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就白二過去兩條街那個初中啊?!笔婷烧f。 “你等等。”余非從手機中翻了兩下,翻出了一張劉友霖楊峰還有洪曉真在一起的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獲獎的照片。當時魏秋歲為了給他證明三人的關(guān)系調(diào)來的照片,余非出于一些私心還是存了下來。 照片上的三人勾肩搭背,穿著校服,笑得陽光燦爛的。 “這個校服是那個初中的嗎?”余非問。 舒蒙湊著頭看:“對,他們初中是這個校服……但是白津市那么多初中都是這個校服,這仨孩子誰啊,不會是被謀害的那仨吧??” “嗯?!庇喾鞘掌鹗謾C點點頭。 “哎。”舒蒙雙手合十,“多好的孩子?!?/br> 余非用手抵著自己的下巴,過了半晌低著頭拍拍舒蒙的手:“我有事兒,早退一下,那邊問起來就說我拉肚子哈?!?/br> “??你去哪兒?!笔婷梢话炎プ∷觳?。 “有點事兒?!庇喾秦堉矂悠ü?,抽回自己的手,悄悄退出去,還轉(zhuǎn)身對舒蒙比了個拇指。 余非從教學(xué)大樓里匆匆跑出來,走路都夾雜著風(fēng)。他喘了兩口氣,繞過了前面在等他的警察們,走到了教學(xué)樓后門。 他用手機給馮愷發(fā)了個短信,他知道馮愷一定可以看見。 ——馮老師,我在馮光義的家附近那條巷子等你,我有話和你說。 ——放心,沒有警察。 說罷,他自己打了個的過去。 路上他播了兩回魏秋歲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關(guān)機狀態(tài)。余非怎么想這個點,魏秋歲火車到了爬也該爬回家了,失聯(lián)的狀態(tài)總是讓他不安心。 路上思考著已經(jīng)開到了馮光義他們那片老舊的居民區(qū)。出租司機打著方向盤,繞著這邊上走,余非趴到前方:“師傅,這居民區(qū)能彎進去嗎?看起來很大?!?/br> 他故意說的。 城區(qū)的出租車司機通常是這個城市最直觀了解的人,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這彎不進去?!彼緳C說,“這片居民區(qū)里面太深了,什么人都住。別說車了,送個快遞都要迷路,所以快遞都扔門口驛站自己取?!?/br> 司機轉(zhuǎn)眼看看他:“我一個親戚在這里面住得十年,都沒摸清里面什么路數(shù)呢。所以人家常傳,里面沒人管也不敢動,都不知道藏著什么臟東西?!?/br> “……這樣啊?!庇喾锹揭伪成?。 難怪馮愷一溜煙逃得沒影。 “到了。”司機師傅說,“就這吧,開不進去?!?/br> “嗯,謝謝師傅。”余非那手機給了錢,打開車門下去。 那天聽陳暉彬說,魏秋歲被臨時調(diào)走之后,幾個在附近盯梢的也撤走了。 余非走進了和馮愷說的小巷子,那巷子里道小,堆著亂七八糟的廢品雜物,他就坐在巷中間的一堆雜物上,兩條長腿垂著,低頭點煙。 等他噴出一口煙抬眼的時候,馮愷已經(jīng)從巷子那一頭走了過來。 余非雙指夾著煙和他揮揮手,看著他慢慢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 “你不去上課,主任都在找你?!?/br> “我現(xiàn)在怎么去,警察都在找我。”馮愷仰著頭看他,他還穿著襲擊他逃跑時候的那件衣服,下巴上都是新冒出的胡渣,雙眼的眼袋很深,顯得有些狼狽滄桑。幾天不見還真是老了幾歲的感覺。 “你去自首吧,老馮?!庇喾强粗f。 “我去自首?”馮愷堆著一臉假笑,聲音卻冰冷,“要自首的難道不該是你嗎?害死他們?nèi)齻€的是你!你以為你勾搭警方就能隱瞞罪行?警方制裁不了你,我就讓你試試這痛的滋味?!?/br> “…我…???”