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歲被他一拽往后退了幾步，但很快又穩(wěn)住了。他垂著眼看看余非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余非在意識到他的目光之后迅速松開，慌忙在自己的衣擺上蹭了一下。

    “……”魏秋歲其實并不覺得厭惡，對于他的反應(yīng)也有些茫然，不過他很快用手電照了一下外面，把話題拉回來說道，“你知道一個人如果自殺，從高處墜落的時候，他在空中會有很大的幾率后悔……”

    “我知道。”余非走到他旁邊，手慢慢舉起來插入上衣口袋里，“所以很多自殺死亡的人，他們撞擊地面后會呈現(xiàn)一種護住頭部的動作?！?/br>
    “他殺就更不用說了。”魏秋歲手插在口袋里掏了根煙，“但是這個孩子沒有，他甚至被潑硫酸都沒有掙扎。”

    “……他的死因果然是這個嗎？”余非用手刀在自己脖子處比劃了一下，然后手順勢按在脖子上抿了抿嘴。

    魏秋歲站在樓頂抽著煙，余非在他左側(cè)擼了一把頭發(fā)慢慢蹲到地上，他頭發(fā)比魏秋歲長一些，軟乎乎搭在額前，因為劉海過長，在他眼前門簾一樣細碎地散了一片。

    “為什么呢。”余非也抱著頭，“兩個半大的小孩兒，彼此非親非故的，是什么給了兇手殺機？”

    魏秋歲左手雙指夾著煙，右手的掌心慢慢揉著額頭，似乎想通過這個動作把自己的思路理順。

    余非余光里就看見那明滅的煙，在魏秋歲的左手里燃著。他轉(zhuǎn)眼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把那半截拿了過來，往嘴里一叼。

    魏秋歲的思路被他這個動作打斷了，有點意外地低眼去看他。余非抽了兩口，把煙摁滅在地上：“一定有聯(lián)系的……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沒有聯(lián)系的事情……但是是在哪里呢……有什么連我們老師都不知道的事情……”

    魏秋歲的腳在地上慢慢蹭了一下，猛然似乎想到什么似得：“你說這個宿舍樓之前有個跌下去的孩子，跌斷腿的那個？”

    “嗯?！庇喾钦酒饋肀牧藘上拢霸趺?？你覺得和這事兒有關(guān)系？”

    “兩年前高一，現(xiàn)在不就高三了。他和他們是一個班的吧？”

    “記不得了。”余非皺著眉頭，“不過這就很好查了，去問問當(dāng)時的班主任和宿管不就行了？”

    “他叫什么？”

    “我記得叫洪曉真?！?/br>
    魏秋歲站在樓頂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助理陳暉彬，陳暉彬顯然是還在局里忙著整理這次的資料，很快接起了電話：“喂？魏哥！”

    “你幫我查個人?！蔽呵餁q說。

    陳暉彬在半小時后邊給魏秋歲回了個電話，邊給他把資料通過警局內(nèi)部的交流軟件傳到他的手機上：“白津二中這個宿舍樓確實兩年前發(fā)生過這起事件，后來因為這個不安全事件引起當(dāng)?shù)赜嘘P(guān)部門重視，上門一查消防安全和建筑結(jié)構(gòu)都存在缺陷，之后就直接換宿舍了。反正之后校長也沒打算翻修，一直廢棄?！?/br>
    魏秋歲應(yīng)了一聲，陳暉彬繼續(xù)道：“這個洪曉真之前一直在白津市第一醫(yī)科大學(xué)的附屬醫(yī)院接受腿部治療。但是后來因為醫(yī)藥費高昂，就在第三次手術(shù)之后不再接受醫(yī)院的后續(xù)治療，一直在家里?！?/br>
    “家庭住址？”

    “發(fā)你了。”

    “行。”魏秋歲看了看時間，“今晚加班，隨時和我保持聯(lián)系，我需要你幫忙?！?/br>
    “魏哥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标悤煴蛐π?，“我隨時原地待命，不過今晚后半夜有雪，你自己當(dāng)心吧?！?/br>
    “嗯?！?/br>
    魏秋歲打完電話：“我們?nèi)ミ@個地方看看?！?/br>
    “……”余非雙眼一耷拉，“又要爬下去？？？魏隊不如你自己去，我……”

    “你還想不想找到嫌疑人？”魏秋歲看了他一眼。

    余非認命地嘆了口氣：“好好好，那你讓我休息五分鐘?！?/br>
    此時的樓頂?shù)娘L(fēng)已經(jīng)很大了，余非用手攏了下帽子防止脖子鉆風(fēng)，看見魏秋歲只穿了一件不算太厚的長款風(fēng)衣，看起來真的很不保暖。

