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先生淡淡瞥他一眼，以為老先生輕哼一聲，酸溜溜道：“十回能夠釣上一回，倒是值得高興?！?/br>
    釣到魚的老先生也不生氣，提起桶子走到放到江臣身側(cè)，笑呵呵道：“來，爺爺送給你的見面禮?！?/br>
    江臣愕然，視線還沒從魚上移開，就聽有人道：“老張，你送見面禮就送一條魚？”

    循聲看去，江臣才見到帶著寬檐漁夫帽的項老，不禁驚喜又意外：“項爺爺?！?/br>
    項老摘掉帽子，走到江臣身邊，背著手彎腰打量完水桶里的魚，直起身子道：“小氣。”

    “收禮的人不覺得我小氣就行。”張老先生看向江臣：“小臣啊，你還滿意爺爺這禮物嗎？”

    江臣還沒說話，一邊的賀老先生就道：“你送給我孫子的禮物，是我家魚塘的魚，你說他滿意不滿意?！?/br>
    剛坐下沒多久就收到了一條魚的江臣，面對面前精神矍鑠的老人，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是既然說是見面禮，一條魚也是好的。

    如果太貴重，他反而不知道該怎么拒絕。

    “我很喜歡?！苯紲\笑道：“謝謝。”

    張老先生一直在觀察江臣，清楚看到了他從一閃而過的茫然，到迅速回神后坦然道謝的全過程。心性倒是極好的，這樣想著，張老先生笑了幾聲，從褲子口袋里隨意掏出來一塊玉佩，遞給江臣，“兩條，一條吃了一條收著?！?/br>
    江臣看清老人手里的玉佩后，微微遲疑，這塊雕刻著魚躍龍門的玉佩，玉質(zhì)通透且雕工精湛，一看就價值不菲，只作為見面禮未免有些貴重。

    “這還差不多?！表椑舷壬牧讼陆嫉氖直?，滿意道：“收下吧?！?/br>
    江臣頓了頓，接過玉佩再次道了聲謝，也算是想通了關(guān)竅，今天這幾位老人估計是賀老先生特意聚集在這兒的，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高考，高考過后他的身份也無法隱瞞了，現(xiàn)在賀老先生將這些老友聚集起來，應(yīng)該就是提前見一見他，也算是提前讓他認(rèn)認(rèn)人。

    和他想的一樣，賀老先生很快介紹了另外一位老人給他認(rèn)識：“這是韓爺爺，這是張爺爺，還有一個你已經(jīng)認(rèn)識了，項爺爺，他們都是我和你奶奶多年的好友，今天是來給你送見面禮的。”

    賀老先生話落，韓老先生一臉滿意地將手里的鑰匙遞給江臣：“爺爺沒什么可以送你的，這是楓山那邊的一套房子，位置還不錯，你以后上大學(xué)可以去住著，到時候結(jié)婚了也能用?！?/br>
    既然收下了張老先生的禮物，江臣自然不會再扭捏，接下韓老先生的鑰匙之后，從容的道了聲謝。

    項老先生湊近江臣，低聲道：“我送給你的東西過幾天你就知道了?！?/br>
    江臣看到項老先生臉上神秘的表情，頓了頓，腦子里閃過什么，又覺得不太可能，暗自笑了聲自己猜得太大，不動聲色道：“好。”

    幾位老先生都在老宅待了一下午，見過江臣又聊了會兒天，就都被各自家里來的人接回去了，今天是賀家家宴，他們都很清楚，所以并不打擾。

    期間還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來接韓老和項老的人是同一個人，江臣當(dāng)時見兩位老人一起走，還以為只是順路，直到韓綺婭叫韓老先生爺爺時，他才知道原來項老是韓綺婭的外公，韓老則是她的親爺爺。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韓綺婭自然而然知道了江臣的身份，在兩位老人上車之前，她叫住江臣聊了會兒天，聊的都是平時不太熟悉的陌生人會聊的內(nèi)容，不冷場也不冒犯，江臣雖然訝異她為什么要特意叫住他，卻也沒有多想，只是禮貌的回答她的問題。

    直到離開之前，韓綺婭忽然問道：“你知道我和你有婚約嗎？”

    江臣腦海里不期然浮起之前沈旭調(diào)侃他說的話，表情微微變化之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韓綺婭一笑，道：“看來你知道呀。”

    話到如此，也沒有不承認(rèn)的必要了。

    “我聽說過一點。”

    韓綺婭點點頭，笑盈盈地問他：“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江臣微頓，沒有回答。

    韓綺婭見他如此，便笑道：“那我就當(dāng)你沒有啦?！?/br>
    江臣收斂笑意，禮貌卻疏離道：“不論我又沒有喜歡的人，我想那婚約都只是長輩間的戲言。”

    “那可不一定?！表n綺婭湊近江臣，小聲道：“你看看那邊。”

    江臣后退半步，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賀老先生和韓老先生、項老先生三人正看著這邊，臉上都帶著笑意。

