的概念,組織票友上臺演出,既便宜又熱鬧。 辦燈會、為小攤販提供棚子也是同樣的道理,是為了將杏花巷的名氣打出去。名氣一大,人就多;人一多,商家就來;商家多,人更多。長此以往,就會形成習慣。 如今,人們提到買家具就會想到西河街。月牙兒想要的,是在將來的某一日,人們一提起金陵美食,就會想起杏花巷。來到杏花巷,就不可能忽然杏花館。 燕云樓在這里開業(yè),倒提醒了月牙兒這件事。與其和這一個餐館斗雞似的爭,不若索性將蛋糕做大,做整個餐飲的領頭人。 這樣的思路,會幫助杏花館成為長盛不衰的一家店。 月牙兒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倘若事情的進展能夠按照她的藍圖走,那么很快的,杏花館的名字就會和金陵美食聯(lián)系在一起,真正成為一塊金燦燦的招牌。 第46章 rou夾饃 中秋這日, 小裴一大早就起來了。 自從知道杏花巷要辦燈會的消息,小裴就天天數(shù)著手指算日子,張口閉口就是要去看燈會, 鬧得連他爹都煩,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還說:“就你們小孩子喜歡吃這些亂七八糟的小吃。” 我信你個鬼! 小裴心里氣憤的想著。別看裴父說得好像不情愿的樣子,可上回去杏花館吃點心, 他的筷子動得比誰都快, 跟蠶寶寶吃桑葉一樣,一抬眼就見他吃完了一個點心。 好不容易收拾清爽, 小裴站在家門口左催右喊,最終叫出來一個裴父。而裴家女眷嫌此時天光還早,便說要點燈的時候再過去。于是,小裴拉著仍在打哈欠的裴父出了門,直奔杏花巷去。 “慢一些。燈會燈會, 晚上才有燈呢!你這么大清早去做什么?” “爹你快些,蕭美人家的點心, 最好吃的那種哪一回不是早早就賣完了?你上回還說下次去杏花館一定要提早呢!” 小裴見不得裴父這副懶洋洋的模樣, 索性推著他往前走。 裴父無奈,只得走快了些。 要說這蕭老板, 不僅手藝好,也會做生意??翱耙荒甑墓饩?,就從擺小攤子到開店了。只是杏花館賣的點心,比起其他的店來說, 還是有些貴了,因此裴父只準一個月帶小裴去一次。 他們上次去杏花館吃點心時,正巧見著店里人踩著凳子掛“杏花燈會”的大紅橫幅。當時他見著這大紅橫幅有趣,隨口問了問,被告知杏花巷要辦燈會和美食節(jié)。 聽了這個消息,裴父心里又期待又擔憂。期待的是新的美食,擔憂的是自己的荷包。 畢竟杏花館點心的價格不太便宜,所以出門的時候,裴父特意帶了一個鼓鼓的荷包,心里才有底氣。 他們家離杏花巷并不遠,走上一刻鐘也就到了。還沒過小橋呢,就見著許多人,圍在一個鋪了紅桌布的紅臺前。 “這么早,怎么還有這么多人?”裴父吃驚道。 “你看你看,我早說了吧!等娘他們過來,誰知道還剩下什么好吃的?肯定早早的都賣光了!”小裴趾高氣昂道。 兩人走近一瞧,發(fā)現(xiàn)在紅臺后的,原來是曾在雙虹樓老店檐下擺攤的魯大妞。 魯大妞正指揮著一些小丫頭分發(fā)各色彩紙,裴父也要了一張。 魯大妞見是熟客,便向裴家父子解釋:“這是美食節(jié)的宣傳單,上面有寫著燈會的節(jié)目,今日有哪些美食出售。還有一張杏花巷的地圖,在背面,標紅了的是名勝,你們在這些地方可以蓋紀念章。集滿了九個章,便可參加杏花館的抽獎,有大禮的。” 小裴踮起腳尖湊過來瞧,這宣傳單畫得很形象,用的字也是白話,很好懂。 他當即拉著裴父說:“爹,我要蓋滿紀念章?!?/br> “行啊,來都來了,就逛一逛唄?!?/br> 父子倆人正走在小橋上,漸漸的就聽見許多聲音。 賣小吃的攤販正吆喝著招攬顧客;有賣花的姑娘唱著自己編的小曲;還有刀剁在案上,將rou糜打得很響;一個大銅鍋里,裝了好些石頭,鐵鏟一翻,沙沙作響,一股果實的香味隨著這響聲飄出來,很香。 小裴嗅見香氣,驚喜道:“是栗子的香氣?!?/br> 他撒開腿就往前跑,一口氣跑到那賣栗子的小棚子前。 果然,在鐵鍋里翻動的,不是板栗又是什么? 裴父氣喘吁吁地追上來,看見兒子這兩眼冒光的模樣,自覺地拿出荷包,問了價,買一斤。 賣糖炒板栗的小哥收了錢,手腳麻利的翻動鍋鏟,給他們裝了一包。 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裴父想起來了:“咦,你不是在杏花館做事的嗎?