余非瞪著眼指自己,“兇手?” “當然是你??!”馮愷大怒,越說越激動,“1月14號當日,你和劉友霖一起回的家,你是最后一個見到他的人!” 余非也怒了:“我他媽最后一個見到他我就是兇手啊!” “你他媽不光最后一個見到他的!你前幾天還去化學(xué)實驗室過吧,我看見你了!” 馮愷伸手指著雙目圓睜的余非,余非手顫了顫,把煙頭往地上狠狠一丟,指著自己:“我他媽根本沒去過!” “誰他媽信啊!”馮愷幾乎是在吼叫,“我后來發(fā)現(xiàn)實驗室少了一瓶濃硫酸,串聯(lián)前后事情,意識到你很可能想陷害我……不,你就是想陷害我!!” “哈??” 兩人人吵完這輪,胸口都起伏不定地看著對方,雖然壓著嗓子吼不至于十里八村都聽見,但實際在有回音的巷子里動靜也夠大了。余非真是又驚又氣,把這些日子里所有的的郁結(jié)都吼在了這些“他媽”中。 看起來馮愷也是。 “我覺得我們有誤會。”余非伸出一根手指閉著眼戳自己腦門兒,似乎想在腦內(nèi)騰出一點空隙來,他摸索著從兜里又掏出煙盒,睜開眼抽了一根,給下面的馮愷丟去。 馮愷穩(wěn)穩(wěn)地接住,眼睛盯著他。 “首先我沒有去過化學(xué)實驗室?!庇喾钦f,“再說了,如果你懷疑我,為什么之前不和警方提供這個證據(jù)?” “那我在化學(xué)實驗室門口是見到鬼了?因為我開始沒懷疑過你,我也不相信劉友霖會干這樣的事情?!瘪T愷說,“我和他們仨一起在一個初中,那時候他們仨和我住的地方挺近,能一起上一個高中也是緣分。我沒有孩子,他們就像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一樣……忽然有一天告訴我他們死了?!?/br> 馮愷看著余非:“你和劉友霖關(guān)系好,應(yīng)該能體會我的感受吧?!?/br> 余非低頭抽了口煙:“那之后你又是怎么想起來懷疑我的?” “警方向社會公布案情結(jié)果之前,有一位警察說你指控我為這起案件的嫌疑人。”馮愷說,“當時我非常莫名其妙和慌張,并且想起來了那天看見你進實驗室的情景,覺得你怕是要先發(fā)制人,栽贓到我頭上了。后來案情結(jié)果出來之后我驚呆了,不光案情結(jié)果很扯淡,你居然還毫發(fā)無損?!?/br> “你就這么覺得我是兇手?”余非指著自己,“所以你就捅我?想捅死我算數(shù)是嗎?還天天跟蹤我?” 馮愷看著他點點頭。 余非一臉不可置信,憤怒地戳了兩下自己的腦袋:“你能不能用腦子分析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的警察才不該是這個事件里最不科學(xué)的存在嗎?你是個人民教師,你知道故意傷人要判幾年嗎?”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瘪T愷說,“我只是沒想到你和警察還有聯(lián)系,之后不光跟蹤不了你,那天抓我的速度居然還挺快?!?/br> 余非想起來了那攝像頭的事兒,神色嚴肅地看著他:“你的辦法?是你背后那個人吧?!?/br> 馮愷沒有回答他的話,把煙往地上一丟,用腳踩滅。 “是他吧。”余非說,“是馮光義吧,你們倆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br> 馮愷依然沒有回答,只是向著巷子那邊張望了一下。 “不說我自己瞎猜了?!庇喾钦f,“之前你能從這里順利逃出警方的控制,并且避過城市每一處的攝像頭都是他在幫助你吧,他應(yīng)該是個電腦高手,或者說天才黑客?不是表面上那個癌癥病人的樣子吧?!?/br> “癌癥是真的,他快死了也是真的?!瘪T愷說,“我是他親舅舅。確實,那天是他在樓上發(fā)現(xiàn)了警察,之后幫助我逃跑,躲避攝像頭和修正攝像頭畫面都是他一個人的功勞?!?