    他再次后退半步，斂眸道：“抱歉?！?/br>
    韓綺婭臉上笑意淡了些，她咬了下唇，又展顏道：“沒關(guān)系，我們現(xiàn)在對彼此都不熟悉，你拒絕我很正常?！?/br>
    江臣眉心微蹙，還沒來得及開口，少女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開，邊跑還邊向他揮了揮手，笑道：“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幾位老人離開沒多久，賀千妤就從舞蹈班回來了，她圍在江臣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一會兒問他放暑假能不能陪她去游樂場，一會兒問他江家新出生的小meimei是不是長大一點兒了，江臣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像個小尾巴。

    快開飯時，其他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抵達(dá)老宅，其中回得最晚的是賀千建，可能是因為學(xué)校距離，也有可能是因為腿腳不便——他現(xiàn)在雖然拆了石膏，可還是要拄著單個拐杖才能走。

    賀千建一進(jìn)老宅，就看到了江臣，拄著拐杖的手一頓，新仇舊恨同時涌起，差點掄起拐杖砸過去。

    好在系統(tǒng)及時提醒了他：【如果想在賀家待下去，建議你平復(fù)心情?！?/br>
    【我知道?！抠R千建胸口起伏一陣，收回視線低著頭往里走：【現(xiàn)在還不是對付他的時候，我不會再讓他抓住把柄?！?/br>
    系統(tǒng)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冰冷：【你知道就好，現(xiàn)在我沒有多余的能量幫你擦屁股，我希望你能夠管好自己，還有十天之后的三模，如果你想要繼續(xù)使用系統(tǒng)的最優(yōu)選擇功能，最好盡快找到……】

    江臣抬眸看向賀千建走遠(yuǎn)的方向，眸光微微閃爍，若有所思。

    最優(yōu)選擇功能是什么？還有系統(tǒng)讓他找到什么？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之前從未了解的系統(tǒng)功能，甚至有些想起身跟上賀千建，在一定距離范圍內(nèi)聽他和系統(tǒng)的對話，可是此時起身跟著他，未免太過明顯。

    “哥?！?/br>
    “哥？”

    “哥！”

    江臣回過神來，轉(zhuǎn)眸看向賀千閔：“怎么了？”

    “你剛剛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幾聲都沒聽到?！辟R千閔將手機(jī)遞給江臣，示意他看：“不是還有一周你們就三模了嗎？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討論這次三模的第一是誰，我們學(xué)校的基本都壓你，你看。”

    江臣看了眼論壇內(nèi)容，挑眉道：“你們還打賭？”

    “一模就開始賭了?！辟R千閔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聲，道：“之前承華那邊都在賭賀千建第一，結(jié)果他沒拿過一次第一，之前二模還被他們班一個叫張亮的超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想法?！?/br>
    江臣好笑地揉了下他的腦袋：“這么高興？”

    “當(dāng)然?！辟R千閔湊過去，道：“哥，這次三模你能第一嗎？”

    “你說呢？”

    “絕對能！必須能！”

    “什么絕對能必須能？”楊蘊切了水果過來，放在他們身前茶幾上，笑到：“晚飯還有半個小時左右，你們先吃點水果墊墊?！?/br>
    賀千閔道：“我們在說我哥這次三模能不能拿第一?！?/br>
    “這樣呀，那mama也相信你一定可以?！?/br>
    江臣抿唇笑了笑，并不刻意謙虛：“我也相信我可以。”

    賀言雅在江臣對面坐下，聽他們說完，忽然開口對江臣：“聽說你手里的項目已經(jīng)完成了?！?/br>
    江臣點點頭，并不奇怪賀言雅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她雖然在中科院，研究方向也與計算機(jī)挨不上邊，但是整個燕市的科研圈就這么大，八卦資源又極其匱乏，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很容易傳開。

    他淡淡道：“已經(jīng)投入特殊部隊進(jìn)行試驗，試驗沒問題之后就會投入公安系統(tǒng)?！?/br>
    賀言雅看向江臣的目光有些復(fù)雜，“半年內(nèi)完成預(yù)期兩年的項目，你非常厲害?！?/br>
    早在江臣認(rèn)回賀家之前，她其實就對他有所耳聞，當(dāng)時成陽廣場的面包車當(dāng)街追趕碾壓少年的新聞?wù)麄€燕市無人不知，而且在江臣出事的當(dāng)天，賀言風(fēng)就通過賀言君向?qū)０附M施壓，作為賀家人，她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也是第一次聽說江臣這個名字。

    再后來，她最好的朋友告訴他，十七研究所空降了個天才少年，身份神秘，十幾歲就單獨主持一個項目，且這個項目還是由伍少將牽頭，可見其重視性，后來她的好友加入了江臣的項目小組，言語間提起江臣從寥寥幾個字的隨意到如今的盛贊，轉(zhuǎn)變巨大。

    賀言雅作為江臣的姑姑，對他的了解卻大多來自于其他人，這讓她對江臣的感覺比較復(fù)雜，可不論之前如何，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現(xiàn)在她對江臣的感情還是欣賞居多，畢竟他絕對是塊不可多得的科研料子。