我以前去吃飯見過你?!?/br> 賣板栗的小哥聽了,往紙袋里又抓了四五個板栗:“原來是老主顧,多給你些。我是在杏花館做事的,今天不是美食節(jié)嘛。怕店里坐不下,蕭老板就叫我們分別擺了幾個小攤子。您往后瞧——” 他抬起手往后一指:“那個賣烤冷面的、賣rou夾饃的……都是杏花館的人?!?/br> 裴父恍然大悟,笑著說:“這樣好,不然想在杏花館吃點心,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對了,你這糖炒栗子,是蕭老板指點的方子?比以前吃的格外香些?!?/br> “都是蕭老板的主意?!辟u板栗的小哥一副很驕傲的神情:“我們老板厲害著呢,就是不好吃的東西,經(jīng)過她的手一做,也好吃起來?!?/br> “那是?!?/br> “對了,今天不是說燈會還有戲聽嗎?戲臺子在哪兒呀?” “在河那邊,正對著杏花館。你瞧杏花館旁邊新起了一座小閣,那是我們蕭老板親自設計的,在小閣上看戲,視線最好!說是還能看到煙花呢!” 他倆聊得開心,一旁的小裴可是等不及了,用指尖捏了一個板栗出來。只見板栗殼上裂開了一條小縫,透露出里面的果rou來。拿在手里黏黏的,一看就是真的用糖炒好的。 顧不得燙,小裴剝了一個板栗吃。如今的板栗新成熟不久,正是最新鮮的時候,若是直接炒熟了吃,難免有些青澀??尚∨嵋豢谝氯?,只覺板栗rou吃起來甜甜粉粉,半點澀味也沒有。原來砂糖已經(jīng)透過那板栗殼上那一條縫,浸潤到果rou里去。 裴父寒暄完,見兒子吃了好多個,急了,立刻抓了滿滿一手掌的板栗出來:“你慢些吃,那邊還有很多吃的呢!省著些肚子!” 他一面說,一邊將板栗剝開來吃。 整整一上午,父子兩人一路走一路吃,話都沒說幾句,因為被吃的給塞滿了。 為了搜集紀念章,他倆幾乎將杏花巷走遍了。 這杏花巷說是巷,其實頗有些曲折,走了一會兒,便有一道彎,或者瞧見一株很大的榕樹,倒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意思。 “爹,你瞧這榕樹上綁了好多紅布條啊!” 裴父正在吃rou夾饃呢。白吉饃烤至微微脆,夾上滿滿的臘汁rou糜,再加一顆臘汁rou鹵水泡出來的鹵蛋。一個rou夾饃匯聚了三種口感,酥、軟、鮮,唇齒留香。 他咀嚼一口膠糯香滑的切成碎丁的肥rou,抬頭去看。只見亭亭如蓋的樹上掛了好些紅布條,上面還用墨寫著字。有幾人圍著樹下的一個小攤,正俯身在桌上寫著字。 小裴對照了下杏花巷地圖,很肯定道:“這里是一個蓋章點。” 他倆湊過去蓋章時,發(fā)現(xiàn)這擺攤的婦人也很眼熟。一問才知道,是原來到杏花館幫過忙的街坊。 “這掛紅布條在樹上做什么?” 婦人才賣出了一個紅布條,忙著數(shù)錢,抽空答道:“祈福呢,這老樹有靈。你若有什么心愿,可寫在這紅布條上,然后掛在樹梢。樹靈得知,冥冥中自有保佑?!?/br> 小裴轉(zhuǎn)過去眼巴巴地望著他爹。裴父嘴角抽搐了一下,駕輕就熟的將荷包掏出來。 父子兩個一人買了一條紅布條,裴父寫完后,想去看小裴寫了什么??尚∨釁s用身子擋得嚴嚴實實,不肯給他瞧。 “不看就不看,誰稀罕?!迸岣膏洁熘?/br> 兩人拿著各自的紅布條,往樹上掛。小裴想要掛得高一些,嚷嚷道:“爹,你抱我起來呀?!?/br> 裴父索性將小裴放在他脖子上,給他當馬騎:“這總夠得著了吧?” “夠得著了。”小裴咯咯地笑,將寫有心愿的紅布條掛了上去。 …… 逛到中午時分,兩人終于回到杏花巷口。 裴父問小裴:“午飯還要不要吃?” “要?!毙∨岽舐暤?。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望一望杏花館。 “別看了,崽,今天的杏花館你爹是訂不到位置的?!?/br> 小裴撇了撇嘴,勉為其難道:“哦。” 裴父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你看這邊上新開了一家燕云樓,看起來也不錯,不然我們到這里試一試?” 兩人便到燕云樓去,這燕云樓的生意也挺好。說起來,整條杏花街,從頭到尾,他倆就沒見過生意不好的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