/br> 猜著是一回事,聽見馮愷親口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余非有那么幾秒的愣神,低低發(fā)了個“靠”字。 “不知道該說警察厲害還是你厲害,居然還能查到他黑客這一層面?!瘪T愷說。 “不是他自己作死要黑警察的通訊系統(tǒng)發(fā)點綁架圖片,估計查不到這一層。”余非從大堆的廢品堆上跳下來拍拍褲子上的灰。 馮愷擰了一下眉:“什么黑警察的系統(tǒng)?他去黑警察系統(tǒng)做什么?” 求救。 魏秋歲的這兩個字忽然電光石火間又閃現(xiàn)在了余非的腦海中。 他腦子一嗡,總覺得哪里不對,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于是對著馮愷道:“是啊,幫你引開警方才是他應(yīng)該做的,現(xiàn)在他一定要吸引警方的注意又是為什么,你口口聲聲說他在幫你,現(xiàn)在看來他才明明像想陷害你的那個。” 馮愷邊搖頭邊道:“可他沒必要啊?!?/br> 余非抬眼看著馮光義家的方向:“他家有個密室,你知道嗎?” “知道,但我沒進去過,他平時也不會讓人進?!瘪T愷說。 “既然話都攤開說了,我們就去看看是什么?!庇喾桥牧艘话疡T愷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不也想知道究竟是誰真正殺死他們的嗎?現(xiàn)在除了配合我沒別的辦法了吧?!?/br> 離真相好像近了一步。 余非從巷子出來進到馮光義那老舊的單元樓內(nèi),步伐都輕快了很多。他三步并兩步上去,馮愷轉(zhuǎn)眼都落后他了一層樓。 “快點兒?!庇喾菦_著下面喊了一句。 他說完,已經(jīng)跑到了馮光義的門口,抬手敲了兩下門。 然而里面無人回應(yīng)。 馮愷喘著氣上來了,拿出一串鑰匙挑了一把:“沒鑰匙跑那么快做什么?!?/br> “你居然還有他家鑰匙?!庇喾求@奇道。 鎖吧嗒一聲開了,里面一片黑暗。只有外部漏入的光在前方顯露出一條直線,在愈發(fā)打開的大門之中逐步擴大。 “馮光義?!庇喾呛傲艘宦暎澳阍趩??” 屋內(nèi)沒有人回答。 “這么黑……”余非低聲道。 “老房子沒光,白天都要開燈?!瘪T愷打開門進去,摸到了燈的旁邊,“啪”地一聲打開。余非眼睛看了一圈,在他右手邊的椅子上赫然看見直直瞪著前方歪著頭的馮光義。 余非跟著倒抽了一口冷氣。 馮光義的胸口全部都被血浸濕,一把水果刀直直刺入進他的胸口。他雙目瞳孔擴散,臉上全是濺射的血跡,不光胸口那一刀,身上有起碼五六處顯眼的致命刀傷。 馮愷在看見后的兩秒后,一個健步撲上去喊了一聲:“光義??!” “別!!”余非一把拉住他,“報警?。∠葓缶?!” 他想轉(zhuǎn)身的時候,聽見一陣急促的上樓聲。緊接著一只手“啪”地按住了門板,發(fā)出了一聲巨響,余非下意識轉(zhuǎn)頭,看見了頭發(fā)和衣服都已然跑得亂七八糟,正微張著口喘出一口氣的魏秋歲。 他在看見馮光義的尸體時,瞳孔驟然緊縮,手握成了拳敲在了門板上,門又發(fā)出了一聲巨響,聽起來憤怒又不甘。 余非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著他,那瞬間腦子里除了恐懼,沒有裝著任何的東西。魏秋歲胸口起伏著,也緩緩轉(zhuǎn)眼看他,灰色的眸子里有讀不清的情緒。 兩人的雙眸交織在一起,這么彼此對視了一會。余非感覺那眼神給了些讓他安定的力量,才低下頭慢慢用身體架住在旁邊已經(jīng)整個人癱倒,哭嚎著的馮愷一把。 離真相又近了一步真是我的人生十大錯覺。 余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