    江臣不知道賀言雅瞬間內(nèi)腦子里想了許多事情，他微微頷首：“謝謝?！?/br>
    賀言雅點點頭，也不再多和他搭話。

    六點半，賀家準(zhǔn)時開飯，家宴開始時，賀千建才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江臣凝神聽了聽，見他此時并沒有與系統(tǒng)對話，也就收回了對他的關(guān)注。

    江臣不關(guān)心賀千建，賀千建卻時刻注意著江臣的一舉一動，見他姿態(tài)閑適地與賀言風(fēng)在聊天，可以從偶爾飄來的只言片語里，聽出是賀言風(fēng)在關(guān)心他缺課這么久之后能否快速適應(yīng)學(xué)校，并且對他的三模成績十分有信心。

    這樣的對話，在江臣沒有回到賀家之前，只會發(fā)生在他與賀言風(fēng)之間，可是現(xiàn)在江臣回來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原本屬于他的一切都變成了江臣的。

    【你確定我找到钷，高考我就一定是理科狀元?！?/br>
    賀千建的聲音忽然響起，江臣眼睫微動。

    po？叵？笸？

    江臣在腦子里思考這個讀音背后代表的文字，一邊凝神細(xì)聽。

    系統(tǒng)冰冷的電子音：【確定。】

    【好。】賀千建夾了塊魚，借咀嚼掩飾眼底的寒光：【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它，但是你最近總是不在線，我不太相信你在我高考的時候會及時出現(xiàn)幫助我，所以我要你向我承諾，我高考那兩天你必須全天在線。】

    系統(tǒng)沉默了一陣，道：【我可以答應(yīng)你。】

    賀千建放下心來，只要系統(tǒng)承諾就從來沒有失約過，上次數(shù)學(xué)競賽，應(yīng)該確實只是意外而已。

    只是，最近系統(tǒng)頻頻不在線，還是讓他十分不安，而且不論他如何詢問，系統(tǒng)也不告訴他緣由，一頭霧水更加放大了他的不安，甚至隱隱有一種什么東西脫離控制的不詳預(yù)感。

    想到這里，賀千建不死心地再次問了一句，不過他換了個方式：【你之前說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已經(jīng)解決了嗎？】

    【用不了多久就會解決。】系統(tǒng)回答得很快，大概是賀千建的頻頻發(fā)文讓它厭煩，又加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安慰的話：【宿主所在星球的文明等級沒有任何科技可以對我造成威脅，你不需要擔(dān)心?！?/br>
    賀千建以前確實篤信這一點，可是在系統(tǒng)多次失聯(lián)，且曾在重要時候出現(xiàn)bug之后，他就不那么確定了，如果這個世界的可接真的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系統(tǒng)的存在，那么它這段時間再解決的小麻煩又是什么？

    還有，小麻煩真的只是小麻煩而已嗎？

    在賀千建惶惶不安時，賀老先生放下了筷子，見餐桌上的眾人大多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道：“小臣，我們決定在你高考結(jié)束第二天，舉辦一場宴會，宣布你的身份?！?/br>
    江臣也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眸看向賀老先生，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賀老先生的意思，第二天舉辦宴會，就意味著高考結(jié)束他就必須向父母攤牌，不論他們是否能夠接受這個事實，賀家的宴會都會如期舉行。

    這是他一開始就與賀家商定好的結(jié)果，他不會提出反對。

    “我知道了，爺爺。”

    賀老先生滿意地點點頭，似是隨意的提起另一件事：“我聽說你和千建有些誤會。”

    賀千建眼底劃過一絲得意，視線緊盯江臣，想看他會怎么回答。

    他在賀家生活鉆營十八年，最了解的人不是賀言風(fēng)和楊蘊，而是只在小時候?qū)⑺麕У缴磉厯狃B(yǎng)過一段時間的賀老先生，因為他非常清楚，整個賀家到底是誰在當(dāng)家做主，籠絡(luò)住了發(fā)號施令的人，自然能為日后的變數(shù)帶來更多的保障。

    現(xiàn)在這個時刻，就是他往日付出努力的回報。

    賀老先生最希望的就是家庭和睦團(tuán)結(jié)，自然不喜兄弟不和。他能夠每次都在與賀千閔的交鋒里占據(jù)優(yōu)勢，正是因為拿捏住了這一點，將一個溫和大度又無奈的兄長詮釋得入木三分，襯托得歇斯底里且對他恨意昭昭的賀千閔任性狹隘。這樣的對比，任誰都會選擇相信前者。

    因此，賀千建之前一直沒有在賀家人面前與江臣有正面交鋒，他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弱勢，再和江臣對著干絕對是吃虧的那一方，但是沒想到，江臣竟然明目張膽闖入賀家打斷了他的腿還逼他跳樓。

    既然如此，他怎么能不好好利用這個機(jī)會，讓江臣在賀老先生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也讓賀家人因此對他產(chǎn)生愧疚，順便鞏固他在賀家的地位。

    一舉三得。

    賀千建掩下眼底的憤恨和得意，好整以暇地等待江臣的回答。

    江臣慢條斯理擦干凈嘴，淡淡道：“不算誤會，他用凳子砸破我朋友的腦袋，我用桌子砸斷了他的腿，以牙還牙而已。”