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 魏秋歲帶著余非回到自己的房子, 余非進門踢了鞋, 一蹦一跳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轉(zhuǎn)身就看見魏秋歲搭在沙發(fā)上的毯子。 他回眼看屋子里,里面是整整齊齊疊好的被子, 連床單都一絲不茍的毫無壓皺的痕跡。 “你這幾天都睡在沙發(fā)上啊?!庇喾呛戎D(zhuǎn)身看魏秋歲。 “嗯?!蔽呵餁q坐到沙發(fā)上,“回來得晚,出去得早,索性就睡沙發(fā)上了?!?/br> 余非有那么幾秒懷疑魏秋歲的強迫癥已經(jīng)到了弄亂床鋪干脆就不睡床的變態(tài)地步。 “睡會吧?!庇喾钦f。 魏秋歲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搓了搓,他慢慢放下手后,雙眼有些紅:“睡不著?!?/br> 余非嘆了口氣坐到他的旁邊,魏秋歲伸手把他的腳抬起來, 脫了襪子,又仔仔細細查看后說:“我給你敷一下,上個藥。” 兩個人安靜上藥的間隙,本地新聞熱點時事已經(jīng)從他們的手機上跳了出來。余非抓起手機翻微博,魏秋歲順手打開了電視。 本地臺的快訊里,女記者站在老舊居民區(qū)的外圍,用她非??焖俚恼Z氣說道:“前天警方發(fā)布通知,所有的居民因為需要重新安裝燃氣管道所以全體撤走, 但在過程中發(fā)生了氣體泄漏事件, 發(fā)生大規(guī)模爆炸, 十公里內(nèi)可見煙霧明火, 聽見爆炸聲。目前警方和救援隊已趕到, 居民區(qū)內(nèi)暫時未發(fā)現(xiàn)人員傷亡。” “微博的本地新聞下都說明明昨夜已經(jīng)開始著火,白津警方的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長。”余非說著,向后仰靠著沙發(fā),“得了,一個仿佛藏著所有秘密的地方,一夜之間,還是沒了?!?/br> “……”魏秋歲前傾著身體,臉上毫無表情的緊繃。 余非知道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太過難熬了。他經(jīng)歷過自己身邊人的生離死別,好不容易回到了白津遇見了曾健,曾健一路帶著他,手把手把他提拔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副支隊長,這種似長兄又如父親般的感情,但此刻橫在他面前的,似乎是自己最親之人的背叛。 太難熬了。 連余非都有種感同身受的煩悶感。 魏秋歲雙手抵住額頭,思考的時候余非就不想去打擾他。他在魏秋歲的房間里一瘸一拐動靜很輕地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進了廚房。 廚房里沒有什么剩余的東西,他隨手翻了翻,在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包沒拆封的掛面,冰箱里好像還能吃的青菜和幾個雞蛋。他找了個煮面的長柄鍋子,燒了一鍋水,下了面和菜。又用另一個鍋煎了倆雞蛋。 加了醬油醋鹽簡簡單單地調(diào)味,盛出了一碗青菜面,面上一人鋪了倆雞蛋,在冬夜里熱氣騰騰的剛好。 他把面端出去,喊了魏秋歲一聲。 “一天沒吃東西了?!庇喾前芽曜臃旁谒麑γ?,“來吃點。” 魏秋歲停止了他的思考,坐到了桌邊,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口送嘴里。 “不錯。”他說。 余非聽完,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吃進肚子里的瞬間,感覺到那碗熱面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脹得很滿,這種充實感讓他恍然又回到了幾個小時之前,背后是洶涌而來塵土飛揚的自爆樓,眼前是根本看不見的道路,他幾次都不想跑了,就想停下來喘口氣,但小跟班兒就在旁邊對著他耳朵喊,不可以停,不能停。 他如果當時停下休息了,現(xiàn)在估計也吃不到這碗熱騰騰的面了。 魏秋歲抬頭的時候,恰好看見余非左眼一滴淚珠滾進了碗里。 他愣了一下,停頓著看著余非。余非猛然抬頭吸了吸鼻子,從旁邊抽了張紙巾,低聲道:“看什么啊……沒見過被自己面好吃哭了的?” 魏秋歲把碗放下來嘆了口氣,又抽了張紙給他:“怎么了?” “……”余非搖搖頭,又夾了一筷子,“沒事,就是覺得活著真好?!?/br> 兩碗面都被吃了個底朝天,湯都不剩。余非滿足地擦擦嘴,還是有點奇怪:“明明覺得沒什么胃口,居然還能吃得下去?!?/br> “因為身體需要吃?!蔽呵餁q從煙盒里慢慢抽出一根煙,把煙尾的地方向著桌子磕了兩下,“不要辜負身體了?!?/br> 煙霧騰起之后,魏秋歲微微揚起頭,雙目卻垂著似乎在看手,又或者什么都沒看,薄唇微微張開,有種陌生又疏離的冷峻。 “如果我們的思路正確,所有對于這起案件的證據(jù),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匯成一起了。” 