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jiān)的身子軟癱，站也站不起身，這幾步路還是侍衛(wèi)架著他走過來的。他本不是膽大包天之人，一輩子的膽量似乎都在先前下毒、應對、遮掩的舉動中消耗殆盡了。

    “你倒是不怕死?！币篪P盯著他看了會兒，悠悠開口道。

    偏殿不是刑訊的大獄，沒有備下審問用的各式刑具，但皇帝親自坐在上首問詢，單這一點就能將許多鼠輩嚇破膽。

    小太監(jiān)半個身子都貼在了地上，額頭與地板連為一體，口中喃喃道：“奴婢錯了……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殷鳳道：“若朕沒記錯，你往日是跟在錢寶身邊做事的罷？”

    聽得錢公公的名諱，小太監(jiān)陡然抬起頭，難得連貫地說出了一句話：“此事與錢公公沒有關系，陛下莫要責怪于他?！?/br>
    “不責怪于他？”殷鳳冷笑一聲，沒有答話。但往日總是隨侍身邊的錢公公此時卻不見蹤影，已然能說明皇帝的態(tài)度。

    正是因為小太監(jiān)是錢公公的“徒弟”，這才讓棲鳳宮中的人放下了戒心。御膳房送來的吃食都需要經(jīng)過侍衛(wèi)們檢驗，才能送到宜青身邊，可眾人皆知錢公公是陛下的近侍，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也被看作了替皇帝傳信兒的，檢驗時才放松了不少。那盞銀耳羹中下的劇毒，若是按著尋常吃食的幾道工序一一檢驗，便有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世事沒有那么多如果，背后密謀的人之所以用上了小太監(jiān)這張牌，就是看準了他與錢公公親近的身份。而錢公公和那些未盡職守的侍衛(wèi)，也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此事錢公公當真不知情……陛下……”小太監(jiān)語無倫次道，“陛下莫怪罪他……錢公公一心……”

    殷鳳冷聲道：“朕不是來聽你替錢寶表忠心的。不論你說甚么，錢寶都要受罰，你也難逃一死?！?/br>
    “你現(xiàn)下能做的，就是將背后之人供出來。朕興許還能考慮保全你家人、親故的性命，讓錢寶少受些罪?！?/br>
    小太監(jiān)愣在了原地。

    實打?qū)嵥闼仓挥惺奈鍤q，再如何聰慧機靈，所見所聞都還尚少，不曾涉身到最殘酷無情的傾軋之中。他膽敢在送給貴妃的銀耳羹中毒，全是聽從幾年前將他送進宮中的主子的吩咐，沒全須全尾地想過事后會遭遇什么。

    難逃一死，這話從皇帝口中道出，無疑就宣判了他再無活世的可能。更有甚者，這番舉動還會牽連親友，甚至將對自己如師如父的錢公公都拖累了進去……

    小太監(jiān)腦中亂如漿糊，訕訕道：“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

    殷鳳擺了擺手，錢公公就被兩名侍衛(wèi)押了進來，同跪在偏殿正中。昭示著他高出其他宮人一等的錦袍已被扯得松散，他的神情也不像平日一般總帶著些許傲慢。

    “公公！”小太監(jiān)一見到他便驚呼了一聲。

    錢公公身上雖則沒有明顯的傷口，但看神態(tài)像是一瞬間就蒼老了十余歲。他沒有轉(zhuǎn)頭看一看這個悉心教導的徒弟，只將頭深深叩下：“見過陛下。”

    殷鳳道：“你這小徒弟說他甚么也不知曉，你是不是該給朕一個交代？”

    錢公公的聲音聽不出異樣：“奴婢沒這犯上作亂的徒弟。奴婢對此事也不知情。這事兒到底與奴婢有些干系，陛下要打要罰，奴婢都絕無怨言?！?/br>
    “那便拖下去，天牢候著罷?！币篪P淡然道。

    小太監(jiān)高呼道：“不，不可！”

    天牢是個什么地方，他還是知道的。那處關押著的人犯都是百死莫贖其身，要不是老死獄中永不見天日，便是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拖出去一刀斬了。錢公公要是被押進了天牢，也就是個有進無出、有去無回的下場。

    小太監(jiān)的呼聲壓根沒有任何作用，侍衛(wèi)們沉默著上前，將手臂扣在錢公公的腋下，強行將他拖出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