    他雖然站立挺拔，一點都感覺不到他冷，但是余非裹著他的小棉襖，覺得自己看著都冷。

    “……魏警官?！庇喾蔷従忛_口，牙還不自覺地打了個架，“您老人家也虛歲三十一了，不是和我們似得二十奔三的熱血小青年，這快要下雪的夜晚看你穿那么薄，看得我都冷。”

    魏秋歲本來以為他要說什么，聽見他哆哆嗦嗦說完這番話，不禁心頭一松，難得語調(diào)里帶了點笑意：“熱血小青年在這虛弱地哆嗦？”

    “靠?！庇喾撬餍园衙弊右泊魃狭?，“我這不是怕你冷嗎？我們還要跑一晚上呢?！?/br>
    魏秋歲攏了攏自己風(fēng)衣的外擺，背過他向著樓梯口的門走去，邊走邊勾了勾嘴角：“多動動，年輕人怕什么冷?！?/br>
    你才比我大四歲好嗎？

    縱觀整個白津市估計也就余非嘴上又喊人家“老人家”又說人家“老當(dāng)益壯”的不會被魏秋歲打死，換作別人可能早就被魏秋歲周身散發(fā)出來的強大氣場震住了。

    其實魏秋歲比很多同齡人要看得年輕很多。

    一個長相年輕帥氣，性格又意外老成的人，戀愛期間又老實又專一的，反正怎么看都是很多人的男神標準了。

    “魏警官?！庇喾歉M了樓梯間之后，終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鼓足勇氣問出了郁結(jié)他一晚上的問題，“……你單身嗎？”

    魏秋歲腳步頓了頓，飛速轉(zhuǎn)頭看他：“你呢？”

    “……我在問你好嗎！”余非立馬說，“我就隨便問問，只是好奇，你可千萬別有什么別的想法，我不是我沒有……”

    “……”我還什么都沒問呢。

    余非跟著他后面走，用他向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所以你到底單身嗎？”

    “單身嗎？”

    “啊啊??？”

    下樓梯也不比上樓梯舒服多少，反正下到快一大半的時候，魏秋歲才緩緩“嗯”了一聲。

    余非頓時腦中放了個煙花，噼里啪啦。

    “我隨便問問的?！庇喾悄_下又蹦跶下了兩格樓梯，“我就是奇怪，你一個優(yōu)質(zhì)單身男青年，除了工作危險一點，哪兒不好，這么不吸引人？”

    “性別局限性?！蔽呵餁q淡淡道。

    “哦，也是?！庇喾屈c點頭。

    他記得自己和魏秋歲認識不久之后，有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單戀過程，因為他一直覺得魏秋歲并不像一個彎的。

    而他呢，天生彎，在知道自己的性向并且欣然接受之后，對所有抱有過好感的人都是男性，并且知道掰彎直男這件事其實做起來費勁又不道德，他這么懶的人，算了吧。

    但他萬萬沒想到，魏秋歲不光是個彎的，而且也對自己很有好感。

    那么后來在一起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以至于余非總是想，是不是因為他們在一起的過程太過順風(fēng)順水，最后會讓結(jié)局變得更為倉促地草草收場。

    他和魏秋歲第一次想正式談戀愛時，他看著魏秋歲說：“哥，那么不如我們談戀愛吧?！?/br>
    魏秋歲說：“好?！?/br>
    最后一次他們見面時，他邊哭邊罵：“我真是看錯你了你不要解釋了好嗎這些年你也累了我也累了大家都累了，問題是這一件事嗎？是很多很多糟心事情堆一起的結(jié)果，你對我意見大，我對你意見就不大了嗎？我現(xiàn)在想分手，就想分手！”

    魏秋歲說：“好。”

    來來去去都這么不拖泥帶水的，他這輩子也就見過魏秋歲一個人了。

    “想什么呢?！蔽呵餁q和他走到了教學(xué)樓外，兩人走向了那個滿是爬山虎的柵欄，是魏秋歲翻進來的地方，“翻出去嗎？”

    其實余非完全也可以大搖大擺走出去。

    不過他挑了下眉，大眼睛瞇著笑起來：“魏警官和我下戰(zhàn)書嗎？怕你啊，給你看看托馬斯回旋翻墻，難度系數(shù)5.0，我給他起名……余老師前翻！”

    他脫了外套丟給魏秋歲，接著一把抓住了長長的柵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