他用手在桌面上劃了一下:“當一個人在這個所謂的‘論壇’上尋求幫助,他會得到一份詳細的殺人說明,只要他認真且謹慎地執(zhí)行,他就能達到目的?!?/br> “我們從劉友霖洪曉真的案件起,就一直以為這是一起本地的連環(huán)殺人案。”魏秋歲把煙灰彈到了煙灰缸內(nèi),抬起眼雙目直視著余非,“但我們錯了。” 余非點了點頭。 “網(wǎng)絡(luò)對于人的影響不光是全市全國,甚至是全球。這種手段惡劣的殺人案件,我真的無法想象它在過去成功了多少次?!?/br> 毛骨悚然的冷感爬上余非的背脊,他頭一次覺得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世界。 “原本,這種重大案件上報給上面,聯(lián)合所有警力可以在全國范圍內(nèi)搜捕。但現(xiàn)在看來,我們涉及案件的核心部分,觸碰的似乎還有自己人的逆鱗?!蔽呵餁q說。 “所以沒有辦法再尋求警方的幫助和合作是嗎?!?/br> “暫時看來,是的?!蔽呵餁q說,“我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資格再提審洪曉真和馮愷,這些案情知情人士?!?/br> 他抽完了這根煙,電話就響了。 是陳暉彬的來電。 魏秋歲接了起來:“喂?” “魏哥?!标悤煴蛘f,“我在你樓下?!?/br> 陳暉彬把車給魏秋歲送了回來,魏秋歲就喊他上來坐。 “曾隊剛回警局,一群人就來把他拷走了,”陳暉彬垂著頭說,“徐隊暫時接任了我們隊的支隊長工作?!?/br> 魏秋歲眉頭緊鎖,點了下頭:“知道了?!?/br> “曾隊到底……我不相信曾隊會這樣?!标悤煴蛘f,“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俊?/br> “誤會不誤會的,眼下也不是要去解決誤會啊?!庇喾桥呐乃绨?,“還有很多要緊事兒呢。” “嗯?!标悤煴螯c頭,“也是?!?/br> …… 晚間的時候,魏秋歲打開了電腦,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一會,說道:“他們那些人殺死的,都是對于自己而言有著長期的精神和身體折磨的人,洪曉真要照顧的殘疾的弟弟,銀杏河的浮尸和他的兄弟,還有秦雯……” “你覺得他們所有人的背后都是一個人嗎。”余非挪著椅子坐到他旁邊,“就像銀杏河浮尸案的兇手,他是被護士教唆上的網(wǎng)站,洪曉易是不是秦家兄妹我們暫且不提,但也是被蠱惑唆使的。這些唆使的人、以及背后出謀劃策兇殺案的人他們可能是很多很多人組成的一個成熟團體,不是嗎?!?/br> 魏秋歲思考了一下,眼睛倏然睜大:“沒錯,一個長久的,有序的成熟團體。” “難度更高了呢。”余非癱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在考慮用一根棍子撬動地球是否可行?!?/br> 他掰著手指:“我之前就在想,秦家的兄妹明明說了是自己和一個神秘人物一起策劃了這起綁架案件,但我仍覺得她一開始背后的策劃是馮光義,但最后因為種種原因,這個人惱羞成怒殺了他們?nèi)?。他們這么積極地要找的這個幕后的黑手,會不會才是個控制整個網(wǎng)絡(luò)的核心人物?” 他坐了一會,忽然坐起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變成需要這方面事物的人呢。” “什么?”魏秋歲看著他。 “比如我要病死了,呸呸呸,比如我腿瘸了!”余非指著自己的腿,還用力掐了一把,“我腿斷了,你要長期照顧我,但凡我們把這件事散步出去,會不會有人自己上鉤!” 魏秋歲的薄唇吐出兩個字:“臥底?” “對對對,臥底?!庇喾谴蛄藗€響指,“咱們臥底進去!” “我們基本已經(jīng)是被他們密切監(jiān)控的人了。”魏秋歲說,“這件事絕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br> 余非湊到他的身旁,用手指點點桌面:“如果老居民區(qū)是這群人的‘老巢’,這會他們是不是算元氣大傷寸步難行,可能會邊休整邊找新地址吧。我們何不在這個時候乘勝追擊呢。” “不行,很危險。”魏秋歲又立刻否認,“我不能讓你這么置身危險?!?/br> “魏秋歲,現(xiàn)在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余非把他的臉擺正,讓他的雙眼直視自己,“你聽好,我們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你不要考慮這么多別的有的沒的,現(xiàn)在就定計劃,你現(xiàn)在只有一件事要完成,就是把這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魏秋歲的灰色的眸子看著他,慢慢垂下去,過了半晌,他抬起眼時,眼里閃爍過一絲光:“我們或許可以換個身份?!?/br> “換個身份?”余非松開他的臉,“怎么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